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是的，我是一條變不回去的真龍

進城的第一秒，沖入卡爾鼻尖的就是一股難以言喻的腥臭。可以說選擇北門，只圖個方便，卻完全沒有想到對於深水城而言，這裡就是罪孽滋生的土壤。

戰場區——嚴格來說，它並不是深水城的官方城區，只是享有類似的地位，在戰爭來臨時，無處可歸的難民會被暫時安置在這裡，這片城區甚至隨時都可能成為戰場。這裡沒有城市中心那般完善的排水系統，也沒有清潔工工會的人定期打掃街道，唯一駐紮在這裡的公會就是被深水城內部趕出來的屠夫公會，在這裡繼續著他們的屠宰生意。

由治安官安排陪同的城市守衛們替卡爾介紹著這片混亂的城區，同時他們不得不一直手握棍棒警惕地聽著四周飢腸轆轆的難民，防止他們暴起搶劫車隊。平常城市守衛甚至都不會巡邏到這片城區來，官方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讓外邦的貴族看到如此混亂的一幕，讓他們的臉上也寫滿了尷尬。

卡爾倒是沒有太過在意，只是不住地看著懷錶，父親說那個導師是一個脾氣詭異的瘋女人，雖然實力很強，但千萬不能得罪分毫，一定要順著她的想法來，再結合自己剛才報出導師名字后，那群人精彩至極的表情，卡爾心中不免產生了三分恐懼。

「梅倫，馬車能快些嗎……導師恐怕等急了……」

那個在車輿前操縱巨角牡鹿的半精靈應了一聲，卻沒法再加快速度了。

這裡的街道實在過於擁擠，牡鹿的角甚至偶爾還會剮蹭到那些棚屋的廢料牆面，這樣的行進整整持續了十幾分鐘，幾人才真正見到了文明的影子。

「您的導師在城堡區有一座屬於她自己的法師塔，這是無上的榮耀。當然，她的家宅在北部區的巨魔顱骨巷，希雅女士偶爾會在那裡居住一段時間。巨魔顱骨巷離這裡近一些，您和希雅女士有約定見面地點嗎，尊貴的卡爾大人？」

從「尊敬」、「尊貴」、到「尊貴的大人」，七歲的小卡爾在短短几分鐘內就經歷了市儈諂媚的嘴臉變化，不過他倒也挺享受。

至於城市守衛的問題，父親倒是沒有交代，但思慮片刻后，卡爾就給出了答案。

「去法師塔吧。」

畢竟，這個世界上能讓父親感到畏懼的存在，除了母親之外實在是屈指可數，自己這位素未謀面的導師能讓父親如此害怕，想必是一個整日鑽研魔法、精神矍鑠的老嫗，終日泡在法師塔的可能性大一點。

於是城市守衛們一路小跑追著牡鹿，匆匆穿越高道大街，奔向城堡區，那個希雅女士親自動筆設計的法師高塔。

……

在城堡區，法師塔不是什麼特別稀罕的建築。首任公開領主阿格哈榮的高塔在他身隕之後也仍然靜靜佇立在這裡。但每一座高塔背後的主人，必然有著一段波瀾壯闊的史詩，同時為保護這座城市作出過極為耀眼的貢獻，才會被領主允許建立一座特殊的高塔。這也側面昭示了每一位尖塔的主人必然實力非凡，且都親身經歷過某些直接關係到城市存亡的事件，否則在群星閃耀的深水城脫穎而出，享受超然的待遇，是一件相當困難的事情。

方才說貴族的地位相當之高，只在某些特定人群之下。高塔法師就是其中之一。

希雅的高塔非常容易辨認，塔的尖端是一輪彎月與在魔網能量烘托下緩慢浮空運動的星辰，塔身整體是純白色，沒有過分華麗的裝飾，但表面的雕文工藝卻異常考究，很有那些生活在林地中的高等精靈的風味。

父親好像提到過，希雅導師是一位尖耳朵的瘋子來著……可能真的是精靈？

卡爾沒什麼頭緒地胡亂猜測著，然後從馬車上一躍而下，穩當地踩在地面上。

「卡爾大人，如果您是一位施法者的話，按照深水律，記得在三天之內去安民法師會登記一下……沒有別的事情，我們就先回去工作了。」

「恩，好。」卡爾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然後用指節扣響了塔底下那扇看起來很普通的木門。

「導師，我是卡爾·德林格爾·祖·克拉維克。很抱歉，被守衛盤問太久，浪費了一些時間……」

卡爾稚嫩的聲音並不很重，在偌大的高塔之前彷彿是一隻蚊蟲。但這一次，他用的並非是世人熟知的通用語，每個位元組獨立成一個詞意，晦澀的發音方式彷彿喉嚨未曾震動便吐出了無可辯駁的真理，而一旁下來的幾個所謂的家僕，與一直為卡爾駕車的梅倫彷彿早就習以為常，只是略帶好奇地打量著這座高塔。

卡爾想象中，那忽然魔網暴漲，能量洪流四溢，無數靈體飛躍而出將自己托舉進環境的場景並沒有出現，而是一個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小姑娘面帶微笑地打開了門。

「你來啦！快進來吧，導師等了好久了。」

初見這金髮精靈丫頭的第一眼卡爾倒是有些恍神，還以為自己的導師用某些易容術法裝成了這副模樣，原來只是一個小小的學徒，雖然太過年輕，倒也說得過去。

「你說的是龍語吧剛才！我也正在學，但是太難了。」

「我本就是真龍，這是天賦的能力，凡人要學，就困難很多了。」卡爾帶滿稚氣的臉上露出了一抹驕傲，但整張臉旋即又垮了下來。

一條變不回真龍的真龍，恐怕說出去沒有人會信吧……想到這裡，他又回頭看了一眼，剛才梅倫從最後一節馬車上抱下來的正在呼呼大睡的一隻長翅膀的蜥蜴。

沒錯，那就是卡爾的妹妹，與她同一胎出生的紅龍，泰婭。

他也很好奇為什麼自己是用拳頭打碎的厚重的蛋殼，而不是像其他龍一樣用嘴撕扯開，據說為此事他的父親被母親追著從巢穴一路咬到極北冰川，途中燒毀了不少林地。

紅龍雖然被冠以色彩龍，也就是惡龍的名聲，但天下卓絕的實力允許他們成為了相當驕傲的種族，尤其是母龍。要不是最後自己承受住了母親的一口龍息，恐怕世間就要少一頭父親這樣強大的成年紅龍了。

比起自己，妹妹泰婭的確幸福了很多，至少過著他夢寐以求的吃了睡睡了吃，睡醒還可以在母親的財寶堆里游泳的枯燥生活。不像自己，被趕出巢穴來這凡人的城市做個什麼貴族……還得聽另一個女人頤指氣使。

不過既然導師在父親口中無所不能……到時候一定要問問有什麼辦法能讓自己變回真龍，哪怕付出點什麼代價呢。

卡爾捏了捏自己的拳頭髮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