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3 章 入魔
是夜。
夜沉如水,月光如華。
藍霧悄聲出了房間,走到走廊一邊,躡手躡腳地朝隔壁阿婆房屋的欄杆翻去。他之前就鎖定了那個男孩住的房間位置,翻了過去后輕聲朝那邊的屋子走去。
他蹲在窗檯下,頭頂的窗戶留有一條縫,他打量了裡面一眼,男孩躺在床上,像是睡熟了。
他拿出斷蠱鎖來,放出獨活,命令它飛入屋中。獨活飛去了屋中,在即將要落入男孩的腦門時,窗檯旁邊又走來一個人,是冰落來了。
她一出現,屋內的人立馬就警惕的醒過來了。
獨活沒能成功進入他的身體,男孩從床上坐了起來,看向窗外的冰落。
冰落冷冽的臉上渡滿了皎潔的月光,她注視著屋裡的人,兩個人都沒有講話,但空氣中卻瀰漫著一股濃濃的殺氣。
冰落道:「你來這裡究竟有什麼目的?」
小男孩隱在暗處的臉一臉真誠道:「能有什麼目的?就是來看看冰落姐姐的家。」
「我不允許你傷害這裡的任何一個人!」
他眨著銅鈴大眼道:「冰落姐姐,好像每次害人的,都是你吧。」
藍霧趁他們兩個人對峙的時候,繼續引著獨活朝他身上飛去,看準機會,快准狠地飛進了他的脖子里。
他唇角上揚,從窗檯下站起來,屋裡的人看到他一驚,他以為只有冰落一個人在外面呢。
藍霧朝滿臉驚訝的他打了個招呼,笑道:「你們兩繼續聊,我先走了。」
落琉正準備下床可是卻感覺身體有點不適,背脊里好像鑽進了一個東西,在不停遊走,他穩住身體,手掌一揚,便將半開的窗扇關緊了。
冰落再去推窗,卻發現他用冰塊將窗扇封了起來,她若是硬推,肯定會吵醒樓下的阿婆,於是她放棄了。
「如何?」拾溪也走了過來問到。
一向作對的兩人這次終於達成了難得的一致,冰落繞過他向樓下走去:「明日再下手吧,帶出去下手。」
被獨活入體吸食靈氣的過程是非常痛苦的,在這段漫長又難熬的過程中,被下蠱者往往都會感到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落琉在這一夜折磨中,狠狠將藍霧記在了心頭,一定是這個被人們奉為大祭司的壞人給他下的蠱。
一定是他在對付他。
當第二天獨活飛回藍霧的家時,它的兩隻如墨點的眼睛竟然真的變為了紅色,藍霧大喜過望,拿著蠱激動地下樓,「母妃,你有救了!有救了!」
曳緣也在心裡為他祈禱,祈求他真的能復活他的母妃。
然而旁邊的樓屋裡,卻一大早的不得安生,滿屋子都響起了郗獻雲的鬼哭狼嚎聲。
曳緣走了過去,看到阿婆養的那些鴨子,原本被關在竹圈裡,現在全都死了,白花花的鴨毛落了滿地,鴨子死狀慘烈,全是被人鎖喉而死,像是被吸幹了血。
「怎麼會這樣?」曳緣問到。
「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一早上起來就變成這樣了。」郗獻雲扶著一旁要栽倒的阿婆。
阿婆雖然站立不穩,但是表情還算鎮定,比起那哭天喊地的郗獻雲要鎮定多了,阿婆乃苗疆神婆,這種場面肯定是見過的,她只是有點惋惜罷了,「這是十夕最愛的鴨子啊,看來,又得重新養了……」
「其他人呢?」
「還在睡呢。」
「哥哥,你去把他們都叫起來吧。」下面發生這樣的事情,除了樓上那三隻妖怪,實在是沒有別的懷疑對象了。
曳緣在底下陪著阿婆,郗獻雲才剛一上樓,三樓上就飛下來一個人影,如大雁般飛過,捋起身旁的阿婆就走了。
「喂,落琉!」曳緣轉身快步追了上去,邊跑邊大喊:「你快放下她!你不要傷害無辜的人!」
身後的拾溪緊接著飛了出來,他變換成了自己原本的模樣,黑袍翻飛,如黑雲舒捲著,雙掌對著前面的小男孩大開殺戒。
落琉狀態與昨日明顯不同,他的眉頭籠罩著黑氣,不見清朗,整個人像是陷入了囚籠之中,失去了昨日的靈光。
為何會如此?
藍霧在她身邊跟她解開疑惑:「獨活吸走了他的靈氣,他現在怨念很重,可能情況不太妙。」
「啊?你的意思是他現在入魔了?」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吧……」
曳緣倒抽了一口氣,想起昨日落琉同她說起的那些話,其實他也只是一個可憐的妖怪而已,正如他說的那句他並沒有做什麼壞事,為何要遭受這樣的對待?
一時間,她竟邁不出步子來,藍霧這樣做,真的是對的嗎?
為了復活一人,要其他的人為他的行為買單。
在他的世界里,復活母妃是他一生的執念,為此,他不顧一切,他幾乎瘋狂,她又怎麼能站在道德制高點去批判他錯了呢?
她不能。
她沒有經歷過他的人生,沒有體會過他的悲慘,她不能風輕雲淡的說一句「你這樣的行為是錯的」。
站在他的世界來說,他沒錯。可是站在旁人的角度來看,他確實是錯了。
如果僅僅是因為他要復活母親,而導致害了別的無辜的人,那他這樣做的後果又由誰來承擔呢?
「藍霧哥哥,你先上山去吧,我去救阿婆。」
藍霧聞言卻生氣了,他並沒有上山,而是朝落琉他們離開的方向追去,「你把我當什麼人了?那是我的族人,我怎麼可能袖手旁觀?」
曳緣嘴張了張,卻是半天沒說出話來,跟在後面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
「反正在你心裡,我就是一個冷血冷情的人渣唄。」
他傷感的說完就躍上了房頂,朝著前面的落琉追了去。
曳緣又踩雷了。
嗚……
「我沒有把你往那樣想!」她大聲地解釋道。
許久后,藍霧的聲音才從屋頂上飄下來。
「知道啦,小傻瓜。」
現在房頂上已經一片混亂了,瓦礫四飛,冰落也加入了戰鬥中,屋頂上一會兒冰劍,一會兒黑石,一會兒又是藍電,幾個人簡直如在表演好看的雜技般,可有想過年老的阿婆的感受?
落琉單臂伸出,朝冰落伸去,手臂化作一灘水,湧向冰落。
冰落駭然大變,他這是要再次融化掉她嗎?
將她的力量通通吸收掉。
她倒立一翻,朝屋子下逃去。
阿婆手中還拿著那串佛珠,正閉著眼睛在認真的念著神咒。
藍霧見狀,趁落琉不注意,長鞭一甩,將他手中的阿婆圈了過來。
「過來,接住。」藍霧吩咐下面的曳緣和郗獻雲,讓他們接住阿婆。
還未將阿婆放下,落琉就雙手聚出一坨比人還大的冰錐飛向阿婆。
曳緣大愕,手中聚力去擋,可是還沒輪到她,前面就有人飛出來替阿婆擋住了那坨冰錐。
「啊!!」
是拾溪飛了過來。
那冰錐刺不穿拾溪石頭做的胸口,卻與他身體發出強烈的撞擊,冰亮的冰塊碎裂,往四周飛散,他噴出一口鮮血來,朝地上倒了下去。
他倒向地面的時候,彷彿在那碎冰塊中又看到了十夕的臉,他嘴上扯出一個安然的笑來,心中對她道:當年沒能救到你,現在救了你阿婆,也算沒白活一場……
「拾溪!!!」四周響起了很多喚他的聲音。
一時間,他已經分不清他們喊的是拾溪還是十夕,身邊的阿婆顫抖著身體,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不知道該怎麼向她解釋,更不知道倘若她知道十夕早已經死了,會是怎麼樣的情形。
於是,他決定裝暈。
然而他們卻以為他不行了,阿婆連忙叫郗獻雲背他回去,說是家裡有靈藥,可以給他服用。
郗獻雲背著他跑得很快,後面的阿婆根本跟不上,在轉到一座房屋后時,拾溪連忙睜開眼睛來拍他:「快放我下來,等會兒問起,就說我飛走了。」
「哈??」
拾溪真的飛走了,他躲到另一邊去變身去了,又變成了十夕的模樣。
阿婆跟上來時,見只有郗獻雲一人,驚訝道:「那個小夥子呢?」
「啊!他飛走了……」他指了指天空如實回答。
「飛走了??」阿婆抬頭望向藍天白雲,哪裡還有那個人的身影。
那邊,藍霧和落琉仍舊在打鬥,這落琉乃天生的水幻化而成的怪物,比起冰落會運用水,他更加會變換水。他的身體如水流一般,順滑,無骨,他的藍電一打在他身上就會落空,他便如河水一般溜走,根本無法打中,讓人心中徒生燥火。
落琉一心想要收捲住冰落,他的水手朝她飛去,猶如白龍亮首般,向她環繞。著了魔的落琉威力變強了,冰落被圈住,慢慢的,她的手臂也開始化為一灘水。
不好。
她身上的力量漸漸順著水流流走,她頭仰著望天,不知道這妖的力量消失后,她會何去何從?
大概,會變成一具死了多年的乾屍吧。
「十夕啊,我們終於要重逢了……要是當年我們不那麼任性的話,我們不離開苗疆的話,我們是不是現在還活得好好的……」
突然,有一個高大的身影闖入了她的視線,郗獻雲雙手緊緊抱住了她,慌亂道:「冰落,你別走……別走……不要走……」
從前,冰落只覺得這個少年像個孩子一樣,總是很莽撞又有點天真,她總是弱化他的形象,可是今天,她才感覺到原來他這麼高呀,他也可以像個男人一樣保護她。
他拿出流雲長劍,砍掉那隻落琉正伸向她的手,流雲劍具有聚水作用,落琉要是不收回手,就會被它吸收水分。不得已,他只能放棄了,好在他已經從冰落身上收回了百分之四十的力量,現在的他已經比她強大不知多少倍了。
因著這最後百分之十的妖力,冰落得以保全了身體,她沒有魂飛魄散,還存在在這個世界上。
「沒事吧?冰落?」郗獻雲緊張道。
她一口氣提在了嗓子眼兒,因為這一聲呼喚,提著的氣終於落了下去,她張開臂回抱住了他,緊緊的抱住。
她眼淚奪眶而出,埋在他的肩膀上大哭:「嗚嗚嗚……我以為我要魂飛魄散了……謝謝你……讓我還留在這個世界上……」
落琉吸走了冰落身上的力量后就逃竄了,逃得無影無蹤,一下子這苗寨內就恢復了平靜。人們都躲在家裡不敢出來,透過窗戶縫偷看外面的情況。
拾溪這會兒才假裝從屋子裡跑了出來,變成了十夕模樣的他,氣喘吁吁地裝傻問道:「啊?什麼情況?發生什麼事了?」
阿婆走近他的身邊,表情嚴肅,拾溪心裡有點虛,朝她粲然一笑,關切的問道:「阿婆,你沒事吧?」
「沒事,阿婆沒事。剛剛被一個小夥子救了,大家都叫他拾溪?十夕,這不會是你上次跟我說的那個人吧?」
拾溪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拾溪啊……他在這裡嗎?他在哪兒啊?」
「又走了。」
「啊?」拾溪裝作黯然神傷的模樣,「他來了都不告訴我一聲,可惡!」
阿婆拉著她問:「十夕啊,那個小伙兒不錯啊,他剛剛還救了你阿婆我呢,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傷得重不重?你能聯繫到他嗎?讓他來家裡吧。」
拾溪頗有些為難,喃喃道:「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兒了……」
「哎,多好的小伙啊,十夕,你可要抓住機會啊!」
「是是是……等下次見到他,我一定讓他早點來娶我……」
一定要早點!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