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這個年齡你這個階段你怎麼睡得著
夜已經很深了，這裡是機投一個半新不舊的小區。六樓，兩居室，價值對普通人來說天文數字。即便只付了個首付和基本裝修，也是章建設奮鬥一生的結果。
房子弄好，老章就對女兒說，好了，現在這房是你的了，按揭你來還，今後你如果有能力要換大房那是你的事，與我無關，我們也盡夠了做父母的責任。
記得在老家小縣城的時候，他家住的是一百六十平米大平層，出入有車，別人見了他都會恭敬地叫一聲「章老闆。」搬到成都后，舉目無親，房子小得轉身就看到家中黃臉婆，再一轉身還是看到家中老婆的黃臉。
老章憋屈，心中時刻窩著一團火，死活發泄不出來。
今日先是消失兩年的盧波忽然登門，然後是女兒一身火鍋味地回家，小臉蛋紅撲撲的。女孩子約會後的興奮和快活溢於言表。
老章身體不好，睡眠質量不高，今晚心情激蕩，自然失眠。偏偏楊小紅在身邊打了響亮的鼾聲，間或幾句夢囈，還磨起了牙。
章建設被這鼾聲弄得很氣憤，打鼾的人通常都胖，這楊小紅瘦瘦小小的個子，怎麼也落下這個毛病。剛才兩口子明明打生打死的，一轉過得她竟睡得如此痛快，沒心沒肺到這個程度，純粹就是不把我老章放在眼裡。
忍，我忍。
……
不行，忍不下去了。
章建設抬起腿就踢了妻子一腳。
「怎麼了？」楊小紅揉著眼睛坐起來：「天亮了？那我去給幺女做早飯……才兩點，哎，老章，你沒睡啊，想什麼呢？睡吧，睡吧。」說著就伸手拍他的背心哄著。
章建設：「想起幺女的事，我怎麼睡得著？你說，悅悅長得好看吧？」
楊小紅：「好看啊，也不看看是誰生的孩子。」
章建設說：「咱們這個女兒以前讀書的時候，不說是校花，班花總也算得上吧。悅悅又是名牌大學生，在大公司上班，像她這種條件的女子，未來的老公不是董事長總經理，好歹也是個有才有貌有能力的青年才俊，你說怎麼就瞧上盧波這個垃圾。這不是自我毀滅嗎，我愁，愁得睡不著。」
楊小紅：「他們不是分了嗎。」
章建設：「分了今天還見面，還吃火鍋。你說，他們如果舊情復燃，又好上了，那可怎麼整？」
楊小紅瞌睡多，被丈夫踢醒，腦子還是迷糊的。她打著哈欠：「或許他們分手的時候還有些事沒了。」
「有事沒了？」章建設反問：「是東西忘記拿走，還是有經濟糾紛，姓盧的當初和幺女分手的時候從包里掏出一堆小票，說是他和悅悅交往時的花消，讓退錢，這種人會有事沒了斷？還有，他們都分手兩年了，現在見面，我感覺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對啊，都兩年了。這麼長時間，就算生個娃娃，都能下地亂跑。」楊小紅：「難道……」
章建設又道：「我問你，盧波今年多大歲數。」
楊小紅：「盧波和悅悅在一起的時候二十八，兩年過去，三十齣頭了。」
章建設點點頭，說：「姓盧的生日我還記得，在過兩月就三十一歲。他就是個沒本事的，學歷低，工作差，收入不高，無房無車，誰嫁給他那就是跳進火坑裡去。現在的人都現實得很，成都妹兒尤其現實。人說女人的年紀是個寶，男人又何嘗不是，像他那樣的人，除了年齡毫無優勢，如今連這個優勢都快沒有了。所以，姓盧的這次肯定是想來求悅悅複合的。剛才咱幺女不是說，她就是要舊情復燃，好馬回頭吃草，受二茬罪，我擔心。」
楊小紅不同意丈夫的分析，搖頭：「我自己生的孩子自己清楚，她就是和我們杠，不用當真。」
「放屁。」章建設：「你懂什麼叫愛情，你懂什麼女人。男人是理性的，而女人卻是感情的動物。對於感情，她一上頭，不管不顧，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就那麼跳下去了，不然世界上怎麼會有戀愛腦一說。更要命的是，盧波是悅悅的初戀。初戀你曉得嗎，那就是刻骨銘心，一輩子都忘不掉的。這事，我實在是太明白了。」
他不說這話還好，一說，楊小紅火氣就上來，冷笑：「是啊，伱實在太明白，太懂了，難怪你每年都會去參加同學會，還不讓帶家屬。章建設，你別以為我好欺負，我之所以不去，那是不想看到你的醜態，噁心。」
「你……」初戀是章建設的逆鱗，就要發作。
客廳傳來章喜悅開飲水機泡麵的聲音：「吵吵吵，一天到晚就知道吵。乾脆你們都別睡了，吵上個七天七夜，吵死一個得了。章建設你如果死了，我媽改嫁，我就去跟盧波結婚；楊小紅你如果被吵死，我爸就可以去找他初戀，跟你剛才說的那樣非法同居，那樣我也自由了，立即去和盧波搭夥過日子。反正你們倆總得去一個，利國利民，皆大歡喜。」
自記事起，父母就鬧個不停，好象《父母愛情》中的江德福和安傑。可惜，章建設同志沒有江司令那樣威風八面，把家裡的事情安排得妥妥噹噹。他最後更是破產來成都做了退休老人；而楊小紅同志也沒有安傑那樣優雅美麗知性，提供不了什麼情緒價值。
普通老夫老妻，相看兩生厭，多的只是生活中的瑣碎跟一地雞毛。
卧室老兩口被女兒這話氣極，同時喊：「你敢，再讓我看到你和姓盧的在一起，打斷你的腿。」
章喜悅懶得理睬，她餓壞了，速食麵吃得那叫一個香。
「忤逆不孝女。」章建設狠狠一拍床沿氣得滿面潮紅，額上全是虛汗。
經過這一翻折騰，楊小紅徹底清醒，愁眉苦臉：「老章，如果幺女真和盧波重新開始，那可怎麼辦喲。」
「涼拌。」章建設罵了一句，冷靜了些：「從明天開始，你把章喜悅給我跟好了。她上班，你跟著去上班；她下班，你跟著下班。如果姓盧的出現，你第一時間衝上去把他們分開，絕對不能給他們單獨相處的機會。」
「這……我不買菜做飯了嗎？」
「買菜做飯有咱們幺女的幸福重要？我們就這麼個孩子，真鬧出事來，你哭都找不到地方。楊小紅，如果到那一天，我跟你沒完。」老章錘胸頓足：「我這身體狀況，如果有力氣，自己就去了，還輪得到求你？你這是主次不分，抓小放大，頭髮長見識短。」
楊小紅不服「誰頭髮長見識短？剛才打架的時候怎麼那麼精神，我看你就是裝病。」
她口頭雖然不肯服輸，內心卻覺得丈夫的話說得在理，決定從明天開始盯梢女兒，把所有可能發生的愛情萌芽扼殺在襁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