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阿月的血
驛館中,四人早已等候多時,蕭銘遠本要帶著驛卒折返,剛好遇到冬玟兩人,得知江辭已去尋蘇玉方才作罷。
這會兒見到兩人,急得跑起來去迎。
「叔叔!」蕭銘遠抱住江辭的胳膊擔憂得不得了,「你受傷了嗎?」
江辭嫌棄地甩了甩胳膊:「沒有,鬆開。」
蘇玉輕輕笑了聲,到底是血濃於水,即便皇室中人再冷情冷血,也不免有真心真意之人。
「那就好。」蕭銘遠轉眼朝蘇玉伸出手去:「姐姐你..」
手還沒碰到蘇玉,便被江辭扯著他的衣服毫不留情地拉開,因著寸勁蕭銘遠後退了幾步差點兒摔倒。
「非禮勿近身。」江辭煩悶地白了他一眼,「還有,從哪論的輩分?沒規矩。」
蕭銘遠低聲辯駁道:「不是沒規矩,嬸嬸是我拜的姐姐師傅。」
「什麼亂七八糟的?」
蘇玉扯了扯江辭的袖子:「阿辭,由他著吧,此事空下來我再與你解釋。」
蕭銘遠聞言揚起笑來,然而這笑待看到江辭的眼神后便被嚇得當即收了回去。
官驛中除卻他們幾人,只有兩個人歇腳之人,正在大堂吃飯。
那兩人雖不認識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但卻看得出他們並非尋常官宦,於是埋頭吃飯對這邊不聽不看,只想趕快吃完回房休息去。
冬玟不經意掃了不遠處的兩人一眼,走上前向江辭行禮道:「家主,屬下已命驛卒安排好上房,馬匹已入馬廄,休整后,明日一早便可繼續前行。」
「嗯。」
「冬玟。」蘇玉沒忘記自己的諾言,「幫我喂招財吃點好的,我答應它了。」
「是,夫人。」
蘇玉不說話不要緊,一開口便將眾人的目光引了過來,引過來也不要緊,偏偏阿月是個直心眼的人,指著蘇玉的嘴唇大聲用蹩腳的漢話喊了句受傷了。
「誰受傷了?」徐天冬瞪著眼睛看過來,尷尬地咳嗽一聲,又瞪著眼睛低下了頭。
蘇玉微微紅腫的唇瓣和下唇的傷口,無一不表明剛剛他們做了什麼。
蕭銘遠、冬玟、徐天冬三人眼觀鼻鼻觀心,互相的鞋子盯了個遍,氣氛十分微妙。
蘇玉看不到幾人的表情,處在一個迷茫的狀態,只是聽不到有人說話了而已。
而江辭卻是反應過來,握住她的手走上前將她擋在自己身後,接著清了下嗓子,不知是真的詢問,還是趁機轉移注意力。
「我以為先生會走。」
「走?我是想跑的,嚇死我了!我雖然一把年紀了,可還沒活夠呢。」徐天冬嘴上抱怨著,但出於禮儀並未敢抬頭。
「那先生怎麼沒跑?」
徐天冬聞言喪喪嘆氣道:「雖然置身險境不是小人所願,但王..但夫人也是實打實救了小人的命,小人可不是那種忘恩負義的人,總要看到夫人痊癒,才好走吧。」
江辭淺淺一笑:「先生醫者仁心,我在此謝過。」
「謝嘛,就不必了。」徐天冬擺擺手,臉上又揚起討好的笑,「貴人還是多來點賞錢比較實際。」
「待回到都城,自重重有賞。」
「那真是...」徐天冬臉上的笑戛然而止,他不可置信地抬眸看向江辭:「我滴大老爺,您不會是要小人一直跟著去...去那個地方吧?啊?那那那那也太危險了吧。」
江辭笑意漸深,走到徐天冬面前居高臨下地望著他道:「先生不是要看到吾妻痊癒嗎?她的眼睛尚未恢復,手臂也需診治,先生怎麼能離開?」
「我真是..」髒話卡在喉嚨里,又被咽回去,徐天冬算是體會到了敢怒不敢言,頗有種上了賊船的感覺。
徐天冬偏過腦袋悶悶不樂:「夫人的眼睛的確無事,過了十二個時辰就好了,那會兒是小人說少了時辰。」
「那我便再信先生一次。」江辭聲音溫和,卻讓人明顯感覺得到不高興,「先生放心,對於真話,該付的酬勞一分都不會少。」
徐天冬脊背漸漸升起涼意,佝僂著身體點了點頭。
「冬玟,你便與我這侄兒及徐先生住一間房,護他們周全。」
「家主放心。」
「我與阿月住一間吧。」蘇玉實在不能放心,雖然在官驛,那些人不敢明著來,但不敢保證不會暗中耍陰招,畢竟剛出都城他們就急著動手了。
「也好。」江辭明白她的心思,並未反駁。
「那...」江辭看向蕭銘遠又是嫌棄,「嘖,你與我住一間,省得冬玟護不過來徐先生。」
徐天冬又無形地被威脅了下,徹底打消了剛生出來的想要逃跑的萌芽。
更深露重,幾人吃過飯便各自回房休息。
剛關上房門蘇玉就癱坐在地上,沁出一身冷汗。
阿月看著她急得跺腳,當下要出去找人,卻被蘇玉一把扯了回來。
「安靜些。」
應該是中毒未愈奔走一日又打了一仗的緣故,剛剛渾身上下就已經開始刺痛,加之手臂的疼,她撐到這會兒實在是極限了。
若是讓江辭知道或看出,怕是要讓她休息一兩日再趕路,但明日走不成便不知會誤多少事。
怪異的血腥氣忽然鑽入鼻子,蘇玉緩回神嘴裡和唇瓣上已經沾滿了血,她揮手將阿月的手打落。
「你幹什麼?」
阿月一屁股坐在地上嚇得不輕,她戰戰兢兢地又將割破的手指湊到蘇玉唇邊,結果同剛剛一樣被打開了。
蘇玉眉頭緊皺,擦了擦嘴唇上的血,剛想把嘴裡的血吐出去,阿月先一步用手捂住她的嘴。
這下子喉嚨一動,那點血全咽下去了,她頓時怒火上頭,用力推開阿月,阿月慌張地看著她,不停搖頭,明明學了不少漢文,這會兒似全忘了。
蘇玉扶著門框站起身,邁了一步正好絆在阿月的腿上,直直倒下去,她腿上用力翻轉了一圈身體穩穩站定,被強喂著喝了口血,又差點兒絆倒,氣更不打一處來。
「還不快起來?心煩得很,你要坐到什麼時候?」
阿月學得很快,不長的時間,漢文便已突飛猛進,聽懂蘇玉的話后,忙不迭地爬起來解釋:「主人喝了,不疼,血,是葯。」
「主人?」蘇玉奇異地看向阿月,「什麼主人?」
阿月指指她,知道她看不到,便伸手指到了她身上,蘇玉蹙眉向後躲了下。
「阿月渾子的主人。」
「你說什麼呢?誰是你主人?」
「你是。」阿月猛地抱住蘇玉,力道之大,蘇玉一下竟沒掙脫開,「阿月的主人。」
蘇玉身上沒力氣,氣得要死:「你發什麼神經?」
「雪芽..」
蘇玉定住:「雪芽..怎麼了?」
「雪芽換阿月活,是阿月的主人,你是恩人,雪芽死,你是阿月的主人。」
聽到雪芽二字,蘇玉的眼眶不自覺紅了起來:「你說..雪芽救了你?」
「雪芽推阿月離開,火砸在雪芽身上。」
蘇玉攥緊拳頭,眼淚最終還是掉了出來:「平常這也怕那也怕,到生死關頭你倒逞起英雄來了,那麼急著去投胎,是我對你還不夠好嗎?白吃我那麼多點心,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她推開阿月,再難控制地掩面抽泣起來。
兩個人就這麼一個哭一個看待了許久。
終於阿月覺得該做些什麼,伸出手指戳戳蘇玉的肩膀:「主人..」
蘇玉擦乾眼淚,只剎那間便恢復了全無傷感的模樣,好似剛剛傷心哭泣的人並不是她一樣。
「把你的傷口包紮好,趕快休息吧,明日還要趕路。」
「對了你..你扶我一下。」
阿月托著她的手臂,將她扶到了床榻邊,蘇玉摸摸床上的褥子坐了下來。
屋內還置了一個矮榻,阿月包紮好手指自覺地走到矮榻處躺了上去。
蘇玉仰面躺在床上,感覺身上好了許多,刺痛漸漸消失,她無聲地舒了口氣,翻過身用手臂托著頭,忽然眼前朦朦朧朧的光亮越來越清晰。
她驚異地坐起身,屋內裝潢映入瞳孔,抬頭望去眼前是青紗帷幔,不算精緻的香囊懸於床榻四角。
離十二個時辰尚早,她的眼睛居然就已經恢復了。
難不成阿月的血果真有奇效?仔細想想自己的身體也沒有再疼。
「阿月,你說你的血是葯,那是什麼意思?」
「阿月?」
屋內的呼吸聲均勻平靜,蘇玉看著矮塌上蜷縮著的小小一團,怎麼也想不出這會是一個比她大上十幾歲的女子。
她嘆口氣走過去將厚毯子蓋到阿月身上,便也休息了。
翌日一早。
蘇玉夢中驚醒,三兩步跑到阿月身邊探到鼻息,才安心地大大呼出口氣。
她喚醒阿月,洗漱好走到大堂,江辭幾人已經在等候著。
「玉兒。」江辭看到她出來,迎過去將她扶到了桌前,「來吃些東西,好趕路。」
蘇玉點點頭坐過去,但低頭看著碗中的清粥,忽捂住嘴有些犯噁心。
「哎呀。」徐天冬注意到可算來了精神,「夫人不會有身孕了吧?」
江辭一口水嗆住咳嗽個不停。
「小人幫夫人號下脈吧,這有身孕可不能長途跋涉呀,很危險的。」
「不必。」蘇玉移開手躲避過徐天冬,「我只是恢復視力,看東西有些頭暈而已。」
江辭順順氣眼中透出喜悅:「眼睛徹底好了嗎?」
「嗯。」
「您看,小人就說沒事吧,哈哈哈..哈..額..」徐天冬對上江辭的視線噎了下,趕緊埋頭猛吃飯。
眼睛恢復,手臂也沒那麼疼了,算是好事成雙,蘇玉端起碗慢慢喝起粥。
但因要騎馬,除了徐天冬,幾個人都沒吃太飽,又讓驛卒幫忙打包乾糧,灌滿了水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