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得不償失
在受傷野獸般的嚎叫聲中,成幹上萬的羯胡騎兵策動戰馬,向晉軍方陣發動了排山倒海般的衝鋒。
李睿也不跟他們客氣,大吼:「開炮!」
炮兵點燃導火索,轟轟轟轟轟!只聽得一陣巨響,八門木炮炮口噴出團團巨大的白煙,八顆重達數斤的鐵球呼嘯飛出,狠狠砸向衝過來的羯胡騎兵。
羯胡騎兵人數實在太多了,密密麻麻的,炮彈飛出去隨便砸都能砸中好幾個。這可是好幾斤重的鐵球,別看它飛起來慢騰騰,彷彿一伸手就能抓住似的,可誰要是真敢伸手去抓,整隻手都不用要了,馬上給你打成渣渣!這八枚鐵球落入羯胡騎兵中間,硬生生在羯胡騎兵里犁出一條條血衚衕,血衚衕內人仰馬翻,碎骨裂肢亂飛,任你有關張之勇,諸葛之智,面對這呼嘯而來的炮彈也是沾著就死,擦著就殘!
石虎和石聰見狀,倒抽了一口涼氣。
好在,晉軍也只能打這麼一輪,因為這玩意兒裝填速度是怎麼也快不起來的,而且射程也有限,得頂到兩百步內開火才有準頭,而打完這一炮后,剩下的時間就不夠了,不等他們裝好第二發炮彈,騎兵就要衝到面前來了!
羯胡騎兵無視火炮造成的這點傷亡,繼續豬突猛進。
晉軍騎兵排成密集的隊形緩緩往前推,在司馬范的指揮下,他們一邊向前推進一邊拉開角弓,朝迎面衝來的羯胡騎兵拋射出綿綿箭雨。這種戰術頗為古怪,要知道,騎射一般都是撒開了跑,邊跑邊射的,像這種緩緩向前推進,邊推進邊射的戰術,當真是聞所未聞。不過這戰術效果似乎很不錯,密集的箭雨落下,成批的羯胡騎兵連人帶馬被射成刺蝟。雖說羯胡騎兵也向他們射來利箭,但遠沒有他們射出的那麼密集,那麼致命。
這下子,羯胡騎兵更亂了。
眼見時機成熟,司馬范一聲令下,蕭雲、羊綉、達奚焰、段文鴦各自率領本部人馬向羯胡騎兵猛衝過去。還是老戰術,段文鴦的鐵甲重騎兵沖在最前面,如同一道移動的鐵牆;羊綉和蕭雲所率領的越騎、秦騎平持單刃長劍,排著整齊的隊列跟進,達奚焰那兩干多不大爭氣的鮮卑突騎跟在後面。至於諸葛鈞那四百烏桓突騎則充當預備隊,隨時準備頂上去。
兩支鐵騎迎頭相撞,濺起漫天血雨。大平原上殺聲震天,馬蹄聲撼動大地,刀光劍影充斥原野。兩支規模相當的騎兵絞殺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直殺得昏天黑地,血流成河。一邊是籠中困獸,作殊死之斗,一邊是士氣如虹,誓要全殲對方,雙方都爆發出駭人的戰意,殺到兩眼發紅,戰術什麼的全都亂了,只是涉著那一窪窪的污血怒吼著瘋狂地撲向對方,將對方殺死,沒有任何同情,更不會有憐憫。
兩邊都是成隊成隊的打光,大批剽悍勁健的軍官、士兵旬投入沸水中的雪團一樣飛快地從作戰序列中消失,戰況卻異常膠著,僵持不下。司馬范沒想到羯胡在窮途未路之際居然還如此兇悍,不禁焦急起來。不過這時,羊崇派來追擊羯胡軍隊的那個烏桓突騎團從後方切入戰場,讓羯胡軍隊混亂了起來,司馬范見有機可乘,便對李睿說:「現在胡人被前後夾擊,陣腳開始混亂了,把你的第九團給我,我過去橫擊敵軍將他們切開兩半,此戰必勝!」
李睿皺著眉頭說:「如今戰場如此混亂,兇險萬分,你還是不要親自上陣了,讓諸葛鈞去就行了!」
司馬范搖頭:「如今戰事膠著,僵持不下,我若不身先士卒鼓舞士氣,這一仗得打到什麼時候才能分出勝負?」
李睿拿他沒辦法,只能說:「那你小心點。」
司馬范說:「會的!」立馬便帶著第九團繞了個圈子,從晉軍騎兵相對比較少的左翼切入戰場,向羯胡大軍蜂腰位置猛衝。
李睿和戰術體系和北宮純的鐵血手段訓練出來的烏桓突騎戰鬥力非同凡響,又有司馬范這個大司馬身先士卒,士氣高昂得無以復架。他們像一把尖刀,閃電般扎入羯胡大軍的蜂腰,將密集的羯胡騎兵一層層的砍翻、踏翻,以不可阻擋之勢硬生生將這支龐大的騎兵部隊截成了兩段!這下,羯胡騎兵徹底慌了他們大叫:「這一仗無論如何也贏不了了,還是趕緊逃吧!」這種恐懼像瘟疫一樣在軍中蔓延開來,羯胡軍隊的士氣像雪崩一樣崩潰,大量士卒放棄了廝殺,像無頭蒼蠅一樣亂竄,四散逃命。晉軍士氣高漲,不顧疲憊的瘋狂進攻,屠戮已經失去了指揮的羯胡軍隊,直殺得血流成河,屍積成山!
李睿見狀鬆了一口大氣:「謝天謝地,可算是打贏了!」
李沃說:「打得太慘烈了……雖然贏了,但是我軍的傷亡也不會小到哪裡去啊!」
李睿無奈:「能贏已經是萬幸了,還能奢求零傷亡全殲敵軍么?」
當那輪慘白的太陽消失在地平線後面的時候,戰鬥結束了,死人死馬的屍體布滿了戰場,戰場上瀰漫著淡紅色的霧,這是血霧。一萬羯胡騎兵基本被全殲,僥倖逃脫者十不足一,至此,圍攻舞陽的羯胡大軍全軍覆沒。短短一天之內他們便損失了兩萬多步騎軍,加上他們在堵陽之戰中的損失,折損的人馬多達三萬餘,對於羯胡來說,這稱得上是空前慘敗了。
哪怕是從劉淵起兵時算起,也沒有試過輸得這麼慘的。
羊綉再一次渾身上下都被鮮血浸透,來到李睿面前的時候她甚至都沒有力氣歡呼了,握劍的手一直在發抖,這當然不是怕的,羊大小姐就不知道什麼叫怕。這純粹就是累的,由於拼殺太久,消耗了太多體力,她已經脫力,連劍都握不穩了。
「我們終於贏了!」她氣喘吁吁的說。
李睿說:「是啊,我們贏了!你有沒有受傷?」
羊綉搖頭:「一點輕傷,沒事。」
她確實受了幾處傷,好在都是些皮肉傷,清理乾淨傷口,消個毒,包紮起來就沒事了。不過她那套製作精良的兩當鎧上布滿了刀砍劍劈之痕,更掛著許多箭鏃,整副鎧甲看上去破破爛爛的,不難想象這一仗打得有多苦,有多險!得虧她裡面還穿了一件製作精良的鎖子甲,不然就不是受幾處皮肉傷的問題了,能不能活著走下戰場都是個未知數。
李睿趕緊扶她下馬,讓她坐下來歇一歇。現在她滿頭大汗,裹在鎧甲里跟呆在蒸籠里一樣難受,但她還是強忍住卸下鎧甲透透氣的衝動。剛下戰場,不管有多熱都不能馬上卸甲,不然很容易得卸甲風,這可是會要命的。
羊綉剛坐下,司馬范便帶領第九團下來了。
這一戰著實是慘烈,第九團切入戰場時是四百人,現在退下來的不足兩百了,而且個個帶傷。司馬范來到李睿面前,笑著說:「如何?這一仗把胡人給打慘了吧?若放他們離去然後尾隨追擊,可沒法取得這麼大的戰果……」
話還沒說完,他嘴角便冒出成串的血沫來,原本挺直的脊樑也彎了下去,喉嚨里發出嗬嗬之聲,如同一隻破了的風箱。
李睿駭然:「你受傷了!?」
司馬范硬撐著直起腰來,低聲說:「不要聲張,免得引起軍中恐慌……我先回城休息,安置軍隊、打掃戰場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李睿說:「好!來人,帶大司馬入城休息!」
一撥親兵護送著司馬范入城,給他找地方休息。李睿則指揮沒有捲入戰場的步兵打掃戰場,讓疲憊不堪的騎兵入城休整,同時救治傷員,收集戰利品。這一戰的戰果無疑是非常輝煌的,斬殺羯胡騎兵八干余,繳獲戰馬七干多匹,馬鎧兩干多副,角弓三干多張,盔甲、兵器、旗幟等等無數,這場騎兵大戰,晉軍大獲全勝。
但代價也相當高昂,先後投入戰場的兩個烏桓突騎團折損了一半多,秦騎、越騎、鮮卑鐵甲重騎以及鮮卑突騎也是死傷慘重,尤其是達奚焰那支鮮卑突騎,只剩下一干三百來人。在這場可怕的血戰中,晉軍共計兩干余名騎兵陣亡,一干五百多人負傷,死傷近四干,可謂損失慘重。李睿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作困獸之鬥的羯胡騎兵在全軍覆沒前給晉軍造成了慘重的傷亡,好不容易攢起來的騎兵部隊傷筋動骨了。
最要命的是,大司馬、柱國大將軍司馬范受傷了,而且傷得還不輕!
這讓李睿心中越發焦慮。南陽小朝廷幾個月前剛封的八個柱國大將軍,北宮純始終下落不明;苟晞稀里糊塗的就成了石勒的階下囚,又稀里糊塗的被石勒砍了;司馬睿始終不服南陽小朝廷,既不聽調也不聽宣;劉琨在晉陽苦撐,張軌在涼州鞭長莫及……真正派得上用場的就他、司馬范和北宮靜三個。司馬范因其皇族身份和赫赫戰功,已經成為南陽小朝廷的一面旗幟,大量豪強因他而歸心南陽小朝廷,他要是倒下了,後果絕對是災難性的!
這一仗,得不償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