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寧平城3

第230章 寧平城3

張賓大吃一驚,連慌勸他:「大將軍,我軍只是遇到了較為有力的抵抗而已,以夔安、支雄、孔萇諸位將軍的驍勇,要擊敗這支晉軍並非難事,再給他們一點時間便可,您萬萬不要以身犯險!」

石勒說:「我現在缺的就是時間!那幾位將軍短時間內是戰不動這支殺瘋了的晉軍的,我必須親自上!」

現在整個戰場殺得血肉橫飛,一條條鮮活的生命轉眼間便消逝,一批批驍勇善戰的勇士彈指間便變成了血肉模糊的屍體或者肢體殘缺不全、肚破腸流的傷員,張賓哪裡敢讓石勒親自上?不光是他,整個君子營全體漢人謀士都跪倒在石勒馬前,死死攔住這個已然處於狂暴狀態的老大,生怕他真的一個想不開帶著幾百親兵衝上戰場,然後……

然後他們就沒老大了。

這幫謀士自然是攔不住石勒的,石勒發狠了的話直接縱馬從他們身上踩過去,或者讓親兵將他們綁了扔一邊,有的是辦法甩開他們,衝上戰場。而以晉軍現在這種殺紅了眼的狀態,石勒真要親自上陣搏殺的話,就算不死身上也得掛點彩,比如說缺條胳膊少條腿什麼的。但石勒打從加入了劉淵陣營之後,就似乎拿到了天命劇本,很多時候明明被逼到了絕境,卻總是能以驚人的運氣和巧合破局,不僅毛都沒少一根,還大獲全勝,在他渡黃河返回河北時是這樣,對戰兇悍到極點的段部鮮卑時是這樣,滅劉曜的時候是這樣,對戰祖逖的時候還是這樣————祖逖連洛陽都收復了,下一步就該渡黃河北上到河北來會會他了,然而,偏偏在這個時候東晉內亂,祖逖憂憤成疾,一病不起,就這樣去世了!

唯一一個真正能夠壓制他的可怕對手,就這樣沒了,同樣被祖逖死死壓制著,雖有反意卻不敢輕舉妄動的王敦立馬起兵造反,攻陷建康,東晉內戰爆發,原本良好的北伐局面就此毀於一旦,石勒啥都沒幹就成了最大的贏家,這運氣就問你服不服吧。

對上北宮靜可能是他這幾年來最為黑暗的一段時光,他的主角光環在北宮靜面前幾乎不起任何作用,在新城,在杓柳,在鐵門關,這一頓頓暴打,當真讓他痛徹心扉,刻骨銘心!

好在,這裡沒有北宮靜,也沒有一個叫李睿的、一聲不吭憋著壞水往北宮靜手裡遞板磚讓他把石勒拍得更狠一點的狗頭軍師,他的主角光環正布靈布靈的閃耀著,綻放著耀眼的光芒……

就在石勒發怒,打算讓親兵將這幫嘰嘰歪歪個不停的傢伙拖到一邊,自己好上陣殺敵的時候,馬蹄聲撼天動地,刁膺、王陽、桃豹、郭敖等人帶領六千騎兵及時趕到,並且加入了戰場。

石勒興奮地說:「好,這支人馬來得及時!晉軍那支精銳騎兵算是完了!」

張賓抹了抹額頭的汗,暗暗鬆了一口大氣,心裡說:「他們要是還沒趕到,我們就完了!」

此時,跟隨錢端反覆衝殺的三千精銳騎兵已經死傷過半,三個校悻死了兩個,八個都尉有六個陣亡,還揮得動刀的人越來越少。他們身後空有十幾萬大軍,卻無一兵一卒前來支援,都只顧著往寧平城逃跑,而敵軍……

越打越多!

當刁膺、王陽、郭敖、桃豹等人加入戰場的時候,倖存的晉軍已然絕望了,他們開始奪路逃走。錢端暴怒,血貫瞳仁,摘下頭盔擲在地上,咆哮:「死戰!死戰!膽敢越過這條界者,殺————」

話音未落,老早就盯上他了的夔安、孔萇一左一右,朝他猛衝過來,同時張弓搭箭,嗖嗖兩箭射向他的頭部。錢端只避開了孔萇那一箭,卻被夔安一箭正中太陽穴,雄壯中透著悲涼的咆哮聲戛然而止,他怒目圓瞪,嘴唇翕動著似乎還想說點什麼,但已經說不出來的。他頹然從馬背上栽了下去,仆入塵埃中,掙扎兩下便不再動彈。

本來就已經絕望了的晉這看到自家主將戰死,哪裡還有半點鬥志?紛紛奪路而逃。石勒指揮部隊窮追,攆在他們屁股後面輕鬆追上了正在往寧平城撤退的晉軍主力。

一場規模空前的大屠殺就此開始。

看到胡騎漫野而來,十幾萬晉軍頓時就恐慌到了極點。由於一直都無人敢扛事,他們直到現在都沒能選出大將軍來統帥全軍,建立統一的指揮。無人敢扛事無人敢擔責的軍隊就不要提什麼戰鬥力了,錢端的抵抗是這支大軍最後的絕唱,隨著錢端的倒下,最後的抵抗也宣告結束了,接下來是石勒的獵殺時刻。

石勒沒有像李睿那樣選擇率領騎兵一頭扎向敵軍,哪裡人最多就往哪裡扎,而是下令自家大軍散開,對晉軍形成鬆散的包圍,朝著在這個包圍圈內逃竄的晉軍傾泄出一輪輪的戰雨。這種戰術可以最大限度的避免自身傷亡,但對敵軍的殺傷效率也很低,畢竟無馬鐙的弓騎兵用不了高磅數的馬弓,射出的箭威力也就那麼回事。不過石勒並不在意這一點,現在的晉軍只是一堆排列好了的多米諾骨牌,他要做的只是輕輕推倒第一塊而已。

羯胡騎兵傾泄過來的箭雨造成的殺傷有限,但十幾萬大軍自相踐踏之下造成的傷亡可就駭人了。面對四面八方射來的箭雨,傾聽著那一聲聲瀕死的慘叫,十幾萬晉軍驚駭欲絕,發了瘋似的朝著小小的寧平城狂奔,一個個奔走若狂。這股可怕的駭浪席捲一切,被它掃中的人,通通都只有被踩成肉泥的份。成批成批的人被擠倒,然後被無數雙大腳踩過去,在被踏入塵埃輾成肉泥的人里,有螻蟻般卑微的役夫、步卒,有地位稍高一點的寒門子弟,有身披華麗盔甲騎著高頭大馬,帶著鑲金飾銀的武器四處耀武揚威的世家子弟,有滿腹經綸、談吐玄幻莫測的玄學大師,有如花似玉的女眷,有高高在上的王爺,還有……

在這一刻,在這個被稱為「寧平城」的小地方,西晉破天荒地實現了真正的人人平等,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貴賤,通通都被捲入可怕的死亡洪流中,要麼被利箭射死,要麼被彎刀砍死,要麼被自己人活活踩死,沒有人能夠例外!

死亡才是最公平的。

寧平城血流成河,屍積成山,西晉王朝最後一支精銳大軍,最後一支能夠與匈奴漢國正面抗衡的力量,在那響徹雲霄的哭喊哀號中,在撕心裂肺的慘叫中,在胡人的狂笑中,就此煙消雲散,十幾萬人無一得脫,通通都淹沒在了那無邊的血色中。

傍晚時分,一切都結束了,這支大軍已經不復存在了。

不過,人還沒死光,以王衍為首的那些骨幹班子還活著,只是成了俘虜而已。

石勒對這個結果很滿意,心情愉快的他決定找這幫俘虜聊聊。於是,在那個帶給了十幾萬晉軍虛假的希望,然後化作巨大的漩渦,無情地吞噬了十幾萬人的生命的寧平城裡,太尉王衍、任城王司馬濟、西河王司馬喜、梁王司馬禧、齊王司馬超、吏部尚書劉望、豫州刺名劉喬、太傅長史庾顗等等亡國奴被押到了石勒面前。本來這份名單里還有襄陽王司馬范,而且也正是司馬范將生死置之度外,從容面對死亡,保住了司馬家最後一點顏面,但是在鐵門關戰場,夔安那一箭給他帶來了莫大的好運,他因為要養傷給留在了洛陽,然後被派往荊州平叛、招兵買馬,非常幸運地躲過了這場滅頂之災。

石勒用勝利者那特有的高高在上的目光看著這幫落魄的失敗者,一臉好奇的問:「你們是怎麼做到在短短几年時間內把好好一個國家給整沒了的呀?」

王衍率先發言。不過他不是給石勒總結西晉在短短十幾年從盛世走向亡國的經驗教訓的,而是很努力地推卸責任,想將自己摘出來。石勒對這位名滿天下的名士還是挺欣常的,跟他聊了好一陣子,而在交談中,王衍話里話外都是兩個意思:一是國策不是我制訂的,我這人從小就對當官從政不感興趣,大晉走到這一步,真的不關我的事;二是現在天下亂紛紛的,晉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石勒大人您建立了不世功勛,何不稱帝,一統天下?我雖然對當官從政沒啥興趣,但您要稱帝的話,我還是勉強能幫上一點忙的!

石勒面色當場就變了,怒罵:「你年紀輕輕的時候便名滿天下,倍受朝廷重用,身居要職,官至三公,一直到頭生白髮依舊呆在這個位置上,怎麼能說沒有參與朝廷政事!?天下大事,壞就壞在你們這些整日沉迷玄學、裝神弄鬼,不敢扛事卻又霸著位置不肯放手的人手裡!」

當即便讓人把王衍給押了下去。

王衍的表現放在這幫亡國奴中已經是天花板級別的了,至少面對石勒那凌厲的目光,他還能侃侃而談,而那一堆宗室王和朝中大臣則只剩下磕頭求饒的本事了,弄得石勒十分無語。他回頭對孔萇說:「我闖蕩天涯,去過的地方,見過的奇人奇事,多了去了,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噁心的玩意兒!該怎麼處理他們?」

———嗯,這不正常嘛,你老人家這半輩子都在底層摸爬滾打,掙扎求活,哪有資格見到這麼高級別的人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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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血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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