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6章 沮喪
石勒愁眉苦臉的找張賓，兩個人坐1塊，喝了幾杯后，他長長的嘆了1口氣，說：「靳准那老狗真是可恨，他此番作亂，著實把我們的全盤計劃都給打亂了！」
張賓的面色也不大好看：「是啊，本來平陽少說也可以撐個1兩年的，被靳准這1鬧，平陽連這個冬天都沒有撐過去……全盤計劃都給毀了！」
石勒端著酒杯，眉頭擰成個疙瘩：「并州完全丟失，我軍左翼完全暴露在晉軍兵鋒之下，這下子可就被動了！」
河北這地緣……怎麼說呢，說好那是頂好頂好的，說差也可以說是糟糕透頂。
說好，是因為它披山戴河，連綿千里的太行山山脈像1道掛在天邊的屏風將它與西北分割來開，而氣勢雄渾的燕山山脈自潮白河河谷1直延伸到山海雄關，將華北大平原與東北大平原分割開來，只留下1道窄長的遼西走廊和幾個峪口可供通行，而在它東面，則是浩翰無邊的大海。這意味著只要把遼西走廊、喜峰口、古北口這幾個點堵死，東北板塊的勢力根本就進不來。同樣，只要將太行陘、井陘、軍都陘這幾個點堵死，西北板塊的勢力也進不來。
知道元明清3代都將首都定在這裡了吧？
安全啊！就這地理位置，甭管是從西北打過來還是從東北打過來，基本本都拿它沒轍，只要別自己作死，北京可謂固若金湯。
這裡有多難啃？
5代十國的時候整個中國都爛成那個鬼樣了，銳氣方張的契丹人屢屢興師經遼西走廊殺入華北平原，結果次次都在幽州撞得頭破血流，直到好兒子石敬瑭將燕雲十6州雙手奉上，這才啃下了這塊硬骨頭。宋驢宗率領自5代十國的屍山血海中爬出來的精銳禁軍，挾開國之銳氣撲向幽州，把幽州圍了好幾重，晝夜猛攻，結果還是沒什麼卵用，次次都被遼軍打得大敗虧輸，幽州的牆皮都沒啃掉，反倒把開國精銳之師給賠光了。在女真人強勢崛起、遼國被打得山重水盡之際，北宋再次發兵十5萬，試圖落井下石收回燕雲十6州，結果被遼國用臨時拼湊的幾萬屯田兵1頓豬突給打崩了，還是毛都沒撈著。明末，大明都爛到那個地步了，強悍的后金軍依舊拿北京城沒轍！
冷兵器時代，北京只被攻破過3次，1次是蒙金戰爭，金國被蒙古兵鋒所迫遷都蔡州，北京隨後被蒙古大軍攻陷；1次是元末，由常遇春、徐達率領的明軍沿著京杭大運河1路勢如破竹，不到1年時間便拿下了北京；還有1次是明末，李自成大軍席捲山西、陝西后浩浩蕩蕩殺向北京，拿下了這座城市。
這就是河北的地緣優勢，西北面和東北面都有連綿的山脈阻隔，東面有大海，山海之際是千里大平原，物產豐饒，甭管是來自西北面還是東北面的勢力，1旦佔據河北，都將對南方政權形成泰山壓頂之勢。
但它的劣勢也頗為明顯。
北京在冷兵器時代3次被攻破，有兩次都是從西北面打過來的。再往前推，從秦代開始，歷次對河北的征服基本上都是從西北面打過來，從東北面和南面打，很少有能成功的。西魏/北周倒是想玩點新花樣，從崤函古道東出死磕洛陽，結果次次都被打得頭破血流，最後只能老老實實走當年秦軍東出的路子，拿下晉陽自井徑殺出，直撲鄴城……嘿，打得別提多順利了！雖然北周武帝宇文邕在軍事方面純純1個臭棋簍子，但架不住人家路線對了，1路順風順水，不到1年就將實力依舊很可觀的北齊給吞了。
河北最大的威脅始終是西北面，太行天險1旦被突破，河北全境被擊穿將成為必然。現在知道當年秦趙相爭時趙國為什麼冒著激怒秦國的危險接收上黨了吧？上黨在韓國這個小趴菜手裡，對趙國沒威脅，但在秦國手裡，對趙國的威脅簡直是致命的。1旦秦國拿下上黨，趙國就必須沿著太行山布防，國力將遭到極大的消耗，這誰吃得消？只能冒著激怒秦國的危險接收上黨，讓秦軍摸不到太行8陘。
最好的防禦就是讓敵人根本就摸不到自己的防線。
石勒在兵荒馬亂之際派支雄率領1萬精兵翻越太行山攻入上黨，派孔萇領兵攻打井徑口，也是出於這方面的考慮。在他看來，晉軍跟匈奴漢國在平陽打得天崩地裂，都無暇顧及上黨這邊，他不需要動用太多人馬就能輕鬆把上黨給拿過來，在太行8陘外圍構築1道防線，確保河北的安全。然而他做夢都沒想到，晉軍在猛攻平陽的同時還派出了1支人馬去搶上黨，1支人馬不夠，就又再派出1支，直接將支雄給揍得抱頭鼠竄，狼狽不堪地逃出了上黨！
然後，晉軍飛速拿下平陽，并州全境盡歸晉軍所有，太行8陘完全暴露在晉軍兵鋒之下了。
1想到晉軍將從并州和中原同時向河北發動猛攻，石勒和張賓都是1陣膽寒。
張賓默然良久，說：「靳准在大軍壓境之際突然作亂，殺盡劉氏皇族1族，直接導致平陽淪陷，這是誰都沒有想到的……他這1手，可把我們給害慘了啊！」
石勒嘆氣：「誰說不是呢！我都恨不得把他碎屍萬段，挫骨揚灰了！」
張賓說：「現在說這些沒有意義，還是想想退路吧。」
石勒苦笑：「我們哪裡還有什麼退路！」
是的，他們沒有退路了。
從他們1次次向平民和降卒揮起屠刀，把1批批晉人當成牲畜宰殺、烹煮然後大塊朵頤的那1刻開始，他們就已經沒有退路了。
晉人對他們的仇恨遠甚於對匈奴人的仇恨。晉軍在最後關頭還是放過了在靳准之亂中倖存下來的匈奴人，允許他們帶著自己的財物翻越呂梁山返回塞外，但是對羯人，恐怕就只有4個字：
不死不休！
張賓說：「多跟慕容廆談談，希望他能允許我們在萬不得已的時候退入遼東。」
石勒對此並不抱太大希望：「慕容氏能同意嗎？」
張賓說：「慕容廆雄才偉略，其子慕容翰、慕容皝、慕容仁等等亦是文武全才、野心勃勃，慕容氏必不甘心偏居遼東苦寒之地，明公的謀略，明公麾下的精兵強將，對他們都有大用，他們肯定會接受的。」
石勒沉吟片刻，說：「那就勞煩右侯走1遭遼東，再與慕容氏簽訂1個盟約了。」
張賓說：「必不會讓明公失望。」
此後，兩個人都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
說真的，仗打到這個份上，不管是足智多謀的張賓還是百折不撓的石勒，都有點兒灰心喪氣了。他們辛辛苦苦拼殺了十幾年，擊敗了司馬越、苟睎、王彌、段務勿塵、王浚等1個又1個強勁的對手，取得了1個又1個輝煌的勝利，然而距離成就大業、1統北方的夢卻越來越遠了。1直苟在荊州猥瑣發育的殘晉突然出手，只1年時間就把他們打拚了十幾年攢下來的基業給打掉了1半多！那個在末日降臨前與司馬范1起帶著幾千人馬翻越伏牛山山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收復南陽的青年丞相背負著雙手，臉上帶著溫和的微笑遙遙看著他們，似乎在無聲地嘲弄：
真以為擊敗了這麼多對手就可以1統天下了？這才到哪啊！你們真正的對手才剛剛登場呢！
這種你拼盡全力擊敗了1個又1個強大的對手，自認為已經取得了戰爭勝利，卻被告知你打贏的僅僅是開幕戰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更讓石勒和張賓沮喪的是，原本柔弱的晉人似乎1下子便變得武德充沛了。那幾十萬兇猛剛健的府兵自不必說，被石勒擊敗的精兵勁旅還少么？真正讓他們沮喪的是晉軍的人才配置。兇猛絕倫遇強越強的北宮純，老謀深算十多萬大軍調動部署如臂使指的祖逖，以女兒身執掌兵權，臨敵時剛毅堅韌不遜男兒的北宮純，這3個超1流的名將成了晉軍3巨頭。往下1個梯隊有性情剽悍的蘇峻、堅毅沉穩的陶侃、善於撫納士眾的周訪、身先士卒的耿忠、百折不撓的郗鑒、文武全才的桓宣、桓彝，再往下便是年輕1代，他們沒有前1個梯隊那麼豐富的閱歷，但更有衝勁，極具攻擊性，蕭育、裴煒、裴悅、蘭夏、達奚焰、張宣、李烈、段秀、段文鴦、溫嶠等等便是他們當中的傑出代表。
現在又冒出了1個上陣廝殺本領較為稀鬆，但是極有韜略，用兵異常老練的謝艾……
這優秀的將領也太多了，陣容也太豪華了！
當初西晉但凡有1半，不，哪怕3分之1這樣的陣容，都不至於被匈奴人在不到十年時間裡打到亡國！
面對這麼1個除了王炸手裡還有4個24個a4個k，手裡的賭金更是你十倍不止的對手，任你如何擅長以小博大，也幾乎找不到半點贏的機會！
而此時他們必須面對的李睿，就是這麼1個抓著1大把炸彈，本錢更是他們十倍不止的大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