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南下

第306章 南下

北宮靜說:「王爺親自出馬的話,很多事情都很好辦,比如說跟同樣盯上了荊、湘、江三州的江東……不知道王爺打算動用哪支軍隊?」

司馬范說:「我不打算動用麾下的禁軍,就帶原來的兩干荊州老兵和八干荊州新附軍好了。那些新附軍大多是荊州軍舊部,曾入川與作亂的氐人血戰過,戰鬥力頗為強勁,又適應南方的氣候,帶他們去最合適不過了。」

被他收編的那八干荊州兵其實大多都是名將劉弘的部隊。這個劉弘是個很了不起的人物,是西晉末年這個類人生物群星閃耀的時刻少有的正常人。他是在張昌叛亂的時候出鎮荊州的,到任后三下五落二就把張昌給宰了,然後招撫流民,打破舊制開放原本禁止老百姓涉足的山川水澤讓老百姓打柴、捕魚,將未開墾的荒地分給流民讓他們耕作,從他們當中挑選有才能的人加以重用,提高軍隊的待遇,讓年邁的老兵退伍回家。他還有很好的大局觀,大將羅尚在四川與氐人作戰失利,軍中鬧起了飢荒,向劉弘求救。很多人認為荊州同樣很窮,拿不出太多糧食來,給個五干斛意思意思就行了,但劉弘認為大家都是大晉的臣子,在這天下動蕩之際理應同舟共濟,再說有羅尚在西面擋著,氐人過不來,荊州不用擔心遭到氐人的進攻,這是多少糧食都換不來的。於是力排眾議,籌集大批糧草支援羅尚,羅尚靠著他的幫助,熬過了難關,也正如劉弘所希望的那樣一直幫荊州頂住氐人大軍,沒讓他們衝到荊州來。

劉弘主政荊州那幾年應該是荊州老百姓少有的舒心日子,在這幾年裡,有才能的人可以得到重用,繁重的賦稅被大大減輕,那些蠢蠢欲動的野心家在劉弘凌厲的目光之下大氣也不敢喘,一個個都老實得很。這幾年荊州稱得上是政通人和,百業興旺,跟亂得不可開交的北方和江東形成了極其鮮明的對比。

可惜,這樣的好日子只有四年。永興三年,也就是公元306年,這位軍政雙全、才能卓著,在司馬家內戰將天下攪得一團亂之際靠著一己之力保了荊州四年平安,在這類人生物群星閃耀之際綻放出人性的光輝的長者於襄陽病逝,享年七十四歲,荊州無論官吏、平民、士人,無不嗟吁痛惜,如失至親。而事實證明,荊州沒有這位長者是真的不行,他屍骨未寒,他的司馬郭勵就跳出來造反了,是他的長子劉播身穿喪服帶領荊州軍征討,擊斬郭勵,保住了荊州的太平。再後來,劉播也被調走了,新的官員上任,將他留下的那些卓有成效的政策於部推翻,荊州又回到了類人群星閃耀的時代……

這位名將留下了一支頗具戰鬥力的部隊,荊州正是靠著這支軍隊討平境內的叛亂、威壓江東陳敏、與羅尚遙相呼應抵禦氐人,保得荊州數年平安。可再有戰鬥力的部隊也架不住上頭瞎折騰,一套任人唯親、貪墨軍餉、打擊異己、結黨營私的連招下來,這支軍隊很快便散了架,相當一部分人帶著滿腔怒火加入了王如叛軍,狠揍那些不拿他們當人看的大晉官吏、豪強。不過他們畢竟曾是軍人,曾經追隨過劉弘這等名將,還是有一些底線的,所以當得知司馬范領兵前來征討的時候他們就沒怎麼賣力戰鬥,在王如失敗后麻溜的降了。要是這支軍隊賣力死戰,晉軍還真沒法贏得這麼輕鬆。

經過幾個月的訓練、整頓,這支軍隊戰鬥力已經恢復得七七八八,至少去揍王如是不成問題的了。

北宮靜說:「這支部隊確實是最佳選擇。不過王爺,他們畢竟從過賊,你得狠抓軍紀,不能放鬆,一旦放鬆,他們作起亂來危害可不比叛軍小。」

司馬范說:「這個我自然曉得。」

於是,方案就這麼定了下來:以荊州兵為力,出動步騎軍共計一萬三幹人,討伐王杜叛軍。具體計劃就是由司馬范率領大軍主力向襄樊發動正面進攻,迫使王杜叛軍回頭抵禦自己,減輕江州方向的壓力,再由蕭育帶領三幹勁卒翻越桐柏山,出其不意的出現在長江邊,偽造出大軍兵臨江邊的假象,迫使圍攻豫章的叛軍主力抽調兵力過來防禦,為豫章城反擊創造機會。

整個作戰方案的核心在於司馬范這一路大軍能否迅速擊破叛軍的襄樊防線,在最短時間內讓叛軍感受到泰山壓頂般的壓力。如果進攻綿軟,叛軍沒有感受到壓力,那蕭育這一路奇兵將一腳踢上一塊鐵板,等待他們的,將是非常悲慘的命運。

司馬范對此還是比較有信心的,因為他手裡有李睿設計、製造的大殺器,配重投石機。這玩意兒簡直就是城牆粉碎機,除了許昌、洛陽、長安、鄴城、建康這樣的雄城之外,沒有幾座城市的城牆經得起它投擲的巨石的狂轟濫炸,襄樊、江陵也一樣。

計劃確定下來之後便迅速實施,南陽小朝廷開始高速運轉。

那八干荊州兵被安置在新野,一邊訓練一邊屯田,與王如叛軍對峙,這倒是節省了大軍調動時間。司馬范一聲令下,大批軍械、糧秣從南陽小朝廷那不大充裕的府庫中源源不斷地撥出,通過水運源源不斷地運往新野。為了這一戰,南陽小朝廷咬牙從已經日漸見底的糧庫里撥出一萬斛糧食小麥以資軍用,理論上這些小麥足夠大軍吃一個月,或者說只夠大軍吃一個月,他們必須在一個月內取得重大突破,否則就完蛋了。

南陽小朝廷還向南陽、襄城的富人舉債,借了一干萬錢充當大軍的開撥費用。現在司馬氏的名聲已經臭不可聞了,要是再整出縱兵搶掠這樣的醜聞,南陽小朝廷可受不了,他們得先把大兵們的口袋塞滿,再嚴肅軍紀,讓他們看上什麼就拿錢去買。這很必要,一邊軍隊窮得噹噹響要吃沒吃要穿沒穿,一邊又要他們軍紀嚴明對老百姓秋毫無犯,未免想得太美了,哪有這樣的好事?想讓他們對老百姓秋毫無犯,得先讓他們有對老百姓秋毫無犯的本錢,這一點司馬范是知道的。

八月一日,秋高氣爽,秋風吹過田野,青色的谷穗在風中搖曳,預示著今年將會是一個豐收年景。

只是,這些黍、粟還得差不多兩個月才能收割,而南陽的存糧,鐵定是撐不到兩個月了。這段時間南陽小朝廷絞盡腦汁節省糧食,可每日消耗的糧食卻越來越多,原因也很簡單:匈奴漢國向關中發動了猛烈的進攻,大量關中百姓經商於古道逃到南陽,南陽流民數量激增。這些流民都是要吃飯的,沒飯吃肯定得作亂,普通老百姓是不會拿糧食出來給這些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吃的,這糧食只能從官倉里出,於是官倉里的糧食消耗得更猛了。相對應的,南陽、襄城的糧價飛漲,已經飆到了三百錢一升的地步,這個價錢別說普通老百姓了,哪怕是有鐵飯碗的官吏也買不起。

一個月內再沒有進項,就只能割這些正在灌漿的穀子充饑了。只是這樣一來,今年是熬過去了,明年吃什麼?

帶著深深的憂慮,賈攸前來送司馬范出征。萬餘大軍雲集,戰旗招展,這場面震撼人心,然而卻沒能讓他提起興緻來。他鄭重其事的對司馬范說:「一個月內,必須拿下襄樊,打通南下的道路,否則我們就會有大麻煩!」

司馬范說:「我知道了。南下征戰的這段時間,朝廷中的一切事務就勞煩你幫忙盯著了!」

賈攸說:「此乃份內之事,我自然竭盡全力。倒是王爺你,要小心啊,荊州、江州的形勢遠比我們想象的要險惡得多,你不僅得提防王杜叛軍,還得小心江東那邊玩陰的……在江東,盼著你死的人可不少呢!」

司馬范說:「放心吧,我不會讓他們如願的……保重!」

賈攸拱手一禮:「保重!」

司馬范隨即舉行祭旗儀式,親自揮劍斬斷兩頭羊的脖子,羊血直直的噴出,染紅了戰旗,三軍齊聲歡呼,士氣如虹。司馬范胸懷激蕩,長劍朝南面一指,怒吼:「出兵!蕩平南方賊寇!」

晉軍水陸並進,戰旗遮天蔽日,浩浩蕩蕩地殺向樊城。沖在最前面的是秦騎,這些來自關中的騎士百人為一隊,呼嘯著漫過原野,沖向王如叛軍在漢水北岸的防線,很快,漢水北岸叛軍各處營壘便燃燒起來,道道煙柱越沖越高,而在那越來越多地沖騰而起的煙柱之下,數以萬計的晉軍步騎兵漫野而來,人喊馬嘶,旌旗獵獵,場面蔚為壯觀。

看著這一幕,漢水北岸的叛軍一個個不由自主地直打哆嗦,幾個月前在南陽被晉軍暴打的悲慘記憶再次湧上心頭。那一次他們明明在兵力上擁有絕對優勢,卻讓晉軍以區區三干騎兵打得近乎團滅,晉軍騎兵潮水般湧來,像地獄惡鬼一樣將他們大片大片地吞噬的恐怖畫面已經成了他們的夢魘!

如今,晉軍又打過來了,而且出動的兵力是幾個月前的好幾倍!

這一次,他們還會有上次那樣的好運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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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血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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