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糾結
信是從邯鄲送來,本應在八個月前,卻不知道為何送信之人輾轉去了韓國,又經魏國,最後到了衛國遇到了呂氏的人,這才被送來了咸陽。
是趙姬母子的消息。
要說嬴子楚不寵愛趙姬和阿政是假的,他能毫無芥蒂的收下趙姬還讓趙姬成為自己的夫人,就足以說明趙姬在他心中的位置,更不必說趙姬還生下了他的長子。
但是,從趙國跟呂不韋跑的時候嬴子楚也是沒有半點猶豫,趙姬母子會有什麼下場他不是不知道,卻仍舊是頭也不回的走了。
他不是不想帶上母子二人,而是不能。
呂不韋傾盡六百斤金也只是買通了守衛換來了一個缺口,且不保證他能跑出去。
若是趙姬母子同他一起,不僅會引起趙人注意力給逃跑增加難度,而如若被抓,也定逃不過身死的下場。
留下才有一線生機。
趙姬是趙人,只要她矢口否認,或許可以保住性命。
然而從趙國逃出來后,趙姬母子就沒了消息。
那時候他也是抱著一點希冀,萬一,萬一他們母子安然無恙呢?
隨著在咸陽的位置愈發穩固,嬴子楚心中的愧疚也愈發多了起來。
直到收到了這封信!
他們母子二人果然沒事。
這怎能不令嬴子楚欣喜,妻兒安然無恙,總算是讓他懸著的心落下。
不過與此同時新的問題也接踵而至,如今該怎樣讓趙姬母子二人歸秦呢?
「王孫,呂舍人到了。」
「快請!」
嬴子楚拖沓這木屐,快走兩步將人迎了進來,沒等呂不韋客套就將人拉進屋,將信遞給呂不韋,後者剛站定,目光就盡數被上面的內容給吸引了去。
從微微氣喘到恢復平靜,呂不韋目光之中多了一絲凝重。
將書信放下,先是恭敬拜道,「恭喜王孫,夫人同小公子無恙。」
「同喜,同喜。」
嬴子楚笑了笑,卻沒忽略呂不韋方才的表情異樣,緊忙道,「先生可是覺得有何不妥?」
「王孫應當知曉大王近日又要用兵,只怕是事務繁忙啊。」
呂不韋說得隱晦,但意思也很明確,現如今秦王事多,可沒有什麼時間來顧一個遠在趙國的小公子如何。
「但是父親那邊——」
「可太子也是以大王為先,王孫切記啊。」
嬴子楚聞言沉默下來,定定瞧了呂不韋半響,許久,嘴唇微動道,「邯鄲之戰接連失利后,大王轉而滅周,將周赧王貶爵為君,著令九鼎入秦,秦自為天下共主,難道還懼怕趙國不成!」
「秦為天下共主,那王孫更要穩住才是!」
呂不韋猛然上前抓住嬴子楚的手,試圖用目光傳遞著心中感情,「太子立了十年有五,如今又有誰記得昔日悼太子?局勢未定之前,太子也好,王孫也罷,要以秦為重,也只能以秦為重!至於小公子他雖身在趙國,可縱然是秦王太孫,也未曾將質子身份過了明路,王孫斷不可輕舉妄動。」
悼太子。
嬴子楚怎會不記得呢,公伯是何等的風光霽月,秦國強盛,秦太子無論行至何處都是座上之賓!
然縱然再風光又如何,最後還是走在了大王的前面。
而父親此刻的處境與悼太子相比也未好多少。
已然做了十五年太子,又能繼續做多久呢?
倘若父親如悼太子那般——
嬴子楚閉上眼睛,緩緩吐出一口氣,呂不韋說得對,以大秦為重,只有大秦好了,他嬴子楚才能好,他嬴子楚好了,他的妻兒才能好。
呂不韋最後一句是什麼意思嬴子楚明白,儘管如此,嬴子楚卻不願回答。
質子之子與質子之間看似差別不大,實際上相隔猶如天塹。他兒若有這個名正言順的身份,固然會增加他歸秦的籌碼,可風險也相對應極大。除非他才是太子,他才是秦王。
如此,趙國才不敢輕舉妄動,叫這大秦最尊貴的人的子嗣有著丁點的危險。
眼下阿政不過是大王諸多兒孫中不起眼的存在,就算是要了質子的名頭有什麼用,凡事去便是不受寵的。
除非,除非是以他這位做父親的有著足夠的籌碼。
終究還是心中那點愧疚佔了上風。
呂不韋說得好,要沉得住氣才是,他已然有些對不住趙姬母子二人,總不能再以自己的想法繼續傷害到他們母子。
「先生所言極是,不過阿政生時就分外凄苦,然現在難得有平靜日子,質子的事情,不急,不急。」
話說的後面嬴子楚的聲音越來越小,也不知道是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旁人。
呂不韋直接眼觀鼻鼻觀心,不對這事發表半點看法。
若小公子是質子,這齣戲才有的唱。
旁的哪有質子這個身份更好的呢?
「對啊!只要成為質子,那他在趙王和秦王心中就留了號,哪怕想要通過政做些什麼,也得掂量掂量。」
阿政一板一眼認真沖著趙戎掰扯著這件事,「政現在在邯鄲處境尷尬,想來也是趙國主和派與主戰派博弈后的結果,主和他們咽不下這口氣,主戰趙國又無最後青壯可供消耗。」
「可若如此,一旦有事,趙家豈能護得住你和姑母?」
趙戎雖說年紀不大,卻也知曉自家本事。
當初幸好他們要殺的人主要是秦質子,趙姬作為姬妾並非那麼重要,若非如此斷然沒有那麼好藏。
哪怕回了邯鄲,遮掩著也只有些世家子勛貴來找阿政這個小孩麻煩,也不過分,橫豎阿政在家拘著就沒有什麼事。
若為質子,哪怕阿政只是個孩童,許多場合也是不得不去。
「所以阿兄要教政劍術,只要政努力,可以保護母親的!」
阿政拿著小木劍一臉期待的看著趙戎,後者哪裡抵得住阿政這水汪汪的眼神,當即就不分東南西北什麼都是好好好,行行行。
別說是劍術,就是小馬駒,咬咬牙努努力也不是不可以。
哄著趙戎哥哥長哥哥好撒嬌了好幾句得了承諾,阿政臉上這才真正有了笑容。
聽到小馬駒也只是露出想要渴望的眼神,卻沒有不懂事得硬要。他也想騎小馬駒,但對於自己的小身板還是十分有數,小馬駒再好也不能用來逃命啊。
況且這對於趙戎來說也不是一件易事,得寸進尺雖說是刻在老秦人骨血中的,卻也不好這麼坑兄長。
只是阿政自覺已經很克制,卻不明白他這努力忍耐的小模樣一下子就將趙戎的心擊了個透穿,哪裡還有什麼理智,不就是小馬駒嗎,他就不信自己弄不來了!
不過這事就不能跟阿政說了,屆時可以當做一個驚喜送給他!
想著到時候阿政眼睛亮晶晶滿是崇拜和欣喜的軟軟得叫著他阿兄,趙戎走路都飄忽起來,身形走位看得阿政大為驚奇。
果然看再多的圖畫都不如瞧一個人比劃劍術來的直觀,哪怕阿兄此刻沒有拿劍,但是走得這幾步卻是神來之筆,飄忽中又有著捉摸不透,饒是阿政絞盡腦汁去想,也未曾能參透阿兄下一步往哪裡走。
好在阿政聰慧,自己雖不懂,卻非一人煢煢孑立,隨手打開了攝像頭並留了句話,阿政就轉回頭繼續認真觀摩起來。
他記得,【威鳳】老師說過,劍術武功基礎在於下盤,母親和外翁不止一次誇過阿兄驍勇,騎射御更是佼佼,如此這可得認真學。
小嬴政要學習劍術的事情群里都是知道的,更加知道的是那時有名的劍客蓋聶如今正在趙國榆次。
只是想的雖好,現實卻給了他們當頭一棒。
小嬴政現在別說是自己跑出去,就是大人們跟著,估計也出不去。
退而求其次,劍術大師且先不肖想,自給自足總歸是可以的吧。
要論這群里文武雙全者不知幾凡,馬背上親自打天下也能立馬找出好些,縱然沒有幾個教兒子的好手,交個劍術基礎也是綽綽有餘。
幾乎是所有人都忘記了,他們能看到小嬴政不假,然真正指導做起來又是另外一幅光景。
終究只是互相折磨,明明學的人是小嬴政,教的老師們可都沒有半點輕鬆。
還是朱棣腦子靈活,想到了趙戎身上。
跟在小嬴政身邊八個月的時間,對於趙戎這個少年也算熟悉,可在今日之前,誰又能想得到,看著如此穩重早慧大有前途的少年,實則是這般呢?
這蛇形虛浮毫無章法的走位,這摸不透似乎要繞著柱子走上一走的姿勢,這小嬴政沉迷其中模仿的興緻,很難讓人不多想一下——
【威鳳】:咳咳,政哥,沒想到哈,這身法可是從娃娃抓起了。
【天選之豬】:朕瞧著在地上豎一根柱子就更直觀了。
【judy】:啊這,那這不就是傳說中的秦王繞柱!?
【威鳳】:咱這可不興說這個啊樓上小明家的。
【小劉】:說些什麼亂七八糟的呢,多不尊敬政哥是不?
【小劉】:政哥,你說添一把劍是不是就齊了?
【祖龍】:朕不是,朕沒有,朕根本就沒學過這個!
【小劉】:那豈不是子承父業,外甥像舅,天賦異稟!
【祖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