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迴光返照
北宮靜想罵娘了：「他分析得倒沒錯，可問題是，就算有一萬個非打宛城不可的理由，他也應該先看看自己手頭上有多少兵力吧？就那幾千人去攻打一座有一萬五千餘敵軍把守的大城市，他是不是瘋了！？」
軍使說：「李校尉在決定攻打宛城之前已經派出兩路軍使，一路南下襄樊聯繫當地的守軍，邀請他們北上，大家聯手收復南陽；一路北上，向少將軍通報軍情……」
北宮靜簡直不知道該如何評價那傢伙了。說他魯莽吧，他在冒險之前還記得派出軍使四處拉人幫忙；說他謹慎吧，瞅准機會就一把梭哈，六千人去圍攻一座有一萬五千人據守的城市，這種行為無論如何也算不上謹慎！
他問：「那你返回洛陽的時候李校尉開始行動了嗎？」
軍使說：「已然發兵，向宛城推進了。」
北宮靜不免氣惱：「那傢伙，怎麼那麼魯莽！羌昱！」
羌昱應聲而入：「末將在！」
北宮靜拿出一塊令牌遞給他：「你拿著這份令牌到烏桓大營去調八百烏桓突騎，今晚備好糧秣兵器，明天出發，限你兩天之內趕到南陽，支援李校尉！」
羌昱問：「是否帶一些輕騎兵？」這段時間他跟那支羌人輕騎兵混熟了，指揮起來也順手了很多。上次鐵門關之戰，他帶著羌人輕騎兵讓烏桓騎兵打得十分狼狽，實在咽不下這口惡氣，想帶這些羌人輕騎兵再到戰場上去闖一闖，讓少將軍看看他們羌人的手段。
北宮靜說：「這支輕騎兵我還有用，你帶烏桓騎兵去就行了……他們會的可不僅僅是夾槍衝鋒這一招。」
那是，那支烏桓騎兵簡直就是萬能的。給他們一支長矛，他們能單手夾著排成緊密的隊形如牆而進，將敵陣生生沖爛；給他們一副弓箭，他們就能身著輕甲往來飛馳放箭，把你給射成刺蝟；要是敵軍軍陣太硬，騎馬沖不動，他們還會下馬，嘗試著靠步戰敲碎對面的烏龜殼……
簡直就沒有他們幹不了的事情。
羌昱只得應喏，帶著令牌火速前往烏桓大營調兵。
北宮靜讓人給這位在馬背上顛了兩天一夜的軍使拿來一份飯食，等他吃完后便向他問起李睿和襄陽王這一路南下時的經歷。當得知李睿這一路上拿著他多準備的那份物資四處打點，非常神奇的在流民多如牛毛的山區混得如魚得水，跟多座塢堡的主人結下了深厚的友誼，以至於他要離開的時候對方依依不捨之後，他的嘴角一個勁的直抽搐。看不出這傢伙還是個社交悍匪啊，連那些躲在深山老林里，對一切外來勢力的進入都充滿警惕的流民武裝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把他當成了朋友，不服不行！
正聊著，親兵進來報告：「少將軍，李校尉的軍使求見！」
北宮靜愣了一下，問正在向他講述李睿穿越山區的詳細經過的這位：「是你的同伴嗎？」
這位一臉懵：「不是啊，驃下出發的時候就三個同伴，都與驃下一起順利到達宜陽了！」
北宮靜眉頭一擰：「莫非是第二批軍使？只隔了這麼點時間便派出第二批軍使……」暗暗有些擔憂，讓這位軍使下去休息，讓人將那位請了進來。
那位軍使風塵僕僕的走進中軍帳，行完禮后喜氣洋洋的叫：「少將軍，好消息，大好消息！」
北宮靜意外：「什麼好消息？」
軍使說：「襄陽王和李校尉所率領的南下大軍在昨天下午成功擊破羯胡趙固所部，殺敵四千餘，降嚴嶷舊部近萬人，羯胡將領趙固僅率數百騎僥倖逃脫，如今宛城已經被我軍收復！」
北宮靜瞠目結舌：「什……什麼？收復了？」
軍使喜氣洋洋的拿出一份文書：「報捷文書在此，請少將軍過目！」
北宮靜接過來打開，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幾行寫得歪歪扭扭、跟象形文字頗為神似的字，看著這幾行字，他腦海中便浮現出李睿捏著毛筆，呲牙咧嘴一臉痛苦的模樣……真的讓他用毛筆寫上一兩百字，比女人生個九斤重的胖小子還難！一看到這狗爬一樣的字跡，他便軍心大定：這字跡的辨識度可太高了，一看就知道是李睿親筆寫的，別人想模仿都模仿不來！
後面那十來行倒是字跡飄逸，頗見功力，一看就知道是司馬范身邊那個狗頭軍司賈攸寫的。賈攸從小就跟著左思學習書法，左思乃是西晉極負盛名的大文豪，《三都賦》一出，洛陽的紙都賣到脫銷，由此留下了「洛陽紙貴」的佳話，跟著這麼一個牛人苦練十年，就算是頭豬都能寫得一手好字了，何況賈攸還很聰明。所以李睿在呲牙咧嘴的寫了二三十個字，覺得這活簡直不是人乾的的之後果斷交給賈攸，由他執筆起草捷報。而賈攸也沒有讓他失望，信手揮灑之下將這場短暫的戰役描寫得一波三折、驚心動魄，讓人身臨其境。北宮靜快速地看了一遍，算是把這一戰的來龍去脈都給弄清楚了：那傢伙通過一幫被排擠到城外的流民武裝士兵弄清楚了宛城內的虛實，然後讓八十名烏桓精銳喬裝打扮，利用嚴嶷舊部不敢得罪胡人的心態順利混入城中，奪下了城門，然後大軍四面殺出，蜂擁入城。趙固率領羯胡騎兵出城試圖通過野戰擊敗晉軍，挽回敗局，結果一個回合下來就被烏桓突騎沖了個稀巴爛，所部幾乎被全殲，只能帶著最後幾百號人狼狽逃竄……
不得不說，這一仗打得真漂亮，短短半天時間便拿下了足有一萬五千敵軍據守的宛城，就算讓他親自指揮，恐怕也很難打得這麼乾淨利索。那傢伙在這方面是有著不俗的天賦的，就是懶，在洛陽的時候什麼都靠自己。現在把他丟到荊州，他誰都沒得依靠了，只能自己去拼，這天賦一下子就顯露出來了！
看完報捷文書後，北宮靜算是放心了。同時，他也意識到，荊州那邊的情況比他想象的要好很多，只需要投入一部分精銳力量，是有希望收復整個南陽，然後以此為跳板打通整個荊州的聯繫的，到時候背靠著荊州的人力物力，洛陽還可以繼續堅持下去。帶著愉快的心情，他讓人拿來一些錢，重重地賞了這名軍使，讓他回去休息，然後自己邁著輕快的腳步回書房去，讓侍女磨墨，準備寫一份奏摺向朝廷報折，同時請求朝廷允許，向南陽增兵。
侍女才磨了幾下，諸葛慧便走了進來，示意她出去，自己熟練地幫忙磨墨，邊磨邊笑：「碰上什麼好事了，把你開心成這樣。」
北宮靜也不瞞著她：「打勝仗了。」
諸葛慧反應迅速：「南下大軍打勝仗了？」
北宮靜點頭：「嗯，那個又懶又饞的傢伙跟襄陽王聯手，一日之內拿下了足有一萬五千敵軍據守的宛城，全殲宛城守軍，取得大勝。」
諸葛慧給驚著了：「多少？殲滅了多少宛城守軍？」
北宮靜說：「一萬五千。」
諸葛慧吸了一口涼氣：「他們總兵力也才六千人吧？這麼點兵就敢一到南陽便向宛城發動進攻，並且全殲宛城守軍？那傢伙的膽子怎麼這麼大啊！」
北宮靜說：「他膽子向來不小。」伸了個懶腰，神色難得的輕鬆：「情況比我預想的要好很多……那些流民武裝人數雖多，但並不難對付，只須幾千精銳便能將他們平掉。只要能夠平息荊州的流民叛亂，便能從荊州徵調大量糧秣、兵員，支援洛陽，洛陽還有救！」
諸葛慧笑笑，說：「那你現在可以稍稍鬆一口氣了吧？」
北宮靜說：「可以稍稍鬆一口氣了。」
諸葛慧說：「那就趕緊寫吧，寫好了就去好好睡一覺，你已經好幾天沒有睡過一個囫圇覺了……要不我幫你寫？」
北宮靜說：「不用，我來就行了。」提起毛筆，蘸飽墨汁，不加思索，信手揮灑間，一行行漂亮得不像話的楷書出現在紙上，書寫速度之快，字跡之工整，要是讓李睿看到了，肯定會哭出尿來————他有理由懷疑自己用的是假毛筆，或者自己那握著毛筆的手是假肢。
洋洋洒洒數百字，很快便寫完了，北宮靜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錯別字或者什麼不當的字眼之後，便拿出將軍印信，在上面蓋上章，將它擺在桌上等著墨汁干透。只是他實在太累了，平時綳得緊，沒覺得，現在稍稍放鬆，倦意便如潮水般湧來，將他淹沒，還沒等到墨汁干透，他便趴在桌面上睡著了。
諸葛慧輕輕從他手中抽出那份文書，熟練地取來匣子，折起來裝進去，然後將匣子密封。做完這一切，她便坐到北宮靜對面，長時間的看著他疲憊的臉龐，良久，低低的嘆了一口氣：「傻子，傻開心些什麼呢，這國家哪裡還有救啊？從胡馬南下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徹底沒救了，不管是你在新城、宜陽取得的勝利還是眼下的宛城大捷，都不過是迴光返照罷了……這些你明明早就看透了，又何必繼續自己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