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藥王
「請二位在此稍等片刻,我去請師父。」
「藥王堂」的府邸牌匾后,那名葯谷弟子躬身朝他們一揖,這樣說道。
他的視線在略過歲杳時頓了一瞬,緊接著,那張樸實無華的臉上露出一個「放心吧,我都懂」的神情。
歲杳:……你懂個屁。
她無言地目送那葯谷弟子的身影消失在薄紗之後。
空氣中瀰漫著濃郁的藥水氣味,庭園中央,那口巨大的鼎爐底下燃燒著終年不熄的長明火油,裊裊白霧從鼎蓋縫隙中滲出來,中間似是夾雜著苦香與一種分辨不清的腥臭。
沒人知道,宋涼奇放置在中央的那口大鼎里常年製得是什麼葯。
有人說是宋師叔獨門研發的秘方葯汁,每次煉藥煉丹時加入其中會有奇效。有人說是劇烈的毒水,只一滴就可瞬息之內毒殺大型妖獸。也有人說裡面裝的其實是人體屍骨,宋師叔用禁術煉藥想要謀權上位。
其實歲杳也不太清楚。
畢竟對於《黑火》的主線劇情來說,宋涼奇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角色,原文中並沒有花過多筆墨來描寫。
可那為數不多的描述部分,卻足以讓任何人對這位宋師叔產生避而遠之的心理。
「……毒瘴、入體?」
耳邊傳來一道微弱且陰邪的嗓音,歲杳盯視著那口大鼎的視線一僵,她甚至根本沒發現對方是何時出現在這間房間里的。
身邊,陸樞行拱手朝之行了個標準的禮節,「晚輩冒昧前來,打擾宋師叔了。」
宋涼奇沒理這話。
他簡直就像是某種沒有腳的浮游生物,全身都裹在一條長及拖地的袍子中朝著歲杳飄過來。身上傳來濃郁且腥辣的藥味,甚至讓人懷疑他是不是長期泡在藥罐子里被腌入了味。
歲杳緩緩抬起眼,望進一張慘白的面孔。
他整張臉籠罩在寬大兜帽的陰影中,暗沉色素堆積在眼下,再配上猛然湊近的、因暴瘦而骨骼分明的面龐,一時間給人以巨大的心理衝擊。
其實平心而論,宋涼奇的五官面目並不醜,畢竟怎麼說也是從幽州宋家出來的修士,長相無論如何也差不到哪裡去。
只不過自全身發散而出的陰鷙衰敗氣勢,讓人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注意到的並不是樣貌如何,而是心生避之不及的惶恐。
「你,在毒瘴入體,突破、突破了,瓶頸。」
宋涼奇說話的時候也是以氣音發聲的,帶著嘶嘶餘音,像是毒蛇藉由人口在發聲。
他這麼說著,突然伸出一隻瘦骨嶙峋的手掌,直直探向歲杳的腰側位置!
「……」
「宋師叔。」
此刻,陸樞行上前一步,站定在了兩人中間的位置,「勞煩您給師妹做一個檢測,就檢查一下她體內是否有毒瘴殘餘,靈氣運行軌跡是否通暢便可以了……麻煩您。」
他腰背挺得筆直,整個人強勢擋在歲杳與宋涼奇的中間,一時打斷了周邊詭異起來的氣氛。
宋涼奇終於施捨似的掀起眼皮望向對方,語氣陰冷,「……陸家的,小子。」
陸樞行不卑不亢道:「承蒙前輩關照。」
處於微妙對峙狀態下的兩人並不知道,歲杳的臉色慘白了一瞬,呼吸也急促起來。
剛才,就差一點,就差這麼一點。
天知道,當宋涼奇那雙冰冷至極的枯槁手掌觸碰到自己的一瞬間,歲杳差點沒控制住自己開口詛咒對方。
宋涼奇並不是要碰自己,而是想要夠那枚裝有九琉星草的藥材袋。
那掛在腰帶上的儲物袋,是歲杳之前攢了好幾月的俸祿買到的,可以保持材料新鮮度,最重要的是,其上施加了一道不可被窺視的咒法,若非洞虛境界以上的大能不可破。考慮到九琉星草的特性,她還特地又加了層不透光的密封素材。
而真正恐怖的是,從眼睜睜看著那雙手伸過來,到快要接觸身上的一瞬間,歲杳像是被人限制住所有身型動作,一動也動不了只能任憑擺布。
明明沒有達到洞虛修為,宋涼奇的那雙陰鷙眼睛像是能看穿一切,他就是目的性極強地奔著九琉星草而來。歲杳在他的眼裡,就只是個攜帶靈草的人形盒子,可以輕易被打碎肢解。
「……」
歲杳的視線透過宋涼奇,再度落在那口中央庭園裡,熊熊燃燒著的爐鼎上。
……
【在九州大陸流傳著這樣一個傳聞。
東璃派葯谷的主人,手中有一口大鼎,鼎下常年燃燒著從不熄滅的詭異火焰。每逢鼎蓋開合一次,世間必有一味天級丹藥現世,雙紋玄鳥圖騰縈繞天穹,久久不散。
他鄉有劍修,身懷劍骨卻靈根天生殘缺,苦於瓶頸期良久,遂上山尋葯谷主人。
劍修道:若是有人能醫我的靈根舊疾,我便替他殺三個人,天上天下,悉聽尊便。
第一次,葯谷主人拒絕了劍修的求見。
第二次,劍修強行衝上山谷,一人一劍,在未傷一人的情況下衝到了葯谷主人的面前。
可葯谷主人依舊閉門謝客。
第三次,劍修隻身跪在雪地中整整二十四日,徹底折斷傲骨,只為尋得良方。
葯谷的大門終於在劍修面前打開。
葯谷主人低聲咳嗽著,站在那頂被世人傳得神乎其神的大鼎邊上,埋頭熬著葯。
劍修再度祈求道:若是您能醫我的靈根舊疾,從此往後我就是您手中的劍。
葯谷主人卻道:你不用替我殺人,只需自行準備最後的材料便好。
劍修欣喜若狂:您儘管吩咐。
七七四十九日之後,塵封多時的鼎蓋再次開啟,異香衝天,雙紋玄鳥圖騰縈繞蒼穹,久久不散。
瘋魔狀的劍修捧起丹藥,時而狂笑時而哭吼,竟是理智喪失,跌跌撞撞著下山去了。
煙霧繚繞的大鼎底部,握劍的那隻斷裂左臂,截斷面往下不斷淌著血水,滴在炙熱的銅壁上發出噼啪響聲。
——《黑火》】
……
沒人知道,宋涼奇放置在中央的那口大鼎里常年製得是什麼葯。
但歲杳卻清楚,若是想從宋涼奇的手中獲得什麼,那必要先付出自身最珍貴最慘痛的代價。
甚至有些時候,代價本身並不重要。
宋涼奇他就只是,想看高貴者折斷傲骨,放棄一切地來求他,最終絕望發現真相,崩潰發瘋,以此為樂。
連同劇情再後面,被放逐宗門走投無路的陸樞行,偷溜上山來找他求葯的時候,同樣遭到了如出一轍的經歷。
「……」
她突然伸出手,拽上了正站定在兩人中間陸樞行的衣袖。
「我們,走吧。」
歲杳簡短地說道。
這種情況下,她怎麼敢讓宋涼奇給自己看病?誰知道到時候看著看著,宋涼奇神不知鬼不覺把自己的什麼器官給偷了,再美名曰是「應付的代價」,得不償失。
更何況……
東璃派上少有持證的醫修,在門派里找不著,大不了費點心思下山去找,總好過跟眼前的宋涼奇打交道。
陸樞行皺了皺眉。
平日里五行峰與葯谷之間的交集並不多,二者的修鍊方向與方式都是截然不同的兩條路,他也並不太清楚這位宋師叔的行事風格。
「那便多有得罪了,師叔,我們就先……」
「等等。」
如冷血爬行動物般的嘶鳴嗓音再次叫住了他們。
宋涼奇令人不適的沉陰目光繞過陸樞行,徑直落在歲杳身上。
似是察覺到對方的警惕,他一點一點咧開薄唇,露出蛇類吐信般的可怖笑容。
「小姑娘……你,有興趣,跟我做個交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