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做戲
皇帝大怒:「這圍場叢林里哪裡來的殺手!給朕查!仔細查!朕倒要看看,誰要傷害朕的女兒!」
跟在他身後的皇家侍衛們立刻出動,一撥人潛入林中查探詳情,另一撥人則將那死去的三名刺客屍體拖了下去。
陸平笙被打,暗暗隱忍。他卑躬屈膝道:「臣有罪,臣之大錯讓公主陷入危險之中。」
蕭月懷急忙替他解圍,拉住皇帝的衣袖軟聲軟氣道:「父皇...請父皇饒恕三郎。一切皆是兒臣欠究,兒臣不該魯莽行事。」
周帝望著小女兒已經慘白的臉色,心疼地朝著她的胳膊看去,瞧著衣袖上沾著的血跡,低聲輕柔地哄道:「阿懷的手臂可疼?」
蕭月懷乖巧地搖搖頭道:「請父皇心安,兒臣無恙,不過一點點小傷,不慎要緊。」
周帝語重心長:「什麼小傷?朕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你差一點被箭射中心臟,為何如此不要命地去救這臭小子?」
「三郎他...亦為了兒臣廝殺拼搏了。父皇不能光看兒臣做了什麼,是不是?」這小女娘溫溫柔柔地哄著,一點一點撫平了皇帝的怒氣。
看見陸平笙臉上的那道巴掌印,蕭月懷別提有多痛快。若不是她還要利用此人查出陸氏背後的陰謀,她真想親自動手。
前世,她識破陸平笙嘴臉后,不願與之日日相對,便欲搬回公主府,卻不料陸平笙聯合其父,強行將她囚禁在陸宅,截斷了她所有去路。她無法向宮中報信,在陸家求不到一絲安寧,過得痛苦不堪。
原以為,這樣便已是她的結局,誰曾想——
嘉平二年,父皇毫無預兆地暴斃身亡,皇城內宮一夕之間陷入囹圄之地。
大渝趁機舉兵,攻入周朝境內,猶如過無人之境般,一路從北水打到鄴京,破山河、滅百士,強征周宮。
她的母后、阿姊與長兄們皆成了渝帝的刀下魂。她身囚陸宅,雖僥倖存活,但至親盡失,令她痛不欲生。
山河仍在,家國卻不復。
她後來才在渝帝口中知曉,當年渝軍攻入大周境內,是陸家做了內應。大周之所以滅國,皆因陸氏的狼子野心。
但她認為,事情遠遠沒有這樣簡單。
父皇之死已是蹊蹺。大周治國,文武均衡、相互制約,兵馬防線本是固若金湯,就算陸氏為內應,渝軍也不可能如此輕易攻入金陵、佔據周宮。
且,未破國時,邊防戰事一直都是大周盡佔上風。渝軍何時強悍至此?
這背後一定還有其他秘密。
然則陸家勢大,作為百年世族屹立不倒,規矩森嚴一絲不苟,警惕性極高。
而她雖已重生,可這個時候的她,並無任何權勢,若想要查清前世之事早做防備,便必須需打入陸氏內部。
蕭月懷想得很明白——
陸氏對請願賜婚定是勢在必行的。
陸家權傾朝野。父皇雖然視她如命十分寵愛,但在穩定朝局的選擇上,並不會因為她的不喜歡而放棄與陸氏的聯姻。這一點,上一世她就明白。
況且...父皇以往總是對他讚不絕口,是真真正正想要他做皇室的女婿。
在父皇心裡,她值得配得上大周最好的郎君。而陸平笙,正是父皇心中最佳人選。
這樣的情勢下,她幾乎不可能逃婚,既是如此——正好迎難而上。
皇帝漸漸平靜,疼惜地看著小女兒,低聲細語道:「傻孩子,真是個傻孩子。好罷好罷,朕不氣了。你啊,快快回宮隨太醫去上藥吧。」
蕭月懷與父親對視,看著他滿眼的關心與憂慮,一瞬間酸了鼻子。
她的父皇,這世上最好的父親。前世...她竟然連最後一面都沒見到,甚至連他到底是因何身故都一無所知。
這輩子...她絕不允許這樣的事情再度發生。
「好。兒臣知道了。」
蕭月懷聽話地點點頭,側眼瞧了陸平笙一眼,便向周帝提議道:「父皇...不如便讓三郎送我回宮吧?」
「你要他送?」周帝不由駭怪,心裡嘀咕起來:他這個女兒,面對他的撮合,從來是不願意的,怎麼如今驟然轉性?
蕭月懷小小撒嬌:「父皇,您總得讓三郎將功折罪吧?送一送都不成嗎?」
周帝拿她最沒辦法,這話又襯了自己的心意,便鬆口道:「行!朕允了。」
說罷,他清了清嗓子,神色轉而變冷,威嚴震懾道:「陸平笙。既然公主點名要你送。你便去罷。」
陸平笙已經夠意外,此刻公主的表現更令他發懵。從前他幾乎找不到與公主獨處的機會,這次居然....
聽見周帝的訓令,他上前揖禮:「臣遵旨。」
周帝盯了他一眼,上下掃視,遂扭身吩咐手下侍衛,轉頭處理刺客一事去了。
蕭月懷目送父親離開,面色微微暗沉,回想起方才那三名刺客殺手,只覺得在數量上似乎有點不大對。
前世的事她記得很清楚。
那次,陸平笙一人對抗十幾名歹人,身受重傷惹得周帝驚思,後來下令嚴查,牽扯了許多人,轟動了整個金陵。獵場負責守衛的兵將被撤職查辦,白真門余剩的孽賊也統統被處死。
此事之後,京中難得的幾個與陸氏作對的軍官都恰巧被除名黜免。陸氏在朝更加無人可敵。陸三郎捨身救主的美名也因此傳揚開來。
陸家做了一手的好算計。
蕭月懷方才光顧著飛馬救人,卻未深思其中古怪之處。圍場白真門教徒行刺,絕不止這幾個人。那麼...剩下之人都去了哪裡?
她環顧四周,總還覺得暗藏伏擊。此時此刻,不止她一人覺得事有古怪。
主導安排此事的陸平笙亦在沉思:
白真門教徒已被父親用計聚集在金陵之外,按理說,在姑母的安排下,殺進圍場的應有十數人,怎麼會...只有這幾個人?
事情沒有鬧大,他也沒有如計劃中那般負傷,若要借這件事除去和陸氏不對付的武將,恐怕是不成了。以苦肉計間接逼迫公主下嫁的謀策亦就此泡湯...到底是誰壞了他的好事?
正思索著如何處理後續事宜,耳邊忽然響起了女郎的呼喚:「三郎。」
陸平笙醒神,見蕭月懷一臉關心地盯著他看,情不自禁地摒住了呼吸:「公主,臣失儀。這便送公主回宮。」
蕭月懷同他呢喃細語:「今日本該與三郎痛快角逐,此刻卻...」
陸三郎看著她失落難過的樣子,愣神一瞬,即刻從懷中掏出一塊乾淨的絲帕,盯著她手臂上的傷處,關心道:「公主的傷...」
蕭月懷:「只是擦傷,不礙事。」
她接過陸平笙的手帕,擦去了手上沾染的血跡和泥土,便攥在掌心不願放開了。
郎君眸光掠過她白皙的指尖,漸變入深,暗暗壓下唇角:「今日公主待臣之恩,臣沒齒難忘。只是...公主乃千金之軀,怎可因臣如此受傷?臣請公主日後莫要再這般行事。」
蕭月懷滿是光亮的眼瞳中霎時淡了下來:「三郎這是在怪我?」
陸平笙忙解釋:「公主會錯意了。是臣眼睜睜看著您受傷,心中便覺得絞痛難忍。」
他那雙墨瞳帶著情意,如一潭深水湧起了波紋,靜謐且悠遠,任旁人看來都會覺得他對公主情深似海,落到女郎眼裡,卻是假得讓人噁心。
蕭月懷壓住心口的嫌棄,裝出一副感動傷懷的模樣,淚光朦朧道:「三郎之心我清楚了...以後再也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