拿捏

「這是什麼？」

「我做的草藤收納筐，好看嗎？」

葉悠悠收拾著衣衫物品，將它們整整齊齊疊好，放在草藤箱子里。

「家裡沒有換洗的衣裳，雖說只呆幾天，我們還是帶著好。」

葉悠悠離開草族的時候，只有一個小包袱，在城中住了這些時日，置辦了好些東西，出門一趟要帶的東西可真不少。

這草藤箱子是她自己編織的，身為手作人，能自己搞定的東西，就絕對不會花錢買別人的！

樣子有些古樸，有些寒酸，但是實用性強啊！

兩個草藤箱子被塞的滿滿的，她微微躬身，費力地掂起來。

「呼……好沉。」

南宮青野伸手，接過兩隻草藤箱子。

「我來。」

葉悠悠不好意思，「多謝啊！」

南宮青野沒覺著東西重。

直至葉悠悠又去集市上買了回門的禮物。

大包小包。

堆在一起。

他沉默看她：「這些都是什麼？」

葉悠悠展示給他看：「這是新鮮的雞蛋，都小心放好了，絕對不會磕碰的。這是麥芽糖，可甜可甜了，我給你留的有，你等下嘗嘗。」

「這是剛割的豬肉，屠夫聽說我今日回門，特意給我選了最好的部位。」

「還有甜酥的果子，用紅紙包著，可喜慶了。」

她喋喋說著，一一展示給南宮青野看，又井然有序地將這些打包起來。

「我找李婆婆借了扁擔，我可以挑著回去。你放心，我可以拿得動的！」

南宮青野微微有些窒息。

千萬年的歲月里，從未有過如此喘不上氣的時候。

「行。」

他終於道，「這些你樂意買就買。那這個是怎麼回事兒？」

順著他手指指的方向。

地上，兩隻活公雞被拴著腳，捆在籬笆旁。

他的聲音里透著一些寒：

「一定要活公雞嗎？」

大公雞羽毛鮮亮，神氣十足，因著腳上的繩索，被困在方寸之地，腳下的泥土都被撲騰鬆散開。

南宮青野的手指一指，兩隻大公雞立刻瑟縮起來。

在發抖。

葉悠悠抿了抿唇，手上動作也停了下來。

她有些歉意道：「……不好意思啊。」

「我們……我成婚都沒有三媒六聘，也沒有拜堂成親，草族還不知道怎麼看我呢。這三天後的回門，我想就按照正常的禮數走。」

她垂了垂眉眼，「我買的東西其實也沒有很誇張……同族的大姐姐們，都是這麼帶回家的。」

深吸一口氣，葉悠悠咬唇：「你若是不喜歡，那便算了。我養在院子里，過幾天便殺了吃了。」

南宮青野嘆了一口氣。

他已經幾千年沒有嘆過氣了。

上九天的人都知道，戰神南宮青野殿下從不徒勞憐憫，更別說無謂的容忍與退讓，沒人敢讓他做不想做的事情。

可是今日，他忍了。

南宮青野抬手，一道靈氣閃過，堆成了小山的東西便不見了。

「其餘的東西我幫你收起來，這兩隻公雞乃是活物，活物無法入儲物空間，我……」

他慢吞吞道：「我幫你提。」

葉悠悠眉眼綻開，眼睛里亮晶晶的：「你太好啦！」

「等等，你怎麼會有儲物法器這種東西呀？很貴的，我打聽過，最便宜的也要五千靈石呢。」

南宮青野沒說話。

他的儲物法器，可不是尋常便宜貨。

「發月奉了。」

葉悠悠眼睛彎起，「太好啦！真為你高興！」

南宮青野提了兩隻大公雞，葉悠悠便輕裝上陣，她快活地關了門，噠噠噠小碎步跟上了南宮青野。

望著兩個人的背影，戈陽波忍不住，小小地用水靈鏡將這一幕留存下來。

等殿下回到上九天，怕是再過數萬年，也不會有此等……匪夷所思、瞠目結舌、有傷大雅、不可思議之事了！

……

丹熏境草族，是個極為尋常的小族。

整個草族的精怪，也不過有幾百號人。

草族地處位置偏遠，隨著距離草族越近，周遭的植物就越發旺盛。

鬱鬱蔥蔥的灌木，高大威武的巨樹，驅散了都城的熙攘，空氣里越發清新起來。

葉悠悠情緒明顯高了許多，她喋喋不休地給南宮青野介紹草族。

「別看我們草族地方偏遠，城都的人都不愛來，但是我們地方可大呢！在我們草族棲息地身後，是無窮無盡的原始森林，那山裡有許多許多寶貝礦石，我以前總是去山裡採礦，能挖到好多漂亮的石頭呢！」

「我最喜歡大山了，山河草木就像是我的朋友一樣。我迷路的時候，我的朋友便會幫我。」

她不好意思地說：「每次我跟家裡人吵架了，我便自己跑進山裡呆幾天。」

「山裡有一處我的秘密基地，若是此行有時間，我來帶你看一看。」

當初，葉悠悠便是冒雨進山裡挖礦石，這才撿了一個男人。

如今，這個男人，成為了她名義上的「夫君」。

葉母提前帶著三妹葉夢夢回到了草族，說要給族裡的人都講一講，葉悠悠嫁了一個好夫君，又要給草族裡都宣傳一下。

當初葉家為了十八萬靈石，急匆匆便讓葉悠悠出了門，這事兒做的委實不漂亮，葉母想要找補回來。

山路越發明顯，有裊裊炊煙浮起，縈繞出一片安靜祥和的煙火氣息。

葉悠悠忽而踮起腳，給南宮青野指自己的家：「你看，路邊上那家，就是我家啦！」

南宮青野點了點頭，便要繼續走，纖細的手指抓住了他的衣角：「等等，把東西都拿出來吧。」

南宮青野皺眉：「何必要拿？很重，很多。」

葉悠悠有時候覺著，南宮青野實在是不食人間煙火，這種回門裝面子的事情，他完全不懂。

她囁嚅道：「族裡人都等著我們呢，出嫁三天回門，帶很多東西從外面進來，就顯得你……夫君對我很重視。」

南宮青野淡淡哦了一聲，一揮手，所有東西便都出現了。

他邊幫著葉悠悠提大包小包東西，邊想，小精怪們的婚姻之事，倒是遠遠超過他預料的麻煩啊。

回門禮物買的都是雙份，寓意成雙成對。

兩個人成雙成對走在路上，便有人圍了過來打招呼。

像是火柴點燃了火堆，草族的人來的越來越多，小孩子們紛紛跑出來，笑著鬧著：

「新娘子回門啦！」

「悠悠姐回來啦！」

「悠悠姐，這是姐夫嗎？他好俊俏呀！」

小姑娘湊過來，半邊身子藏在葉悠悠身後，忍不住看他。

便是在天界，生來便是絕頂容貌的也是少數，而後修行，若是修為越高，面容就越發精緻好看。

南宮青野的面容，已然是令人不可直視的俊俏。

葉悠悠的臉都紅了，她掏出來糖給小姑娘：「快吃糖。」

小孩子們歡呼起來：「吃到悠悠姐的喜糖啦！」

笑聲感染了一片，他們亦是到了家門口，好些人圍在家裡，迎接兩人的歸來。

眾多視線落在兩個人手中提著的東西上。

看來，這對小夫妻感情甚篤。

葉母與葉父十分滿意。

等坐下來閑談時候，得知南宮青野已經是靈越仙府的仙師，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幻起來。

「靈越仙府？」

兩個人對視：「俊兒若是能進靈越仙府，我們便不用為他發愁了！」

葉俊是葉悠悠的弟弟，他與葉悠悠換過金丹后，便順利拜入元陽書院。

元陽書院說起來，已經是不容小覷的宗門書院了，只是聞名下三重天，若是跟在九天都有分部的靈越仙府相比，委實是不在一個級別。

葉父沉吟道：「南宮女婿啊，你看，能不能讓俊兒去你那裡啊？」

他開口的極為自然。

畢竟，南宮青野娶了他女兒，幫幫忙，不算是什麼。

葉悠悠尷尬笑了笑，「爹，這不是他能做主的事兒，他在靈越仙府說不上話，也是初來乍到，別讓他難做。」

她將事情掰扯清楚，說的很明白。

可惜葉家從來不會聽她說話。

葉父哈哈一笑，看向南宮青野。

顯然是要南宮青野的意思。

南宮青野看著垂著頭的葉悠悠。

她的髮絲因著趕路有些亂了，垂落在頸畔，白皙乾淨。

他道：「我聽……悠悠的。」

他的嗓音有些低沉，似是清冷於萬里之外，又隱隱含著一絲親昵。

從他的口中吐出她的昵稱，不知道為何，無端地讓人想要反覆咀嚼，反覆回味。

葉悠悠有些忐忑，又有些貪婪地抬頭看他，一眨不眨。

她竟然不知道為何，還想聽他喚自己的名字。

不知為何，葉悠悠想起來跪拜神像之時，在祈拜空間時，戰神南宮青野傳來的那道聲音。

……為何，覺著有些相似呢？

葉父啞然失笑，草族人善意地跟著笑起來：「行啊，新娘子才成婚幾天，就把新郎拿捏地死死的了！」

葉悠悠心底卻極為清明。

她心知，南宮青野是要看她的態度。

他遊離於這一切之外，是局外人。

她想要如何做，也許才是他想看到的。

葉悠悠的聲音，比剛才堅定了許多。

她吐出來她在家時候從未吐出來的兩個字。

她說：「不行。」

-

「你非得氣死我們倆是不是？」

葉母的手指戳在葉悠悠的腦門上，「當著全族人的面，你就這麼要給你爹娘難堪？」

葉悠悠剛嫁人，就吃了熊心豹子膽，還敢頂撞爹娘了？

葉母忍到夜晚，族裡人都吃了飯，都散了場，這才將葉悠悠一把拉到小屋裡，讓她跪下聽訓。

葉悠悠心底給自己說了好多聲忍住忍住，眼圈還是紅了。

「我都嫁人了……你不能這麼對我了。」

葉母冷笑：「嫁人怎麼了？我看你葉悠悠是沒有搞清楚，你嫁人了也是我葉家的女兒！」

葉悠悠腦門一熱，脫口而出：「可是你們之前說，我嫁出去就不是葉家的人了，所以以後還要靠著葉俊，要我把金丹給他！」

「當時說我不是葉家人，現在又說我是葉家人，我到底是什麼！」

葉母：「你還在計較金丹的事是不是！」

葉悠悠垂著頭。

她臉燒的發紅，眼睛發紅，她心底奔騰著岩漿怒火，卻只能將自己燒個稀巴爛。

她想要咆哮什麼，想要說些什麼，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葉悠悠覺著自己跪在這裡像是個笑話。

她明明已經按照他們的想法成婚了。

可還是要跪在這裡羞辱她。

「你們根本就不在乎我！我到底算是什麼！」

她不顧一切地站起身來。

她衝出門去。

咣當。

門被狠狠關上。

「回來！耳鼠一族被滅族了，山裡如今不能去！」

葉母的聲音在身後咆哮，葉悠悠沒有聽到她在喊什麼。

只有大山才能給她安全感。

她衝進了黑夜裡，衝進了無邊無際的濃霧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