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嚴嵩入宮
朱見澤的靈柩本來要運回故里下葬,可皇上下旨入皇陵葬,這可是天大的哀榮啊,大明百多年,還沒有哪位藩王得如此哀榮過。
朱厚照甚至都想藉此機會去一趟南京,可最終,還是被大臣們攔住了他出京。
崇王的靈柩走得很慢,剛入廣西,安南重歸大明,恢復交趾布政使司的捷報消息,已經傳到了廣西布政使司的衙門裡,又是引發了一場轟動。
大明又打贏了一場漂亮仗啊,這是滅國之戰啊,王守仁竟然只用了僅僅一個月,一個月啊。
雖然勝利早在百姓的預料之中,可也來得太快了。
自從新皇登基以來,開戰就從來沒有敗過,這捷報三不五時的就有了,多少年不曾看到過這等氣象了啊。
京中。
嚴嵩作為一個資深的錦衣衛探子,自從走上這條道以後,他現在已經再也無法回頭了,他深知只要自己有一絲一毫的懈怠情緒,皇上會毫不猶豫地放棄他。
不能不說他的直覺很准,他的一舉一動都在錦衣衛的監視之下,稍有不對,立刻斬殺。
嚴嵩在翰林院的公房中想著最近的事情,總感覺宮中也太過安靜了,不應該如此,按照宮中哪位皇上的性子,此刻應該抓人了啊。
「唉。」
他自嘲一笑,搖頭低聲自語道:「做好自己的事吧。」
門外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嚴嵩疑惑地走出公房,看見翰林院的同僚上官,朝著自己這邊走來,面帶微笑,隔著老遠,就拱起手來,朝著他大笑道:「惟中,恭喜啊,恭喜啊。」
滿院子的人,朝著他微笑招呼。
嚴嵩莫名其妙,一臉疑惑的開口詢問道:「下官不明白,還請大人解惑。」
他在翰林院里,人氣還是很不錯的,加上他相貌堂堂,又是榜眼出身,前途無量,自然很是受人親近。
「惟中啊,宮中傳來消息,陛下提拔你為侍講,入朝待詔,恭喜,恭喜啊。」
轟。
嚴嵩腦海中一股轟鳴,什麼?皇上,皇上升我為侍講,入朝待詔,這,這這,這是真的嗎?
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啊,皇上終於想起我來了。
「惟中,嚴侍講,恭喜啊,入宮待詔,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美差啊,想不到惟中你竟有此聖眷。」
嚴嵩聞言,自是微笑謙虛回禮,連連稱不才,都是上官提攜,諸同僚抬舉。
他的話讓人很舒服,要是換個人,他們說不定就會嫉妒了,可是嚴嵩讓他們覺得就該如此。
「翰林院嚴嵩何在,接旨吧。」禮部來宣旨的官員,竟是熟人,就是那位李馳了。
他本來被陛下升為翰林院五經博士,不曾想徐瓊見他頗有幾分氣節,上書將他調入禮部充任主事,從六品,算是因禍得福了。
「下官翰林編修嚴嵩接旨。」
李馳宣讀了聖旨后,二人免不了一陣寒暄,約定時間再聚,李馳走了,二人心照不宣的點頭示意。
按例來說,像嚴嵩這種職位,一般是用不著皇上下旨的,可見嚴嵩是入了皇帝的眼,這才派了禮部來宣旨。
翰林院自新皇登基以來,院中的官員可從來沒有受到過如此器重,說是頭一遭也無不可了,嚴嵩也是隨大流,約定下職后請客。
第二天,嚴嵩就入了待詔房,剛進房子,他就被黃錦給接走了。
「微臣嚴嵩,拜見吾皇,萬歲,萬萬歲。」嚴嵩一絲不苟的行禮,哪怕不是正式的朝見,他也行了參拜大禮。
朱厚照屏退了左右,連劉瑾也親自守在外面去了。
「免禮,起來吧。」
「謝陛下。」
嚴嵩低著頭,不敢看高座在上面的皇上,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心中很是畏懼朱厚照,雖然他渴望這一次的機會,可依然心中忐忑。
朱厚照在觀察著嚴嵩,也不開口,不知道在想著什麼,這讓嚴嵩感覺十分的難受。
身體後背不自覺地已經打濕了衣襟。
「這些日子辛苦你了,朕說過,只要你為朕辦好事情,高官厚祿自不會少,朕可沒有食言吧。」朱厚照終於開口了。
嚴嵩一愣,趕緊回應,慌忙再次拜下:「嚴嵩能為陛下分憂,那是臣的榮幸,何敢奢望,不敢不敢。」
朱厚照的話,嚇得嚴嵩半死,原本就忐忑的心情,更是忐忑不安了。
呵呵,要不是知道你是什麼人,朕都要被你這演技給騙了。
「起來吧。」
「謝陛下。」
嚴嵩摸不透皇上的心思,但是他知道,陛下忽然起用他,還安排在身邊,一定有深意,只是不知具體。
宮殿里,沒有其他人,連劉瑾都守在外面,肯定有事。
很快,朱厚照就進入了正題,還是他問楊慎的那件事,他想聽聽這位歷史上有名的宰輔大臣,來說說他的看法。
「卿家可知朕為何獨留你在殿中?」
來了來了,嚴嵩心中苦笑。
「微臣不知。」他搖頭垂首。
朱厚照笑著道:「其實,是朕有一個問題,想要請你幫朕解惑,但是了,此事一旦泄露,就是天塌地陷,你明白嗎?」
嚴嵩聞言,心中再次苦笑,陛下,為什麼是我啊。
他面上卻道:「微臣明白了,微臣聽候皇上吩咐。」
朱厚照很滿意嚴嵩的態度,說實話,要不是早知嚴嵩這個人生平事迹,就憑他的這份態度,就值得人讚賞了。
「好朕也不拐彎抹角了,你且聽朕講完,然後,大膽的說出你的想法觀點,不許隱瞞,直言不諱地講出來給朕實話,明白嗎?」
嚴嵩點頭,神情嚴肅。
朱厚照把對楊慎說過的話,再一次提出來,對嚴嵩講了一遍。
一開始,嚴嵩只是皺眉,後來臉色逐漸大變,身體忍不住顫抖,冷汗直冒。
天吶,陛下,您到底想要幹什麼?
撲通。
嚴嵩趴在了地上,身體顫抖的厲害。
「陛下,陛下,臣,臣不敢言。」
朱厚照早有心理準備,他知道就會如此,可他知道,還是想聽聽嚴嵩的見解。
「愛卿這是怎麼啦,起來說話。」
嚴嵩此刻是又驚又怕,心神惶恐,只感覺渾身無力,皇上說的事情,讓他覺得彷彿天崩地裂,他實在沒有勇氣說啊。
但是,他同樣明白,陛下竟然屏退了所有人,獨獨留下他,他就已經沒有了選擇的餘地。
思前想後,嚴嵩心中咬牙,死就死吧,陛下,既然你想聽,那臣就豁出去了。、
嚴嵩聽候吩咐,爬了起來,苦笑著道:「皇上,微臣自入仕以來,蒙皇上看重,為皇上分憂,此臣之幸也,今皇上有疑問,臣自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只是皇上的問題太難回答了,臣只能儘力回答了。」
朱厚照平靜地看向他,嚴肅地道:「出你之口,入朕之耳,再不會有第三人知曉。」
嚴嵩聞言,也是無奈,只得遵從,看著架勢,他不說出點什麼,怕是走不出宮門了。
不過,他很快又想到,這又何嘗不是一次機會呢?
要是他說得好,說不定從此真正成為皇上的近臣,就如那楊慎一般。
他深吸一口氣,拱手道:「皇上,前唐前宋之時,有兩稅法,王安石熙寧變法,陛下可知失敗因何?」嚴嵩已經豁出去了,那就自然要來點狠的。
嚴嵩的學識那是不用說的,他能宰輔大明朝堂二十幾年,沒有相對應的能力,只怕也沒人相信。
朱厚照聞言,思慮了半晌,道:「百姓的不認可,人云亦云,官吏的中飽私囊,士紳豪族反抗?」
嚴嵩此時聽到這裡,卻十分大膽地笑了。
朱厚照雖然有八世的人生經歷,此刻卻看不懂嚴嵩的笑是為何,不由得有些不自信了。
嚴嵩先是恭維一番,畢竟皇上的面子重要,然後搖頭否定了朱厚照的說詞,一一道出朱厚照錯漏:「皇上說百姓不認可,也對也不對,尋常百姓他不識字啊,可他們真的就什麼也不懂嗎?臣覺得不盡然,主要還在於一點,上下相欺,百姓無可奈何也。」
朱厚照恍然大悟,是得,有理,他不得不重新審視嚴嵩了,這個人,真實一語中的。
嚴嵩接著道:「再講官吏,前唐前宋恩蔭眾寡,士族豪紳不知凡幾,革新當然是好,可在這種環境下,兩稅法,熙寧變法,卻選擇盡量避開士族,既然決心革新,當壯士斷腕,一往無前,沒有大氣魄,革新失敗,也屬必然。」
朱厚照再次被嚴嵩的話,給震住了,是啊,那種環境下,革新的時候還想著與士紳豪族妥協,只會助長他們的氣焰。
嚴嵩慢慢地也放開了,他自是沒有講完,繼續道:「官吏中飽私囊呵呵,皇上,請恕臣無罪。」
朱厚照點頭,道:「卿但言無妨,恕你無罪。」
嚴嵩才繼續道:「前朝官員待遇,是本朝的十倍不止,中飽私囊確實有,可要說貪腐,本朝又盛前朝的十倍。」
這話就十分的大膽了,甚至是膽大包天。
朱厚照都聽的眉頭一皺,可是他知道,這是實話。
嚴嵩暗自鬆了口氣,他剛剛說出這一番話,可謂是心驚膽戰,實則是在捨命一搏,他賭皇上想聽真話。
很明顯他賭對了。
等到朱厚照示意他繼續,嚴嵩才接著道:「那麼這麼好的待遇,官吏為何還要盯著百姓的那一畝三分地呢,皇上,根本原因還在於,土地,他是一個家族繁衍的必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