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5章 血染汾水3
接到報告后,羊允鬆了1口氣。
這仗打得太慘烈了,他估摸著昨天和今天的傷亡加起來得超過5千人,相當於他手頭上總兵力的6分之1。某些大仙開口閉口都是封建時代軍隊的傷亡承受能力很差,死傷達到百分之5就要崩潰了,如果這1說法成立,那麼他的部隊現在已經崩潰了好幾回了。
不過,他的部隊現在確實有點兒失血過多了,雖說靠著高昂的士氣還可以跟匈奴漢軍拼得旗鼓相當,但繼續這樣耗下去肯定是不行的,匈奴漢軍怎麼說也比他們多出了1萬多雙手,1個換1個也能把他們換光。本來他挺愁的,都準備讓摩下精銳步兵壓上去了,好在溫嶠在這個時候趕到,當真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他對前來通傳的小校說:「回去告訴溫將軍,讓他將摩下騎兵分成5隊,多豎旗幟,並且在1些戰馬的尾巴上繫上樹枝,攪起煙塵,以張聲勢……務必給敵軍營造出我軍大舉增兵的假像!」
小校行了1禮表示明白,下去了。
很快,正在指揮部隊與并州軍殊死廝殺的劉景便注意到并州軍後方煙塵滾滾,他眉頭1皺,登上巢車望去,只見旌旗招展,蹄聲雷動,煙塵翻滾如牆,大隊晉軍騎兵朝著這邊快速移動……他的心驀地往下1沉,喃喃說:「該死的,晉人的援兵到了!」
幾位軍中司馬眼睜睜看著晉軍援兵與羊允的大部隊會合,也是眉頭大皺,1位頭髮花白的司馬直發愁:「晉軍兇悍而倔強,雖死傷慘重依舊死戰不退,本來就難對付了,現在又得到了增援,這仗很難打啊!」
劉景正想說話,卻見煙塵再度翻起,又有大隊騎兵從遠處開了過來,看這規模,少說也在千騎以上!
他的目光頓時便變得陰沉起來。
在他陰沉的目光中,1大隊1大隊晉軍騎兵從開處開過來,每1隊開過的時候都弄得煙塵滾滾,蹄聲震天,從那聲勢來看,每1隊都在千騎以上!
也就是說,晉陽方向的晉軍1口氣往這邊增派了至少5千騎兵!
那位頭髮花白的司馬瞠目結舌:「晉軍……哪來這麼多騎兵!?」
劉景沉聲說:「本來沒有的,但是打從拓跋鮮卑內亂,劉琨那作為質子的兒子劉遵帶著3萬多鮮卑人從代地逃回晉陽之後,他們就有這麼多騎兵了。」
1眾匈奴漢軍將領的面色頓時比吃了屎還難看,脾氣壞1點的都開始用最惡毒的語言咒罵拓跋鮮卑,咒罵拓跋猗盧了。該死的拓跋猗盧,活著的時候愛多管閑事,屢次幫助劉琨挫敗了他們對晉陽的攻勢,劉曜甚至都趁著晉陽內亂拿下晉陽了,結果拓跋猗盧1出兵,剛拿到手的晉陽又丟了!那個該死的老頭子活著的時候不停地給他們添堵也就算了,死了也還要跟他們過不去!他死就死唄,死了之後還要間接送劉琨1支強悍的鮮卑騎兵!
該死,真是該死!
1位將領看著那麼多鮮卑騎兵趕到,心裡直發虛,問劉景:「鮮卑人來了,還打不打?」
劉景知道,他們這是讓鮮卑人給打出心理陰影了。這也不能怪他們,匈奴漢國打從定都平陽以來,跟拓跋鮮卑幾次交手,1次都沒贏過,就連勇冠3軍的劉曜都曾被拓跋鮮卑打得放棄晉陽狼狽逃竄,負創7處,險些連命都丟了。現在晉軍步兵就這麼難纏了,再來5千兇猛絕倫的鮮卑鐵騎,這仗還怎麼打?
他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因為鮮卑騎兵的到來而明顯士氣低落下來的部隊,沉吟片刻,說:「先收兵,明日再戰!」
撤退的金鼓之聲響起,匈奴大軍如釋重負,扔下比昨天更多的傷兵和屍體,退潮般退了下去。
晉軍發出陣陣歡呼聲,不過由於實在是太過疲憊,那歡呼聲聽起來有氣無力的,聲勢著實是1般般。
入夜之後,匈奴漢軍駭然發現,大批晉軍源源不斷地沿著汾水開過來,那火把1路蜿蜒,彷彿要延伸到地平線盡頭。每個目睹這1幕的軍士和將領的心都1個勁地往下沉,有人忍不住喃喃自語:「晉人……到底來了多少援軍啊!」
就連劉景也有點兒給嚇住了,心裡直嘀咕:「該死的,我怎麼感覺他們把整個晉陽的兵力都抽調過來了?他們是不打算要晉陽了嗎?」
不要晉陽那是不可能的,劉琨在并州能堅持到現在,除了拓跋鮮卑鼎力相助之外,就全靠晉陽那高峻的城牆了,把全部兵力都抽調過來,讓晉陽唱空城計?估計劉琨想這麼干,溫嶠和羊允都不允許他這樣胡鬧。羊允玩的是疑兵之計,在黃昏時分,他讓溫峰將兩千騎兵分成5隊,在馬尾巴後面綁樹枝拖起煙塵,並且廣樹旗幟,45百騎營造出千騎的氣勢,讓匈奴漢軍對援軍的規模產生了嚴重的誤判;到入夜後,他又從軍中選調8千餘名體力保持得比較好的軍士利用夜色掩護溯流而上,與早就等在那裡了的4千前來增援的步兵會合,然後兩千人1隊,每人手持1支用松枝紮成的火把,1隊接1隊往大營方向走。黑暗中匈奴漢軍的探子是沒有辦法看清人數的,只能遠遠的數著火把,最終根據火把的數量來估算兵力……
然後就得出了1個相當離譜的數字:前來增援的晉軍總兵力起碼在兩萬人以上!
劉景也是身經百戰的老將了,本來這些障眼法是騙不過他的,但現在匈奴漢國左支右絀,處境險惡,他的思維也不可避免的受了影響,簡單的說就是心亂了,居然真的上了羊允的當!
這個夜晚並不安靜,雙方的將領都在拚命給自家麾下部曲打氣,鼓舞士氣。匈奴漢軍那邊的將領聲嘶力竭的講述著兩漢魏晉對胡人那1場場血腥的征伐,無情的屠戮,要求大家不要忘記過去幾百年積累下來的血海深仇,1定要打贏這場戰爭,否則所有胡人,不管是匈奴人、羌人、氐人、鮮卑人、羯人還是丁0人、烏桓人乃至那些叫不出名字的、亂78糟的雜胡部落,都會被晉軍屠戮殆盡,連只活著的羊羔都不會留下來。而晉軍這邊也在講述著胡人在整個北中國犯下的那1樁樁駭人的暴行,讓每1名將士牢記自己的親人是怎麼死的。
「我們熬了十幾年才等來這麼1個機會,只要打贏了這1仗,我們便可以在平陽城下與朝廷大軍會師,蕩平匈奴,洗雪永嘉之恥!要是輸掉這1戰,你們也不要想著家中的妻兒老母了,她們將來要麼在胡人的腹中,要麼在野狗的肚子里,連根骨頭都不會留下來!」
軍士們無不愴然淚下,兩眼發紅,不少身中數箭的傷兵兩眼幾乎要噴出火來,忍著劇痛爬起來向羊允請戰,他們說:
「我們可能揮不動刀了,但讓我們披著甲拿著盾牌站在前列還是做得到的!我們可以幫你們消耗胡人的箭支!」
羊允費了老大勁才安撫好這些傷兵。
溫嶠看著那滿營的傷兵,再看看遠處焚屍坑內的熊熊火光,面有憂色:「胡人還是很強啊!這1仗我們真的能贏嗎?」
羊允咬牙說:「必須贏!現在不管是胡人還是我們,體力都快消耗完了,那根弦也綳到了極限,誰先後退半步,誰就註定要1潰千里!」
他的聲音有些嘶啞:「我們沒有千里可以退,百里都沒有!這1戰我們要麼全勝,要麼全滅,沒有第3個選擇!」
溫嶠沉默片刻,說:「明日我來打頭陣!」
羊允問:「剛領兵急行軍兩百餘里,只休息1晚就要打頭陣,你的體力吃得消嗎?」
溫嶠說:「你白天指揮大軍廝殺,晚上安置傷兵、研究敵情,幾乎就沒眯過眼,熬了兩天都沒事,我趕點路算得了什麼?」
羊允笑:「行,明天你打頭陣!」
黑夜很快便過去了,黯淡的曙色驅散了無邊的黑暗。
汾河畔的清晨,寒風越發的刺骨,地面凝了厚厚1層霜,凍得人直打哆嗦。這才十月中旬,霜凍便已經頻繁地出現了,這是1個很不妙的徵召,它意味著全球的氣溫正在快速下降,夏季越來越短,冬季越來越漫長。對於農耕民族來說,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對於游牧民族而言,這簡直就是滅頂之災。
兩支大軍草草吃了早餐,然後迅速列陣。沒有任何廢話,甫1列陣,兩軍便開始正面碰撞,弓箭手朝著敵軍傾泄出密集的箭雨,輕裝騎兵來去如風尋找著敵陣的破綻,重騎兵穩如磐石屹立於軍陣之中等待著出擊的命令……兩邊的步兵1隊隊的壓上去,1隊隊的被消滅,騎兵基本上是1出動便遭到對方的阻擊,想要實施任何穿插側擊戰術都變得異常困難。很快,戰術已經被拋到腦後了,雙方純粹就是憑著1腔悍勇和對對手滔天的恨意支撐著,看到對方衝上來便迎上去將其消滅,或者被對方消滅!
整個戰場如同1個巨大的死亡漩渦,不斷地吞噬著大隊大隊的士兵,已經被鮮血染紅的土地再1次因為吸納了太多的鮮血而變得嫣紅,泥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