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帶你們回家
沒來由地,閻錚夢見了穿越之前的事情,那是一個平常的周末,他難得不用加班,能有空跟好哥們一起出去吃個飯、洗洗澡,酒足飯飽之後,兩個人找了家洗浴中心準備泡個澡,溫暖的水池讓閻錚感覺十分愜意,他好久沒有這樣放鬆過了。
他的好哥們也流露出一樣的神情,兩人各點了支煙,開始吐槽這雞零狗碎的生活,閻錚畢業去了設計公司,按說工作也算穩定,可是行業內卷、狼多肉少,日復一日的通勤和熬夜加班讓人看不見希望,一周工作一百個小時都快成業界常態了,他有時候覺得還不如趕緊轉世投胎了好。
好哥們早早地結了婚,婚後生活也還算幸福,但是現在過日子花銷太大,即使夫妻二人都工作掙錢,沉重的壓力仍舊壓得他們透不過氣。
「這糟糕的生活,不如死一死算了。」閻錚把手中的煙掐滅,開了個玩笑。
好哥們深吸了口氣,仰頭吐出了悠長的白煙,「死了容易,活下來的人難啊!」
過去了太久,聊天的其他內容閻錚已經記不清楚了,可是好哥們的這句調侃,卻像是給他注入了一針強心劑,讓他即將陷入混沌的意識重新蘇醒了起來。
其實道理就是這樣簡單,每個人終究都會死,死了一了百了,能夠留下的只有那些回憶和託付給生者的責任,與他並肩作戰的戰友們都犧牲了,可是他還沒有死,如果他也放棄了生的希望,那麼他的戰友們就算是白死了,而且作為已經死過一次的人,他絕不可能這麼輕易地丟掉第二次生命。
閻錚迸發出了強烈的求生意志,他的神魂重新凝聚起來,淡淡的猩紅色血氣從磚石瓦礫中升騰而起,被他的意識牽引著開始朝著一個方向聚攏,等到太陽落山之時,猩紅色的血氣已經積攢得十分濃郁,逐漸聚攏組成了模糊的人體,無形的力量編織了嶄新的骨骼、肌肉和皮膚,到了第二天清晨,閻錚終於完全重生。
他睜開眼睛,用深邃的眼眸打量著這個充滿著惡意的新世界,他還是想得太簡單了,以為吃下了紅紗菩提之後,便可像其他小說里描寫的那些主角一樣,生下來就有身為絕世強者的父母和超凡脫俗的天賦,修鍊的也是至高無上的功法,在幾年內實力便突飛猛進,能夠輕易地擊敗修鍊百年的一眾強敵,最後更是抱得美人歸,被世人尊崇傳頌。
而他這一世的父母只是凡人,自身天資平平,又得不到合適的修鍊法門,現在剛得以再度重生,卻仍舊身陷於這危險詭秘的幽境之中,看來想要在這個世界中活下來,甚至活得更好,他要走的路還有很長很長。
被化成齏粉的經歷實在算不上太好,但也陰差陽錯地讓閻錚知曉了自身修復能力的極限,在穿過森林和丘陵地帶的過程中,閻錚也在不斷地驗證嘗試自身的能力,一些較小的傷口,比如位於肌肉淺層和皮膚表面的,幾乎可以瞬間修復。
而例如軀幹貫穿傷,或是缺少了幾根手指這種,就需要一些時間來重塑,整條胳膊和大腿沒了會怎麼樣,因為太怕疼,閻錚沒敢狠下心來做實驗,畢竟沒有合適的刀具,而且讓他自己砍自己的胳膊,他實在下不去手。
這次被冥鱷的雷霆完全化成齏粉,是閻錚沒有想到的程度,在身體粉碎的那一瞬間,他感覺意識也一併消失了,他幾乎感受不到身體的存在,在意識重新恢復了之後,他的身體才開始重組,看來這重生的能力還跟他的意志力息息相關。
此外他的血還有著吸引妖獸的奇特作用,具體原理他搞不清楚,但是他敢肯定這不是他原本的能力,而是吃下了紅紗菩提之後,身體內的血液被改造后的緣故,正是有這個能力的幫助,他才能夠獵捕到那些較為弱小的妖獸。
閻錚走到一片斷壁殘垣之中,撿起了地面上一件棉布織成的襯衣,衣服的主人早已在雷霆的轟擊中化為了齏粉,那冥鱷的雷霆十分詭異,對於生命體擁有絕對的殺傷力,竟能將人和妖獸直接還原成精純的天地靈氣,而對於無生命的物品反而造成不了多大損傷。
襯衣只是有些部位變得焦黑,整體並沒有損壞,閻錚把衣服上面焦黑的地方拍打下去,隨後將衣服穿到了身上,衣服上帶著一些餘溫,似乎還在表示著它的主人沒有離開太久,閻錚不免有些感傷,他想起了那個幫助過他的老兵,到最後,他也沒看清老兵的相貌,沒能想起來他叫什麼名字。
這些無法消化的磚石瓦礫被冥鱷隨口吐出,散落在整片丘陵地帶,閻錚環視四周,判斷了一下現在所處的方位,作為地標建築的凈靈城已經徹底消失,只有一部分基礎結構還能認得出來。
閻錚走到凈靈城的遺址附近,想要找些能吃的東西,他驚喜地發現,城中用來儲存食物的地下室只有一部分被卷上了天空,剩餘的部分還沒有完全損毀,在搬開了擋在入口處的磚石瓦礫之後,閻錚鑽了進去,果不其然,地下室中還留存著上次運輸隊送來的水和食物。
閻錚迫不及待地拿起水瓢痛飲水缸中剩餘的半缸水,隨後拆開木箱,從裡面拿出烤好的麵餅和腌肉,顧不得上面沾染的灰塵,閻錚拿起麵餅卷上腌肉,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一連吃了五六個,才停了下來,可能是餓了太久的緣故,他覺得這平常大傢伙吃膩了的東西,現在竟然能夠好吃到這種程度。
吃飽喝足之後,閻錚出去找了幾件襯衣,把麵餅和腌肉疊放在裡面,做成了一個簡易的背包,麵餅有些類似烤饢,烤好之後經過晾曬十分乾燥,腌肉則跟閻錚腌制的風乾肉差不多,就是將豬肉切成條,在陰涼處充分風乾,這些行軍用的食物保存的時間很長,應該足夠支撐閻錚回到邊境了。
周遭的磚石瓦礫中,散落著不少破碎的鎧甲,閻錚忽然想起來了什麼,他走了過去,俯下身撿起了一截破碎的鎧甲,翻過來仔細查看,邊軍將士們普遍穿著用麻繩和牛皮串聯起來的札甲,這種鎧甲比全身甲更為輕巧,也便於活動,防護能力也能夠滿足需要,適合探索行動穿著。
閻錚逐個在甲片的背面摸索著,不過一會,便摸到了一塊與眾不同的甲片,他用撿來的匕首割斷將甲片串聯在一起的麻繩和牛皮,把那枚與眾不同的甲片拆了下來,那上面刻著一個人名字,每名邊軍的鎧甲上都有這樣一枚甲片,從進入行伍之初就陪伴著他們,直到離開行伍的時候才會留下,當然,如果在執行任務中犧牲了,這枚甲片可以用來判斷身份,最後被送到家人親眷的手中留作紀念。
閻錚沉默地在斷壁殘垣中穿行著,他扒開每一塊磚石瓦礫,把掩埋在下面的鎧甲找出來,從上面把刻著名字的甲片拆下來,往常有人不幸犧牲了,他的戰友會把這枚甲片拆下來帶在身上,假設部隊遭受到了巨大的損失,那麼執行下次任務的部隊就會負責完成這項工作。
然而即使這樣,還是有很多很多人的甲片徹底丟失,直到最後也沒能返回故鄉送到他們的家人手裡,營地的公示欄上掛著許多懸賞,都是那些失去了兒子的父母或者失去了丈夫的妻子張貼在上面的,想要的就是他們的甲片,可是這項工作不知道要耗費多長時間,又要深入格外危險的幽境之中,一直以來都鮮有人接取完成。
閻錚一直在重複著撿拾著甲片,直到夜幕降臨才被迫停了下來,他沒有能力救下他的兄弟們,那麼就只能想盡一切辦法帶著他們一起回家,他始終強忍著情緒,但是在回到一片黑暗的地下室時,他的眼淚還是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他搞不明白,這些悲傷的情緒從何而來?他的眼淚為誰而流?
是那些來自閻錚的情緒嗎?但他就是閻錚,閻錚就是他,他們兩人早已合二為一,那些犧牲的戰友們,跟他穿越之前的好哥們沒有任何分別,甚至他們之前的感情還要更加深厚,無需刻意回憶,那些記憶如同潮水一般洶湧而來。
他們一起來到北方邊境,一起摸爬滾打、刻苦訓練,一起在營區門口站崗放哨,一起養豬種地、改善伙食,一起偷懶耍滑、插科打諢,一起放鬆身心、飲酒作樂,一起共克難關、並肩作戰,一起為國捐軀、馬革裹屍……
閻錚擦乾眼淚,苦笑起來,他的長生之途還會繼續下去,他還將會繼續地不斷地失去。
幾日之後,閻錚將周圍能找到的甲片都收集了起來,幾百人的隊伍,最終能找到的甲片不到一百,那些丟失的甲片要麼還在冥鱷的腹中,要麼扭曲變形深埋於泥土之中,再也無法找到。
閻錚背起行囊,最後看了一眼化為廢墟的凈靈城。
「兄弟們,我帶你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