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逼迫和親 中
小轎停下，替西涼茉掀簾而起，款步而出，迎面就看見一個挽了婦人髻，身穿梅紅綉金絲菊女子笑眯眯地領著一群丫頭婆子向韓氏迎去。
她一張容長臉兒，皮膚有點蒼白，所以嘴唇顯得異常殷紅，一雙丹鳳吊稍眼，卻染了遠山眉，頭髮高高地挽起，上頭正中一隻赤金翠鳳嘴裡銜著一串南珠垂到眉間，還簪了六隻紅寶赤金簪，脖子、頸項都掛了一串龍眼大南珠。
這女子通身富貴異常，卻失了雅氣，看起來不像是世家閨秀出身，倒似大富人家出來女子。
西涼茉不由有些驚訝，這百年世家重就是規矩和出身，如何有這樣女子會出現這裡？
西涼月靠過來，頗有不屑地低聲道：「那是鳳姐，趙夫人二兒媳，原本是洛陽第一富豪鳳家嫡女，這鳳家雖有錢財，卻是上一代做生意才開始暴富，也不知道本家人怎麼想，竟然真為自己嫡孫娶了這樣女子，如今趙夫人失了煙姐兒，心情一直不豫，便是鳳姐代理掌家。」
怎麼想，不就是沖著人家萬貫家財去，西涼本家竟然淪落到要用嫡出孫兒來與他們向來視為低賤商戶人家聯姻，本家錢物支出狀況，必定很不容樂觀，西涼茉默默地想著。
趙氏似乎並不是很喜歡這個兒媳，不管鳳姐兒如何殷勤周到，她臉色都是極為冷淡，但鳳姐似乎也並不以為意，笑著向西涼茉迎了上來，竟福了福：「鳳氏向郡主請安。」
西涼茉微笑著，伸手虛扶了一把：「這如何使得，不過都是一家子，嫂嫂不必如此多禮。」
但禮還是受了，她郡主之身，若是按朝禮，就是趙氏也要給她見禮。
但別人或許都不這麼想了，陰暗處已經有聚集一起人悄悄低叱：「你看她那輕狂樣，竟然真讓二嫂給她行禮。」
「就是，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麼東西，還真以為自個是郡主就不得了。」
「什麼郡主，連字都寫不好破落戶。」
「呵呵……。」
但這一頭，鳳姐臉上卻仍舊是笑吟吟，絲毫不見尷尬，反而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西涼茉一番后笑道：「郡主果然好顏色，這樣天仙似女兒，難怪國公爺這麼些年都不捨得帶出來給我們這些俗人看看，這邊請，家裡長輩們都盼著您來呢。」
這鳳姐一張巧嘴，見人三分笑，是個精明厲害人物，不愧出身大商戶，西涼茉笑笑也不接話，只由她引著自己進去。
正院里是一間四四方方大開廳堂，漆黑柱子幾乎要兩人合抱，正上方是太宗皇帝親筆御書牌匾『百年流芳』，上首椅子已經坐了一個穿著暗藍錦繡松鶴延年萬字紋金絲褙子，頭戴翡翠壽桃頭面老太太，正是是當年自家老太太大嫂，叔公髮妻——余老太君，與自家老太太總是時時含笑不同，余老太君看起來顯得為蒼老和肅穆，讓人望之生畏。
其邊上坐著一身萬字福雲錦褂子，頭戴黑冠帽，同樣面目嚴肅老太公就是西涼本家家主，原翰林院首座，大學士西涼健。
左右兩邊坐著十來個面生人，除了趙氏之外，西涼茉並不認識。
她恭敬地給老太公和余老太君跪下行了禮，余老太君臉上神色才略微鬆動，嚴肅地擺擺手示意她起來，她身邊嬤嬤立刻上前給了個荷包給西涼茉，算是見面禮，老太公也讓長隨賜了一隻玉如意。
也給了西涼月和西涼丹各自賞賜，都不貴重，西涼丹很不屑地撇撇嘴。
西涼茉暗自輕嘆，這本家果然日子越來越艱難了，記得當初就是西涼霜過來也有不少精緻賞賜。
西涼茉讓白蕊接了，才起來，西涼丹和西涼月則站到了韓氏身後。
鳳姐便笑吟吟地想要牽她手上前一一為她介紹其他人，只是西涼茉並不肯讓她牽住自己手上去，只站原地笑而不語，鳳姐手上一僵，但立刻簡單地介紹了其他人，什麼三叔叔、四嬸嬸、五姑姑一大堆。
介紹完后，西涼茉微笑著向左右兩邊福了福，算是行了禮：「各位長輩，西涼茉有禮了。」
這些人本等著西涼茉上來見禮，也好給她個下馬威，順帶滿足自己得到郡主拜見虛榮心。
如今見西涼茉完全不買賬，不免臉色都有些不豫。
有一個嬸嬸便陰陽怪氣地笑道：「喲，這可不敢，您不但是御封郡主，又是未來赫赫王妃，我們這些沒品級，沒封號如何當得您大禮。」
「哪裡，三嬸子見外了，茉姐兒素來溫柔，重孝道，家裡自然是按家中排輩行禮，怎麼會如外頭那些不懂規矩拿架子。」韓氏隨即笑笑，看向西涼茉。
此言竟是逼著西涼茉給這些人行禮了，這禮一行，她再高貴身份，也落實了比這些人低下地位，對方要拿長輩禮數來壓著她做事，她也不好反駁。
可若她不肯行禮，就是不孝，拿架子，不懂規矩。
西涼茉柔柔地一笑，聲音不卑不亢：「咱們西涼世家素來是鐘鳴鼎食、禮樂詩書傳家，茉兒自然不是那不懂規矩，只如今茉兒到底有皇家封號身，等各位叔叔嬸嬸依朝矩行禮，茉兒自然要一一給長輩們還禮，省得咱們家落了不敬朝君名聲。」
此言一出，西涼本家所有人臉色都是一僵，若是按照朝規，確實也該先行朝禮以敬朝君，尊卑分明，然後再以長輩晚輩之儀見禮，可他們一向自負本家地位高於旁支，心高氣傲，怎麼肯對一個小丫頭行禮？
余老太君不由擰了眉，不悅地看向西涼茉。
鳳姐看著氣氛不對，忙笑著道：「好了，都是自家人，孫媳婦先帶郡主出去走走，內院里姑娘們早就盼著郡主來呢。」
老太公一掀眼皮，冷淡地點頭。
西涼茉就鳳姐引領下行了禮，退了出去。
「你養好女兒，好大架子。」余老太君對著韓氏冷冷地一杵拐杖，西涼家其他人都有些憤憤地望過去。
韓氏瞅瞅一邊坐著一直默不作聲靖國公，她似有難言之隱地苦笑：「老太君，茉姐兒性子向來矜傲，又是個有主意，侄媳有時也是做不得主。」
「做不得主，她還敢忤逆長輩么，明日嫁到赫赫去，不丟我們西涼家臉面。」余老太君臉色加不好，西涼家裡，從來長輩都是說一不二，甚至定人生死。
「老太君，茉姐兒未必願意呢。」韓氏有些為難地道。
「不願意，從來兒女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讓她去就得去，已經給她天大臉面，還敢抗婚不成，無言，你如何教養出這樣粗鄙不知禮數女兒。」余老太君冷肅臉已經帶著隱約怒意。
韓氏心中得意，臉色卻彷彿歉疚似地望向靖國公。
靖國公面無表情地道：「嬸嬸，這與赫赫和親人選，不是還商議中么。」
「商議什麼，就定了這丫頭，嫁到那裡去也好磨磨她那輕狂性子，一個忤逆不孝丫頭留跟前礙眼，倒不若嫁出去了還能為家族做些貢獻，就這麼定了，若她敢抗命，休怪我以族規處置。」余老太君怒道，她向來西涼家族中都是不可違抗存，連老太公都不敢和她對著干，性子固執死板又暴躁，見不得小輩春風得意。
……
到了院子梅花林里，等著鳳姐去領那些本家姑娘過來，西涼茉忽然問身後不知何時跟來西涼月：「月兒，那赫赫王妃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她曾問過何嬤嬤，何嬤嬤也只知道赫赫君主每一代都要求娶天朝貴女，而從太祖皇帝開始一直都是西涼家裡女兒出嫁和親，直到出嫁女兒死了，再求取下一位西涼家貴女當王妃。
這一次是八年前本家嫁過去庶女四小姐玉兒大妃死了，所以赫赫王才來再次求娶。
西涼月猶豫了一會，才低聲道：「月兒也是道聽途說，這赫赫原本就是我鄰國蠻荒苦寒一地，當地游牧之族比犬戎還要兇悍得多，而且女子少，為了免去他們總來騷擾，天朝除了每年給對方錢物，還要送女子過去，這赫赫王妃聽著好聽，其實嫁給赫赫王之後，等於他們所有王族男子禁臠，不論是父兄叔伯子侄都可享用，只為留下子嗣，嫁過去西涼家女兒為了父母不被連累，受屈辱卻不敢自裁，直到熬幹了身子而亡，通常都活不過二十。」
「活不過二十，那上一任王妃幾歲嫁過去？」西涼茉一愣。
「十歲，聽聞是不受家主寵愛姬妾所生。」西涼月搖搖頭，彷彿極為害怕。
十歲？！
西涼茉震驚地咬住了唇，眼底閃過幾乎不能壓抑憤怒：「西涼家這些人都是畜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