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辯論

想了許久,嬴稷覺得這不應該是自己的問題。

「你可知在說些什麼」

「知道。」阿政點頭，眼中滿是認真，他是真的這麼想的。

嬴稷看著還不到自己腿根高矮的小崽子,理智回歸腦海,小孩子總歸有些奇思妙想,沒關係,他可以慢慢講,「要知道，你同你父親的課程都是當朝大將、相邦親自教授的，學習的內容更是旁人不可隨便提及的,可不能隨便教給旁人。」

「高大父說的有道理,但是母親也不算是別人吧」

阿政沒等嬴稷再說話,就緊忙舉了幾個例子,「政在趙國的時候聽過許多故事，什麼信陵君竊符救趙,孟嘗君雞鳴狗盜,都是通過魏王和秦、高大父你身邊的妃子做事的，歸根究底這些人都不知道他們做的事情又什麼壞處，只知道眼前的好處,要是有人教給她們如何分析利弊,不就沒有這麼多事情了嗎」

「你」

「而且以政為例,在趙為質的時候只有母親陪在政的身邊,許多事情都是母親教會政的,可又有許多事情母親教不了政,可若是有人教母親，母親不也就可以教政了嗎」

嬴稷「」

「高大父，政說得對吧」

對,怎麼不對

可嬴稷從未見過有拿著他們自己做例子舉例說明的，看他舉的例子，竊符救趙，雞鳴狗盜，每件事都跟他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不得不說，以這兩件事情做例子，著實讓他感同身受。

更不要說阿政還提及到作為質子時候的事情。

儘管記憶已經很遙遠了，然而時光給回憶上了一層柔和溫暖的濾鏡，讓嬴稷不禁回憶起了當初與母親一起的生活。

「如此說，還真的沒有什麼錯處，只是叫你這麼說，以後不僅是男人要學習這些東西，就連女人也要學男人要學的東西」

「對」

幼崽的想法是簡單的，既然要聯想，聯想到天下之人也沒什麼問題。

畢竟女子以後也要成為男人的妻子，高大父的妻子，魏王的妻子，父親的妻子，以及其他人的妻子。

再然後就是當母親，他的母親，高大父的母親，旁人的母親，不都是如此嗎

嬴稷覺得自己快要被幼崽說服了，但是仔細想想又不願意承認這件事，也不顧及阿政只是一個幼崽，當下就辯駁起來，「可若是這個女人利欲熏心呢而那個男人又軟弱可欺呢這天下豈不是亂了套歷朝歷代妲己，褒姒，再說近一些那楚懷王的南后鄭袖，不外如是。」

「妲己褒姒鄭袖」

阿政瞪大了眼睛，大大眼睛中滿是疑惑，這些人都是誰

嬴稷「」

「停下」

嬴稷突然高聲喊道，馬車緩慢停下。

推開馬車門，便有侍人入內，「大王有何吩咐。」

「附近可有驛館逆旅」

已經出了內城，大軍駐紮在郊外，尚有一段距離，嬴稷卻是興緻上來，非要與阿政說個明白不可。

「不遠處便有一涼台，做旅人歇腳使用。」

「那是那處了。」

嬴稷點點頭，侍人得了命令，連忙著人去收拾，這當口嬴稷開始解釋起這些人身份事迹。

阿政聰慧，趁著這個當口也去找個外援，一打開玉板見曹操還發著消息，登時一駭，不敢再想其他，直截了當找了大政。

關鍵時候還是大政靠譜。

秦皇人物介紹

秦皇妲己褒姒鄭袖

大嬴政昨夜通曉做了個手辦，突然被阿政叫來介紹人物，還有些不明所以，匆匆找了些資料，這工夫嬴稷就開始介紹起來。

阿政的秦語僅限於普通日常交流，聽課還是有些吃力的，不過兩廂印證下效果卻是絕佳，不出片刻工夫阿政就已經分清這三個人關係。

侍人已然命人全然布置好，恭敬請秦王下車，阿政亦步亦趨跟在後面，兩人相對而坐，剛一坐下，阿政就發表了自己的看法。

「政已經知曉了這三人，可是妲己和褒姒也非利欲熏心之人吧，若是紂王年輕力壯還在鼎盛，周幽王不那麼昏庸，得罪大諸侯申侯，想來也不會有事吧至於鄭袖著實是有些貪心，可這與政說的那兩個例子中的人並無不同啊若是鄭袖也有人交給她利害關係，想來也不會做出那些損天下又不利己之事。」

「那你有怎知若是鄭袖知曉這些道理，不會更加變本加厲」

「可、可邏輯說不通啊。」

「如何不通，鄭袖名聲不好正是因為她毫不遮掩做出勾結權宦構陷忠義，若是叫她明白厲害關係，自然只會做得更加隱秘。」

「可那最後忠義還是會死，楚王還是會被騙，騙楚王的人還是會在鄭袖的幫助下全身而退回到秦國啊可見還是沒有學到根本，只專註了眼前，全然不知此舉還會害了自己，楚王若是有事，她這位南后又哪有好處」

「多謝高大父方才高大父這番話直接點醒了政」

越說，阿政眼睛越亮，最後更是起身沖嬴稷作揖，他一直沒有想通的問題終於被他想通了。

就是那一點最關鍵的

高大父繼位的時候宣太后不僅沒讓人算計了秦國去，反倒是算計旁人，換做母親，恐怕沒有這個能耐，也沒有這麼多想法。

不僅是要學，還要好好地學

要知道，曹操那裡關於武則天小姐姐的資料中，李治可是放權，給了小姐姐足夠的學習機會，這才能二聖並立，互相鞭策，也是極好的事情

有實例，又有道理，阿政愈發堅定自己的想法。

「高大父，政覺得母親基礎到底薄弱，若是想要有更好的效果，還得多幾位老師才行。」

「」

嬴稷心塞，這不僅沒有打消阿政的念頭，反而更加變本加厲了，好，他承認阿政的話有道理，他甚至都想了想若是早些年自家那敗家媳婦眼皮子沒有那麼淺，孟嘗君也不至於叫他跑了去。

咳想遠了。

但這不是這麼一會兒工夫又要多幾位老師的理由。

「理由」

阿政總不好說自己是見到了實例，可找旁的理由一時間又想不到，只得將目光放到了大嬴政身上。

「大政」

秦皇

大嬴政嘆氣。

他不知道怎麼就突然拐到了趙姬要學習的話題上去，可想想也覺得沒錯。

有時候不得不佩服幼崽的奇思妙想，總能在不經意的地方給人啟發。

在他看來，趙姬可不就是蠢

人蠢就更要好好學一學，才能不那麼蠢

大嬴政準備了下，略一思考，根據近些年所見所感，綜合了下他自己的主張，道

秦皇所謂不知者無謂，政常聽老師說，政年紀小，最是修習劍術的好時候，正是因為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害怕，那些未開化的人也是如此。不知利弊自然行事肆無忌憚。若是讓他們都知曉其中道理，害怕了自己的未來，行事自會小心。

「那，若是他們不願意呢」

嬴稷在瞬間彷彿感覺到了阿政身上的割裂之意，明明都是出自一人之口，一人之聲，所說內容直接給人不同感覺。

秦皇沒有人會拒絕有好處的事情，政想讓極兄他們跟荀子，蓋聶老師學習，極兄他們不願，政便告訴他們可以被王賁指導箭術，可以合群，若是不學便會被孤立，很快極兄他們就欣然同意。

好一個陽謀

聽聞此言，嬴稷看向阿政的目光也不由變了變，幽幽看了阿政許久，這才重新開口，「原來，你是打著這個主意。」

秦皇剛才給你應付過去了，剩下的事情就靠你自己了。

阿政「」

大嬴政溜得快，甚至還十分貼心的單方面關閉了玉板。

不是他忍心拋下阿政不管，實在是高大父敏銳的很，有些話他說就說了，但是有些話回答不好，就適得其反。

不如讓幼崽獨自面對。

才不是他為了舉例不小心將大實話說出來了呢

「政其實也是想給大父和父親一個驚喜。」

「驚喜」

「這不是叔父同父親關係不睦，若政與極兄關係和睦，大父和父親應當會欣慰的。」而後叔父也就沒有什麼能與父親抗衡的了。

阿政最後那半句話沒有直說，單從表情上就足以叫嬴稷看了個透徹。

什麼叫殺人誅心，這便是了。

你同我爹搶位子，我就把你的崽崽帶成小弟。

可見他是真的老了，連一隻四歲的幼崽都有如此豐富的想法了。

但，這也沒有什麼壞處不是嗎

就在嬴稷放棄堅持自己的想法，順著阿政的思維考慮一些東西的時候突然有了不少有趣的想法，秦國勢力強大，其他諸國弱小，若是秦國再保證不會有半點往外便宜其他國家的可能，別的國家卻總有人盡情敗家，豈不是好事

即使如此

「既是要學，總歸不能只教你母親，你大父的夫人，姬妾，也就是你兩位大母也應當安排上才是。」

「高大父英明。」

阿政點頭，只覺得高大父想法很好，這樣在不久的將來，大父同父親在大母和母親的鞭策下，也會更加優秀。

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齊齊的才好呢

傍晚，火把逐一點起，映照著整個京郊大營都死燈火通明。

沒能瞧見白日操練將士，卻不妨在晚上犒賞將士。

不僅額外加了一餐，還有秦王親自帶來賞賜，鼓勵將士們奮勇殺敵，為國效力。

「大王萬年大秦萬年」

「大王萬年大秦萬年」

震天的吼聲傳遍了整個大營，聽得阿政也跟著心潮澎湃。

眼前的人，就像是大政視頻中那些兵俑一樣

鮮活富有力量。

阿政突然就理解了大政的愛好，如果可以的話，他也想要擁有這樣又厲害又可愛的手辦們。

「瞧你這興奮的模樣若不是也想同他們這般為大秦征伐天下」嬴稷看著阿政小臉紅撲撲的，喝道微醺的自己也放開了許多。

阿政臉上一抹靦腆笑意，「政不懂戰事，但是政也想有這麼一群可愛的兵士。」

「哈哈哈哈哈你倒是會想些好東西成，高大父就為你留著這些人，就看你到時候沒有本事和那運氣了。」

「那高大父我們就說定了」

幼崽眼睛眨也不眨得盯著眼前兵士，將嬴稷的話記在心中。

「自然，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足足在營中呆了兩日，嬴稷才領著阿政返回，一回到咸陽，阿政就迫不及待要告訴母親和父親這個絕好的消息了。

「政兒，你確定，這算是絕好的消息」

趙姬咽了口唾沫，看看自己身旁同樣一臉震驚的嬴子楚，覺得沒有什麼指望，還是要跟阿政說通才行。

「若讓母親學個新舞還不錯，只是這學習其他」

「母親還想學舞嗎唔，政不認得會舞的老師。」

阿政沮喪，竟然沒能讓母親盡情選擇，趙姬見狀卻狠狠鬆了一口氣，這好在沒有啊，不然的話還不得真的開始學了啊

人不能高興地太早，趙姬臉上的笑意都遮掩不住了，阿政卻以為心急的模樣，愈發不想放棄，努力想了許久，突然想起前幾天看到的秦銳士。

阿政不出意外聯想到了在趙國武始縣舞劍的那位。

舞劍，也是舞啊。

「母親政想到了」阿政乖巧仰起頭求誇獎，「母親加一門劍術課程，倒是舞劍也算作是新舞了」

趙姬的笑容僵在了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