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臨天下 第十五章 權力如毒
「上述便是今日之事的全部。」
章台宮,王寢內,身為長史的李通古站在遠處,向坐於案前的玄王政敘述今日所發生但其不曾知曉之事。
「大部分反賊都已抓獲,只是剩下的反賊四散潛入了城內,全部找出想必需要花費一番功夫。」
「所以,趙簡死的時候,除了趙高以外汝們都不曾親眼見其過程?」
「呵。據趙高所言,趙簡是力竭而亡。」
「……兩位公子如何?」
「皆無大礙。大公子雖受了傷但好在並不重,御醫已經瞧過了,只需靜養幾日便可。至於小公子,除了剛開始喝下那池水后昏迷了一陣子,醒來后也並無異常。」
「汝親眼看見小公子喝下去了?」
「這,臣並未親眼所見。只是在大公子昏迷時,小公子也極力護著大公子,面對那氣勢洶洶的趙簡也穩如止水,不露絲毫怯懦。」
「查出是何人下的毒么?」
「下毒者將毒粉打濕后薄薄地抹在打撈湖水的木桶內,此毒無色無味,風乾后更是看不出端倪,這也導致了那群下人根本無法察覺。臣等將能接觸過木桶的人一一排查,但未有所獲,臣無能。」
「無妨,如果是高手境以上的武夫潛進宮內,刻意隱藏的話,想要察覺頗為困難,加強巡視就是,此事先如此。那麼,蒙恬和章邯可還好?」
「受了重傷,但不傷及性命,御醫診斷需靜養多日,才可繼續高強度運轉炁,施放罡氣。倆人現已蘇醒,平日里起居想來並無大礙。」
「此次兩人有功,當賞。」
「需要臣讓倆位大人過來么?」
「不必,等他們傷好后再議,先讓倆人暫回原職,安心養傷。對了,讓趙高任中車府令一職,兼行符璽令事。」
「呵。」
「王翦將軍他們可妥善處理完大梁一事了?」
「今日辰時來戰報,王將軍在一年裡鎮壓了諸多起義勢力,如今幾乎將大梁境內的反賊蕩平,但依舊有頑固勢力,據探子報,多是當地貴族或諸子百家在後支持,根深蒂固難以快速清除,恐還需數月。」
「傳信讓王將軍父子先返程,讓蒙武將軍坐鎮,剩下的反賊能兵不血刃最好,如若不能,斬草除根便是。」
「呵,謹遵王旨。」
「讓大公子來正殿見孤,汝退下罷。」
李通古微微一愣,隨即彎腰行禮,並一步步倒退,退至門口時,伸手將門打開,退到門外,又將門輕輕關上。
「來人。」
走了一段路的李通古輕聲說道。
一群暗衛突然出現在此,他們單膝跪地,等候著指示。
接過暗衛遞來的筆和竹片,李通古快速書寫,一道又一道的命令在寫完后一一交給暗衛,身前的暗衛越來越少。
「汝們去請大公子,章台宮正殿,大公子來的途中暗中護衛。」
剩下的暗衛行了一禮后,消失不見。
天邊已掛著落日,燭光開始燃起,站在高處往下看或往遠看,這座渭陽城又開始以不同的形式忙碌起來了。
望夷宮內,下墜的周鈺珏在艱難地罵完一句話后,只能眼睜睜瞧著那地面越發的近了,也越發的清晰了。
明明都已至此地步,但自己今日這顆無時無刻不躁動不安的心卻破天荒的在此刻消停了下來,思緒活躍至極,無數的念頭在腦海里翻滾,腹部間也隱隱傳來一股暖流。
但這改變不了什麼,這座百寶閣雖只有兩層,但單一層就有四米左右的高度,從這摔下去不死也得半殘。
殘廢還不如直接嗝屁呢。
明明剎那間的事,可在周鈺珏的感知里,卻又漫長無比,這時一雙憑空出現的手穩穩將他托住。
「小公子您沒事吧,小人來遲,護衛不力,請公子降罪。」
一名蒙面暗衛將周鈺珏小心放下,單膝跪地,看不太清神態,但能從語氣中聽出這名暗衛的驚懼。
今天經歷了兩次無比接近死亡的事,還都沒如願,就像老天爺不讓他在這死一樣。他明明記得城內所有暗衛都被調去搜尋那些刺客的下落了,還是他大義凜然主動將那群人「借出去」的,沒想到那玄王政這麼擔心他的安危還留了一個在這。
「公子!」
周鈺珏剛回過神想對那暗衛說句無妨,一道焦急的聲音將他攔住,抬頭一望就這門口燈具上的亮光,是被他支開的道昀。
道昀神色慌張,跑到他身前,不顧禮儀地拉住周鈺珏,仔細看了看對方的臉,確認沒傷后,就要掀起周鈺珏的衣物查看。
「……還有人呢。」
周鈺珏有些無奈,輕輕將道昀的手抓起,在看到那張梨花帶雨的小臉后,還想說什麼的周鈺珏,又將話憋了回去,只得抽出一隻手摸摸她的腦袋,報以笑臉以表示自己沒事。
「公子,您為什麼又犯傻……」
「不好意思,讓汝擔心了。」
光顧著安慰道昀的周鈺珏竟一時忽略了那個「又」字。
一道黑影從百寶閣二樓躍出,踩著圍欄,向遠處疾馳而去,那黑影踩在圍欄上發出了聲音,引得下方的三人抬頭望去。
「公子在此稍加等候,小人定將刺客拿下。」
「誒,等……」
周鈺珏剛想出聲阻止那人,將功補過親切的暗衛已同刺客沒了蹤影,周鈺珏抬起的手愣在空中。
艹,聽老子把話說完啊,以高手境界想要趁視野昏暗的情況下離開這,簡直易如反掌,剛才那明顯是故意的,根本就是調虎離山技。
繁茂的枝頭上,寬闊的假山後,死寂的池水裡,藏匿在其的刺客紛紛現身,共有三名,皆高手境。
奇怪的是,明明剛才四名高手境武夫能強行擊殺他們,為什麼要多此一舉,引開那名暗衛呢,是怕還有暗衛沒現身,還是有別的目的。
望夷宮的護衛因為他的緣故少得可憐,加上又被他派到望夷宮的前段位置,相隔甚遠,大聲呼叫的方法根本行不通,這麼一想,房子大也不是什麼好事。
只是現在想這麼多也沒用,他死了沒什麼,可他不希望道昀因為他而死。希望真的有不止一名暗衛在望夷宮吧,一邊想著,周鈺珏一邊將道昀護在了他的身後,道昀想攔在他身前,周鈺珏用力握了握倆人還未放開的手,一臉平靜地看著道昀。
「沒事的。」
說完,周鈺珏就轉過頭去,希望上天還眷顧他吧。
章台宮,正殿。
燈火通明,那池水裡的魚不時翻騰而起,攪得那池水波光粼粼,在殿外即使身為大公子的周扶蘇,也得進行搜身。
來到池前,周扶蘇在此跪拜行大禮,並遲遲不敢抬頭起身,只能等那位高台上的君王發令。
在這正殿而見,周政和周扶蘇二人,就不僅僅是父子,更是君臣,且君臣關係大於父子關係。
眼前這池子是一方形,邊為九尺,池子另一側是,面積並不寬裕,只容得下一人站立,而到這必須先繞過池子然後再從兩側窄小的過道才能抵達。
再往前是九十九級台階,台階之上鋪著精美的絲綢,順台階而上有一個面積很寬裕的檯子,檯子四角有四根雕著雲鳥的石柱,石柱內側各放著一盞燈台,檯子中央擺著一條木案,木案後有一張王椅。
王椅后的牆面上雕著一隻展翅的玄鳥,其形之大,遮瞞了眼前的整面牆。
身著王袍的周政端坐於王椅上,腰間掛著那柄名為「太虛」的劍。
「起來吧。」
「謝父王。」
周扶蘇起身後整理了一下衣服,又抬起雙手行禮道。
「不知父王尋兒臣來有何事?」
「汝可知,近日都內謠言四起。」
「兒臣卻有耳聞,卻不知如何辯白!」
剛站起的周扶蘇又一次跪了下去,頭好似更低了,緊貼地面上鋪著的織皮,惶恐不安。
「汝可知武安君。」
「吾朱玄國第一名將,號稱人屠,也是天下少有的大宗師武夫,后居功自傲,意圖謀反,敗,畏罪服毒自盡。」
周扶蘇直起身子,但依舊跪著,雙掌掌心向內,雙掌四指齊平,大拇指伸出向上,右掌在後,微低著頭。
「沒錯,這是史官的記載。但,還有沒被記錄在冊的,在自殺前,武安君曾與先王有過一次對話——武安君問,我何罪之有,未曾想過造反。先王答,孤知汝未有造反之意,但汝有能力造反,這便是汝之罪。」
想讓一位大宗師乖乖就範,簡直痴人說夢,可如果那人在成為大宗師之前,有了子嗣的話,那便易如反掌。
周政起身,手握劍柄,俯視下方的周扶蘇,接著說道。
「汝身為孤的長子,這樣的罪,從汝降生的那一刻起,就已如影隨形,生在王之苑,這是與生俱來的罪,孤很清楚。」
周扶蘇又低了低腦袋,周政轉身看著那牆上的玄鳥。
「也許,先王的決定是錯誤的,畢竟一個活著的大宗師比一個死去的大宗師更有用。但是,誰又能在決定前,知道這個決定是對是錯。權力是毒藥,容器出現裂縫的話,便會擴散,可能汝只不過是一個受害者罷了。」
「父王明鑒!」
「起來吧,孤準備讓汝前往大梁,無論汝用什麼辦法,在下次大戰開啟前,給孤一個滿意的答案,就在今夜出發。」
「呵!」
「退下吧。扶蘇,別讓孤失望。」
周政擺了擺手,周扶蘇行了一禮后,慢慢退去,抬頭望去,他的父王並未轉身,他也再次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