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浩劫倖存者

1976年8月9日，中元節。

唐山。

十三天前，公元1976年7月28日凌晨3點42分53秒，這座擁有50多萬人口，工業發達的北方重要城市遭遇了一場堪稱20世紀破壞性最強的自然災害——大地震。

唐山大地震的震級為里氏7.8級，烈度強達12度，震源深度12公里，地震震中就在唐山路南區的吉祥路一帶，僅僅數十秒種，整座唐山市連帶著無數生活、工作在這的人們一起被這場地震所泯滅，由於地震發生在凌晨時分，許多人在睡夢中還來不及驚醒就被奪去了寶貴的生命，更有無數人活生生地埋在倒塌的廢墟下，斷肢殘臂，流著鮮血，痛苦地呼喊，掙扎著，漸漸死去……。

事後據統計，此次大地震共有242419人喪生，重傷16.4萬多人，15886戶家庭解體，7000多家庭斷門絕煙，3817人成為截癱患者，25061人肢體殘廢，遺留下孤寡老人3675位，孤兒4204人，數十萬和平居民轉眼變成失去家園的難民……。

災后，中央立即派出十餘萬解放軍官兵緊急奔赴災區救援；全國各地5萬名醫護人員和幹部群眾緊急集中，救死扶傷和運送救災物資；10萬名危重傷員由專機、專列緊急疏散轉移到11個省市治療。

「最高指示！**教導我們：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革命同志們！**在北京看著我們，黨中央在看著我們，中央文革小組在看著我們，全國人民也在看著我們，我們一定要再接再厲，學習革命前輩的光榮傳統，發揚一不怕苦，二不怕犧牲的革命大無畏精神……。」

廢墟，幾個穿著綠軍裝的政工幹部拿著白鐵皮大喇叭聲嘶力竭地為戰士們鼓舞士氣，這些解放軍戰士已經連續在唐山奮戰了十數日，他們無論是在生理還是心理上早就疲憊不堪，趕到災區連半口氣都沒來得及歇就投入了緊張、危險的抗災救援工作中。

在餘震不斷的威脅下，戰士們沒有任何防護就展開了救援工作，沒有合適的工具直接用手扒、肩扛，沒有熱飯熱菜供應，就啃著自帶的乾糧喝口涼水硬頂著上，炎熱的天氣使得埋在廢墟中和那些沒來得及掩埋的屍體很快開始腐爛，有毒的氣體，還有那腐蝕性極強的屍水更增添了救援的難度，戰士們僅僅只有薄薄的一層口罩抵禦陣陣惡臭，甚至有些人就連口罩都沒來得及配備，拿條毛巾灑點花露水往臉上一捂就沖了上去，在整個救援過程中，不少戰士被餘震飛落的石塊、磚瓦砸傷甚至砸死，有些戰士因為吸入太多屍氣被熏得一頭栽倒在廢墟中，還有些戰士在艱苦的環境下連續作戰數日，最後疲倦的拿著鐵鍬挖著挖著就倒了下去，從此就再也沒有醒來……。

這些天里，就靠著他們精神力量支持著，用自己的雙手在廢墟中救出了無數人，而現在，隨著震后時間的一點點過去，唐山發現的倖存者也越來越少，往往費勁力氣好不容易挖開一處廢墟之後，找到的往往只是幾具早就遇難的屍體。

「為有犧牲多壯志，敢教日月換新天。老張，還是先下去休息會吧，你都五天五夜沒合眼了，現在……恐怕……不會再有倖存者了……。」

面對來勸他的指導員，張連長深陷的眼窩中蓄滿了悲痛的淚水，這個從不掉淚的鐵漢哭了，他連隊所在的位置正是被地震破壞最嚴重的吉祥路一帶。這裡完全成了一片徹底的廢墟，放眼望去根本就認不出原有各處建築的本來模樣，那些本該有的樓房和整齊的道路全都在地震的強大威力中變得翻天覆地，更有幾條深不見底的地縫就像咧開的小孩嘴誇張地把整個地面生生切開。

已經整整過去十三天了，唐山市前天至昨天為止僅僅才找到了一位倖存者，如此長的時間過去，掩埋在廢墟下的人幾乎已經沒有任何生還的可能。但張連長依舊忠於職守，帶領著他的連隊繼續奮戰在震區最危險的地方，似乎總有個冥冥的聲音一直在他耳邊說道：挖！再挖幾下！也許……也許可能還有倖存者在下面……。

一行熱淚從臉頰悄悄滑落，張連長抬手用手背擦去淚水，默默地站著，緊抿嘴唇一聲不吭提起了鐵鍬，繼續著他重複的工作，指導員在一旁肅穆無語，長嘆一聲不再去勸，轉身沉重地離開。

一分鐘后，指導員又回來了，他手裡提著根撬棒，並肩站到張連長身邊，默默地把撬棒直接塞進沉重的預製板里，憋足了全身力氣使勁撬動。

一個、兩個、三個、十個、百個……短短几分鐘內，剛下去休息沒多久的連隊戰士們又重新拿起了才放下的工具，陸續回到他們的連長和指導員身邊繼續投入了戰鬥。

這讓人感動的一幕，讓不遠處的醫生、護士們忍不住熱淚盈眶，雖然他們心裡都清楚，無論從醫學角度還是人體的忍受力來判斷，這麼長的時間過去廢墟下已經不可能有活人了。昨天，那位被救出了埋在廢墟下長達12天零15小時的倖存者完全是生命的奇迹，但奇迹不可能發生兩次，何況……現在離昨天又已過去了十多個小時。

「多少事，從來急，天地轉，光陰迫！高醫生，解放軍同志們都已經好幾天沒休息，再這麼下去恐怕……您看，是不是過去把他們硬勸下來？」

「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啊！不用了……讓解放軍同志們繼續吧……。」面對一個年輕護士的詢問，上海靜安區中心醫院的外科醫生高強向她搖了搖頭，曾經當過醫療兵的他非常理解這些戰士們的舉動，更明白張連長這麼做為了什麼。現在，他所能做的不是用什麼理智去相勸，而是默默地守在下邊，隨時隨地注意著那些疲憊不堪的戰士們，萬一發現有誰將支持不住，也好立即進行輸液搶救。

望著這些最可愛的人，所有人的心裡都感動無比，那些護士，包括醫生們忍不住都流下了眼淚，高強的眼框也漸漸濕潤了，他悄悄背過身去，輕輕拭去眼角的淚水，剛想轉回身時就聽得廢墟那邊突然發出一聲驚呼，只見戰士們突然圍在一起，接著就是張連長急切嘶啞的叫喊聲傳來。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快快！上擔架！別忘記帶生理鹽水！」高強第一個反應就是又有戰士暈倒了，如此高強度的救援，就是鐵人也扛不住啊！

三步並成兩步，高強急急奔了過去，身後拿著擔架的工人和小護士背著醫藥箱連忙快步跟上。

「醫生！快來啊醫生！」張連長在人群中急切地向外叫喊著。

「誰！誰暈倒了？同志們快散開，快快！」高強在人群外急呼，靠近他的戰士見到他連忙讓出了通道。

「醫生同志，不是我的人，是……是……您快看這！」張連長滿面激動，顫抖著嘴唇話都說不完整了，見穿著白大褂的高強趕來，連忙伸手往腳下一指。

張連長的腳邊是撬開的水泥預製板一角，往露出的地方往下瞧，裡面有個不大的空間，高強有些疑惑地走過去把腦袋伸過去向里一看頓時就瞪大了眼睛，目光中全是驚愕。

他居然看見了一個人，而且是一個活人！雖然只是一個**歲的男孩，緊閉著雙眼不知死活，滿身沾滿了泥灰捲曲著躺在裡面狹小的空間內。

「怎麼可能？」高強呆了呆，差一點兒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醫生的職業告訴他眼前所見的絕對不是幻覺。連忙伸出手向里探去，勉強摸到了小孩的手腕，搭著他的脈搏仔細分辨。沒錯，他的確還活著，雖然生命的跡象非常微弱，但可以確信無疑他還活著！

「奇迹！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奇迹！」高強激動地有些語無倫次，趕緊手腳飛快地從身後護士手中取過輸液管，接上針管，用他高超的技術在狹小空間內摸索著扎入孩子的靜脈中，等確認開始正常輸液后，這才長噓了口氣。

「群眾是真正的英雄，張連長，這孩子的確還活著！還活著啊！現在！我們需要做的是先把困在孩子周圍的東西慢慢移開，動作不能過大，移開的時候必須小心謹慎，千萬不能半點疏忽砸傷了孩子……。」高強用醫學知識告訴張連長接下來應該怎麼做最合適，張連長虛心站在一旁聽著，聽完后當場一口答應，轉身就向戰士們大聲問道：「同志們！醫生同志的話大家聽明白了沒？同志們再加把勁啊，一定要把孩子完整無缺地救出來！」

「保！證！完！成！任！務！」

戰士們的回答是如此堅定有力，所有人拋去了揮之不去的疲倦和乏憊，精神抖擻按著高強所說的方法立即幹了起來。

二個小時之後，這孩子終於從裡面救出了，把他小心地移到早就準備好的擔架上，高強再次為他進行了一次檢查了，檢查后他詫異地發現，這孩子雖然被困廢墟下多日，脫水嚴重，身體更是虛弱到了極點，但全身上下卻只有的幾處輕微的擦傷，真是命大啊！

「**萬歲！」

「**萬歲！萬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