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周允燦
過了晌午,等蘇蘭洲再見到蘇華昭時,他明顯感到她這個便宜妹妹不對勁。
蘇蘭洲用眼神詢問水仙,水仙面色凝重地搖搖頭,示意二少爺別多問,她服侍姑娘這麼多年,也是第一次見姑娘失態。
可惜,蘇家祖傳的不是靈根,是一張破嘴,蘇蘭洲無視水仙警告的眼神,張口就來:「怎麼,私會東洲小情郎去了?」
人頭攢動的市集,蘇華昭走在最前面,沒回話。
周圍全是小商小販的叫賣聲,旁的姑娘走兩步就要逛一個攤子,看看珠花什麼的,只有蘇華昭,走的很快。
所有人都覺得蘇華昭反常,只有她本人知道,這才是她。
她以前脾氣很倔的,經常生氣,但因為窮、寄人籬下,生氣也不能發泄出來,久而久之,她就養成了靠走步發泄的毛病。
只要年幼時的蘇華昭一生氣,她就快走,什麼時候消氣什麼時候停下,氣得狠了連走一夜都有可能。
記得一次瓢潑大雨的夜晚,她淋著雨在街上走了好遠的路,衣裙全都濕透了,一回頭,就看到江盼晚頂著那張和她相似的臉,氣喘吁吁地跟在後面。
見她停下,江盼晚更賣力地追上來,然後站在她身旁,把油紙傘都傾向她這一邊,也不管自己被淋濕了半邊衣裙。
在前面走著走著,蘇華昭突然就想回頭,她想回頭看看,這次她又發脾氣了,江盼晚還會不會跟在她身後......
「噌噌」走得飛快的小姑娘突然頓住腳步,猛一轉身,未曾想,一下子撞在一個硬邦邦的胸膛上。
她抬頭,不明所以,泛著紅的眼還帶著分怒意,「不長眼嗎?」
被撞的少年郎一襲絳紅色衣袍,膚色冷白,五官優越得可以說是驚為天人,長而不彎的眉,稜角分明的輪廓,一雙褶皺頗深,眸光瀲灧的桃花眼透著戲謔和難以置信,哪怕被撞的狼狽也不失矜貴。
見多識廣如蘇華昭,也很少見長相這般俊美的男子。
在蘇華昭打量少年的同時,少年也在看她,眼眸黑漆漆一片。
蘇華昭的斗笠被撞掉了,落在二人腳下。小姑娘看著年紀尚小,紅著眼,一張可以說是沉魚落雁的巴掌臉滿是委屈、嬌氣。
「怎麼你撞了我,你還委屈上了?」少年回過神,覺得有些好笑還真就嗤笑一聲,拖著懶散的調子質問她。
不會再有江盼晚了,在她生氣的時候,江盼晚都不會在身後亦步亦趨地跟著她了......
她死了。
就在剛剛,蘇華昭還沒反應過來般,內心沒有接受江盼晚的死,可現在,當她再次難過地快步走在街上,明知不可能,仍心存幻想回頭,卻再也見不到那抹素色的身影......
一時間,所有塵埃落定后的痛苦席捲而來,徹底壓垮了蘇華昭,豆子大的淚珠順著她白凈的小臉往下滑。
怎麼他才問了一句,眼前的小姑娘就哭了,少年有些手足無措,從里懷掏了掏卻什麼都沒拿出來,他可沒有隨身帶帕子的習慣,「你哭什麼?」,不問還好,一問蘇華昭哭的更凶了。
好一個惡人先告狀,弄得像被他欺負了似的。
少年氣得舔了下后槽牙,壓著脾氣,不耐煩地哄道:「行,姑奶奶,我錯了,是我不好不該走你後面,行了吧?」
「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死了......以後再也不會有人真心對我好了......我明明可以救她的,可是我對她關心太少了,連她出了事我都不知道......我變得再強,都沒有意義了。我要替她報仇,我要把仇人碎屍萬段,把仇人的肉,用到一寸一寸地割下來。」蘇華昭語無倫次,又咬牙切齒道。
任誰也想不到,一直克制隱忍的蘇華昭,會在東洲集市的街頭,對一位僅有一面之緣的少年訴說了所有,連措辭都不帶絲毫掩飾。
但好像也只有這樣,才不奇怪。
少年不認識她是誰,不知道她和這位唯一的親人,有過怎樣難忘的過往......只知道她是個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所有情緒崩潰、語無倫次,發生在這個年紀的姑娘身上,都很正常。
還要割仇人的肉啊,少年打量著她的細胳膊細腿,嘖嘖稱奇。
已到了酋時,天色漸暗,只剩下天際邊殘餘一抹極淡的紫,雲捲雲舒,殘雲浮散,並不濃烈的霞光映在小姑娘皎白的芙蓉面上,映進她泛著水光的眸,如同一幅世間絕無僅有的美人圖。
耳邊所有的喧囂靜止。
小姑娘泫然欲泣的模樣,不經意地打動了顆沒開竅的心。
不知怎的,少年破天荒地動了次惻隱之心,如同冰雪覆蓋,寒風凜冽的不毛之地,邦邦硬的土壤中冒出一棵脆弱的、嬌嫩放綠芽,從此春風吹過每一片草地。
他軟和了眉目,道:「哭沒有用,前面有家酒樓的香酥鴨做的不錯,不如你請我吃,我幫你報仇?」
「我可厲害了,不用你幫。」蘇華昭此時反應過來,覺得很丟臉,輕聲哽咽地說道。
眼前的少年應該是用了什麼法子隱匿了修為,以她的修為,她能察覺到少年的不尋常,卻無法具體窺探他的品階。
但不管怎樣,她是有靈根的人,靈氣之下皆為螻蟻。
「不過我撞了你,我可以請你吃香酥鴨。」蘇華昭還是很講道理的,哽咽著一個字一個字道。
被遠遠甩在後面的蘇蘭洲和水仙走來,看到的就是日影西斜,少年郎和小姑娘一高一矮,和諧地走在一起的樣子。
蘇蘭洲挑了下眉,在心中暗嘆自己料事如神,問水仙:「這就是我妹妹的小情郎?」
「二公子,您慎言,莫要敗壞了我家姑娘的名譽。」水仙冷下臉,再次警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