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他怎麼不去死

第303章 他怎麼不去死

被封為柱國大將軍后不喜反怒的人不止苟晞一個,有人比他還要惱火。

這個人就是司馬睿。

如今天下大亂,也就江東稍稍安定一點,所以大量河南、山東的人口拖家帶口的南遷,逃到南方去躲避戰亂,大量外來人口湧入,必然引發一系列的問題,比如說土客矛盾。那些干辛萬苦才逃到江東的人可不是什麼溫馴的小乖乖,在這條灑滿了血與淚的逃亡之路上,他們早已完成了從良民到土匪,從綿羊到豺狼的心理蛻變。沒糧食吃了怎麼辦?搶他娘的!沒衣服穿了怎麼辦?搶他娘的!沒藥了怎麼辦?搶他娘的!至於搶哪個?哪個弱手裡頭又有他們需要的東西就搶哪個!這幫剽悍的土匪將這一優良作風帶到了江東,好不容易逃到江東,窮得噹噹響啥都沒有怎麼辦?好辦,搶他娘的!

他們當中的傑出代表就是祖逖。這哥們拖家帶口帶著幾百口子從北方一路逃到南方,等他終於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兜都比臉還乾淨了。好死不死的,由於大量人口湧入,江東物資供應緊張,物價一路飛漲,他們飯都吃不起了。沒轍,只好重操舊業,逮著機會就狠狠地干一票,來個劫富濟貧。祖逖壓根就不約束手下,相反,如果手下失手被抓了,他還會想辦法營救,把人救出來后還問:「兄弟們,搶過癮了沒有?要不今晚再到南塘去干他一票?」

南塘是當時江東著名的富人區。

老大帶頭去搶,就問你服不服。

後來王導、庾亮等人到他家作客,見他穿著昂貴的裘袍,家裡珍寶古玩數不勝數,問他這些東西打哪來的,他也不隱瞞,坦率的回答:「哦,昨晚又去了一趟南塘。」

這成幹上萬的土匪涌過來,江東是實在受不了了。人只要一無所有了就不害怕傾家蕩產,同樣的,當窮得只剩下一條命了,也就不怕死了,面對這成幹上萬又窮又橫又不要命的南遷土匪,你能怎麼辦?把他們攆回去嗎?攆得動才有鬼了!打?不好意思,就江東這散成原子的狀態,怕是打不過的,沒轍,只能把司馬睿推出來,藉助他司馬氏後裔那層身份,讓那些南遷的流民消停點。

司馬睿迎來了渡江以來最好的機會。在洶湧的移民浪潮的巨大壓力下,桀驁不馴的江東豪強不得不倚重他,而北方移民也賣他面子,司馬睿迎來了自渡江以來的最好的機會,靠著在北方移民和江東豪強之間輾轉騰挪,一點點地建立起自己的威信,等到洛陽淪陷,天子被俘,他的地位更是來了一輪大飆升,從一個邊緣宗室領導一躍成為天下之望!

現在他要做的就是繼續積畜實力,等待時機。他這個旁支是沒有資格問鼎皇位的,至少現在還沒有,不過這不要緊,還有資格跟他爭的宗室王只剩下那麼幾個了,而且一個處境比一個危險,只要他小心苟住,把那幫有資格繼位的通通熬死,那把龍椅就非他莫屬了!

可好死不死的,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冒出了一個天子,而且還是手裡有玉璽,有禁軍擁護的那種!

這就麻煩了。

他是接受南陽小朝廷的冊封,還是不接受?

接受的話,這幾年的辛苦全部給人家作了嫁衣,他很可能這輩子都沒有辦法更上一層樓了;

不接受,那就是欺君犯上,這時代的人最看重的就是這個。一旦被貼上了欺君犯上的標籤,他在江東可就被動了,很多江東豪強都會疏遠他,那些從北方逃過來的人也不會再歸附他。

名份這東西有時候真的很重要,有了它,很多事情都水到渠成;沒有它,則枝節橫生,阻力重重。他是旁支,不是武帝後裔,在名份上吃虧太多了。

他陰沉著臉問王導:「茂弘,這可如何是好?」

王導沉吟著說:「他是太子,天子蒙塵,太子繼位,天經地義,再加上他手裡有玉璽和禁軍,在法理上無可挑剔……王爺,你除了接受他的冊封,只怕沒別的選擇了。」

司馬睿神情激動,滿心不甘:「就因為他是太子,就因為他是武帝的後裔,所以孤不管立下多大的功勞,吃了多少苦,都只能在他面前俯首稱臣,哪怕他只是一個還沒有孤膝蓋高的小娃娃?」

王導嘆息:「此乃天命,不可違抗。」

司馬睿異常憤怒,拔出劍來對著桌子一陣猛剁,邊剁邊低吼:「他怎麼不去死,他怎麼不去死!」

王導沒有勸,只是在一邊看著,默不作聲。

司馬睿不甘心,他何嘗甘心?好不容易穩住了江東,積累起了名望,只等那幾個身處險境、有資格繼位的宗室王一死,司馬睿便可以登基了,而他王導,將成為這個涅磐重生的帝國的丞相,琅琊王氏也將成為頂尖的世家,傲視江東豪強……多麼完美的劇本啊!可惜,都讓那個從洛陽逃出來的太子給攪了,只要這個太子活著一天,司馬睿就別想在江東登基稱帝,而司馬睿一天不能登基稱弟,那他王導就只能眼巴巴的看著帝國丞相那個寶座流口水,可望而不可及!

除非他們效訪孫權,割據江東自立門戶!

只是這樣一來,天下士人該怎麼看他們?現在整個大晉都完蛋了,胡虜眼看就要將整個神州大地給吞了,年幼的天子在北面苦撐著,你們不僅不去幫忙,還要割據自立,繼續內鬥!要知道,這大晉就是因為你們司馬家內鬥才走到今天這局面的,你們這是想幹嘛?拉天下人跟你們一塊完蛋嗎?

半晌,王導才說:「孫仲謀割據江東的故事,怕是不好效仿。不過現在胡人如同潮水一樣席捲北方,小天子實力單薄,怕是撐不了多久……」

司馬睿的面色這才稍稍緩和了一點。胡人勢大,難以抵擋,這一點他是知道的,而這也正是他躲到江東來的原因。如今胡人連洛陽都打下來了,南陽跟洛陽不過咫尺之遙,要兵沒兵要糧沒糧,還立了一個年幼的天子,能在胡人的攻勢之下支撐多久?不要緊,咱在江東苟著,等胡人把你們一個個全弄死了再去稱帝也不遲!

想通了這一層,司馬睿心裡總算好受了一點,捏著鼻子接待了南陽派過來的使者,接受了柱國大將軍的任命,拍著胸口向使者表示自己一定會替天子看好揚州,有用得著他的地方只管開口,他萬死不辭!

當然,這改變不了他派出周訪、甘卓等南方豪族兵團前去討伐至今仍然忠於洛陽朝廷,拒絕接受他的人事安排的江州刺史華軼,準備趁華軼被王杜叛軍合圍在豫章城之機一舉吞了江州的事實。

還有一路使者歷盡干辛萬苦,靠著重金賄賂圍城的叛軍,成功混進了豫章城,見到了華軼,向他宣讀了聖子,並且奉上任命文書。華軼的職位依舊是江州刺史,不過給他加了個南康郡公,實封食邑一干五百戶。沒辦法,南陽小朝廷現在能夠實際掌握的地盤也就區區兩個郡,江州還是人家的,如果人家不認南陽小朝廷,南陽小朝廷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封侯拜相什麼的沒啥意義,就兩個郡的地盤,再大的官又能大到哪裡去?還不如給點封地來得實際些。

要說華軼也真是個實在人,接到聖旨后痛哭流涕,對使者說:「如今洛陽淪陷,天下板蕩,神州陸沉,下官心灰意懶,已有以身殉國的打算了,不想還能看到聖旨,實是上蒼垂憐啊!」

使者問起他現在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他直接了當的表示現在叛軍攻勢兇猛,江東豪強又有趁火打劫之意,他難以招架,希望朝廷趕緊派兵過來支援,再晚,江州怕就不是朝廷的了。

總體而言,多數人還是賣司馬詮這個皇太子的賬,甭管服不服氣,樂不樂意,都接受了他的任命,像苟晞那樣公然唱反調要求司馬詮在他和那三位在擁立新君事件中立下汗馬功勞的柱國大將軍中作出選擇的刺頭,還真不多。只不過這些接受任命的人要麼就是山高皇帝遠,要麼就是口是心非,要麼就是冷眼旁觀,真正願意幫忙的,或者說現階段真正幫得上忙的,恐怕也就一個江州刺史而已。

在使者騎著快馬帶著聖旨馳向各地,希望得到各方勢力正面反饋的時候,南陽小朝廷也從新君登基帶來的短暫興奮與激動氣氛中冷靜下來,開始干正事了。

擺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個爛得不能再爛的攤子。

南陽曆經戰亂,本身已經殘破不堪,現存人口不足全盛時期的三成,田園荒蕪,民生凋零。可就這麼個破地方,卻像黑暗中的燈塔一樣吸引著無數周邊州郡乃至關中的老百姓前來投奔。別的不說,光是從洛陽逃過來的軍民再加上潁川、陳郡涌過來的人口,便讓南陽的人口在很短時間內非常勁爆的翻了不止一倍,朝著百萬大關一路狂飆!更恐怖的是,關中還不斷有人通過商於古道往這邊逃!

人口不斷遞增,有限的糧食卻在不斷減少,你說要不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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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血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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