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阿比斯目睹了林灼把弗雷捶下樓梯的全過程。
他並不知道林灼會來他所在的學校,或者說他從那天早上起來發現林灼已經離開后,就沒想過他們還會有再見面的一天,因為林灼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她就是一時興起,不會有後續,更不會有未來。
阿比斯接受良好,然而理智上清楚是一回事,感情上……他總是會忍不住想起林灼。
去查有關混血的資料,也是因為自己對她充滿了好奇。
為此巴德爾沒少嘲笑他。
他也覺得自己挺可笑的,但同時他又放任了自己,而不是強迫自己把那個有著血族血統的半精靈從記憶中驅逐。
課上聽見弗雷的朋友偷偷商量要怎麼讓弗雷心情好起來時,他也沒意識到後面會發生什麼。
他以亡靈的身份入學,同學們排斥他又害怕他,大多數學生都不敢找他麻煩,只能無視且遠離他,假裝他不存在。這麼多年下來他都已經習慣了,除了上課他不會分一點注意力給外界,沒必要也不值得。
要不是巴德爾坑他,他連之前的舞會都不會去,不過就遇到林灼的結果而言,他覺得巴德爾坑得好。
下課後,他慢吞吞收拾課本,周圍的喧鬧與他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他如名副其實的亡靈一般離開教室,認真思考待會他跟巴德爾都沒課,自己是要去溫室看看假期前培育的藥草,還是直接回圖書館。
他一步一步走向樓梯,身後傳來弗雷和他那群朋友的聲音,顯然弗雷的朋友成功了,他們讓從龍谷遺迹回來后就一直悶悶不樂的弗雷打起了精神。
在他距離樓梯口只剩幾步的時候,弗雷突然衝出來,越過他跳坐到了樓梯扶手上。
他幾乎能預測到弗雷因為違反校規被責罰的未來,因為他先弗雷一步看到了樓梯上的米勒。
阿比斯步伐不改,又往前走了幾步,然後頓在原地。
他看到了樓梯上的另一個人,那個人被兜帽和斗篷遮蓋去身形和臉,但他還是一眼認出了對方就是自己念念不忘的半精靈。
心頭突然湧起的鼓噪還沒超過兩秒,弗雷被拍下樓梯的巨響就拉回了他的思緒。
米勒被嚇壞了。
她撲向扶手,看到了跌落在下層樓梯上一臉痛苦的弗雷,以及正好路過,被壓在弗雷身下的一位老師。
還算能接受的一幕讓她提到嗓子眼的心臟稍稍回落,然後她轉身對著林灼甩出一句咒語。
米勒嚴肅的表情和劍拔弩張的氣氛讓阿比斯往前走了一步,他下意識想要幫林灼,還好忍住了,因為米勒並沒有傷害林灼,她只是給林灼套了一層禁制。
那層禁制在空氣中形成一座用黃色光柱圍成的豎長鳥籠,林灼被困在籠子里,所行的任何咒語都無法透過籠子影響外面——前提是米勒的實力在林灼之上。
如果林灼比米勒更加強大,那麼這座鳥籠對林灼而言,不過就是個好看的裝飾而已。
林灼沒有想要突破鳥籠,所以沒人知道這個鳥籠對她來講是不是裝飾。
弗雷的朋友們趕到樓梯口發現弗雷摔了,紛紛跑下樓梯,米勒也想去查看弗雷和那位倒霉同事的狀況,但又怕林灼會再做出不好的舉動,於是她來回張望了一下,決定讓雖然還是學生,但無論是書面成績還是實戰成績都很好,甚至比部分教師還要厲害的阿比斯替她看著林灼。
阿比斯:「……」
阿比斯看向林灼,林灼也發現了他,還抬起遮臉的帽檐,透過鳥籠欄杆間的縫隙對上了他的視線。
四目相對,兩人都想起了一些……少兒不宜的畫面。
像這樣的,那樣的,還有這樣那樣的。
林灼絲毫沒有要為此感到羞澀的意思,甚至因為賢者時間的終結,她全然不管自己上回睡醒就走的行為有多渣,認真思考起了離開這個時間前還有沒有和對方再來一次的可能。
畢竟像阿比斯那樣合她胃口的,實在少見。
阿比斯不知道林灼的心思有多活絡,他看似平靜且冷漠地別開了眼。
大約幾秒后,他的喉結不甚明顯地上下聳動,輕而剋制地,咽了口口水。
……
「我無心傷害這裡的學生。」十幾分鐘后的校長室內,被解開了禁制的林灼開始為自己狡辯。
「米勒女士的反應讓我以為那個學生犯了什麼罪大惡極的錯誤,而且那個學生也是一副急於逃跑的模樣,所以我才出手,我就是想幫個忙。」
林灼對面,是一桌之隔的古爾薇格校長。
這位校長看起來……非常可愛,深棕色的長發盤成髮髻,身上穿著比尋常教師還要複雜華麗一點的衣裙,但因為是侏儒族,這位校長身材嬌小,無論怎麼打扮都像個小女孩,就連椅子也是特製的高椅,能隨她的想法進行移動,彌補她人矮腿短走得慢的缺陷。
林灼上學那會兒這位校長已經離開學校,但林灼依舊聽說過她的大名,知道她曾創造出過許多別人窮極一生也無法創造出的偉大作品,還獲得過許多榮譽,在校任職期間更是培育出許多後來的大人物,比如林灼的父母就是其中之一。
林灼曾在一次學院舞會上見過作為嘉賓被邀請來的她,養母去世后,林灼還給她寫過信,希望對方能替她解答一些有關繪製魔法陣方面遇到的難題。
可惜對方太過敏銳,很快就發現林灼遇到的難題涉及時間領域,不僅拒絕為林灼提供幫助,還回信勸林灼收手,不要觸碰不該觸碰的東西。
所以林灼在精靈之鄉給她寫信的時候很謹慎,沒讓她察覺到自己的目的。
古爾薇格通過回溯魔法了解了事情發生的經過,魔力深厚的她總能發現一些別人發現不了的東西,比如這位給精靈公爵提供雷龍龍骨的半精靈有著不符合她年齡的強大。
這種強大很不自然,甚至有些扭曲,古爾薇格想要探究這背後的秘密,明確林灼的來歷,是以她思索再三,向林灼表達了她的為難。
「我願意相信你,可那畢竟是我們學校的學生,還是亞爾夫海姆公爵的獨子。」
古爾薇格的聲音和她的外表一樣稚嫩,但說話的腔調很沉穩很「大人」,配上波瀾不驚的語氣,莫名讓人感到信服和可靠。
林灼:「我可以提供補償,至於公爵那邊,你知道我就是從精靈之鄉過來的,早前那封信也是拜託了公爵才能送到您手上,或許我可以寫信跟公爵解釋,看在我為他提供過幫助的份上,他或許會願意原諒我的莽撞。」
空頭支票說開就開,至於公爵是否真的會原諒她,林灼才不在乎,就算對方真的要在打擊教會後卸磨殺驢找她麻煩,那時候她還在不在都是兩說。
古爾薇格勉強接受了她提出的解決方案,但:「還有一位老師。」
一位無辜的,恰好路過被砸中,給弗雷做了人肉墊子的老師。
古爾薇格:「我相信你會去跟他道歉,補償他為此受到的傷害,但還有一點——在他康復之前,他恐怕無法給學生們上課。」
林灼一臉詫異:「他傷得這麼重嗎?」
古爾薇格面不改色:「他在假期去過一趟毒瘴森林,為這學期的課外活動做準備,結果不小心在那受了傷,本來還能勉強支撐,現在的話……顯然學校也要顧忌教職員工的身心健康。」
林灼:「……」
果然遇到她父母就不會有什麼好事發生,同時林灼也察覺到了校長的意圖,對方難道察覺了什麼,想把自己放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林灼斟酌著,問:「有什麼我能做的嗎?」
古爾薇格:「那位老師平時負責教授學生魔咒課,或許你能給他代代課?」
還真是……林灼往後靠進椅背,她並不排斥留在學校,倒不如說這正中她下懷,但她還是意思意思地進行了婉拒:「您這個決定有些草率了。」
古爾薇格認真地看著林灼:「我只是覺得以你表現出的對魔咒的熟練運用,應該能勝任這門課程。」
林灼二次婉拒:「我這個年紀,恐怕沒辦法讓學生和家長信服。」
古爾薇格:「對外我們可以說你是學生助理,或者見習老師,我相信你的能力會讓他們接受你的。」
意思到位,林灼終於點頭,同意了古爾薇格的委託,作為她魯莽行事的代價。
在林灼和校長交談的時候,這起事件的受害者弗雷正跟校醫務室的老師鬥智斗勇。
弗雷的朋友們不理解弗雷為什麼不肯好好在病床上躺著休息,運氣好的話他甚至能逃過未來幾天的課程,但弗雷偏不,非要他們幫忙,協助他逃出醫務室。
弗雷的朋友:「我不理解。」
弗雷忍著身上的疼:「我也不理解。」
為什麼會有一個和他媽媽長得如此相似的少女出現在學校,還一見面就給了他一下。
年輕人的娛樂裡頭少不了各種奇聞異志,弗雷受各種野史小說影響,懷疑那個少女會不會是他的妹妹,同父同母,又或者同母異父。
從對方那毫不掩飾的惡意來看,後者的可能性更大。
他需要一個答案。
他前往校長室,試圖去堵人。
讓他沒想到的是,有人先自己一步等在了校長室外。
「阿比斯?」和恐懼亡靈無視亡靈的其他同學不太一樣,弗雷毫不掩飾自己對亡靈的厭惡:「你怎麼在這?」
林灼剛從校長室里出來就聽到了弗雷的聲音。
阿比斯?
雖然有過親密行為,但卻從來沒有交換過名字的林灼看向阿比斯,眼底滿是詫異——
所以,他就是自己父親學生時代的死對頭,在未來重創巴德爾大帝的亡靈法師阿比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