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敢賣礦,活埋了你!
客廳里,我坐在我爹活著時經常坐的獨臉沙發上。
石頭委屈的站在門口,兩邊臉蛋子腫的和發糕一樣。剛才他爹歪著腦袋一邊看我一邊手把手的教他兒子如何自己給自己扇耳光,我心裡膈應,數了十下才讓他們鬆手。
安子輝作為自家人,坐在我的下首,這會正惡狠狠的盯著水一渠。
水一渠倒像是個沒事人一樣,坐在安子輝的對面,不耐煩的撓著腦袋。
楊大叔和石象作為債主,理所應當的坐在我對面的長沙發上。
「胡總,你不要聽這個小人的話,他做夢都想把咱家的礦吞併了。」看來安子輝今天來帶腦子了,當著外人面,知道喊我胡總了。
「就是,老胡的那個礦,剛續了二十年的手續,就沖這一條,也不止三千五百萬。」楊大叔說。
「老水啊,你有點過分了,你拿兩三年前的行情,買現在的蝴蝶礦,欺負八萬啥也不懂啊?」石象也開口了。
「哎哎哎,那個誰,你是誰啊,我這是自家,不是公共場合,不能攝像!」我一抬頭,發現家裡不知何時多了個小姑娘,正低著頭,拿著攝像機對著我們攝像。
「哦,這是我姑娘,今天來這裡拍個視頻,記錄一下。」楊大樹介紹完,便回頭對自家姑娘說,「紅果啊,這會先別拍,一會我讓你拍,你再拍。」
這個叫紅果的小姑娘下去了,我看著背影,總覺得眼熟,就是死活想不起來。
「好了,說正經事吧!」水一渠說,「八萬現在有意賣礦,我出價,要是不滿意可以划價,對不對。」
嗯,在商言商,這倒是對的。不過想起剛才和他濃情蜜意的那一段,我心裡就直犯噁心。眼下,看來這些人都不是善茬,關鍵的是,我得先知道自家的礦到底值多少錢。
「安副礦長,你說說看,咱家的礦現在到底值多少錢?」我不動神色,先問話。
「咱家的礦,產的是焦煤,以前年產量三十萬噸,要是沒有改造升級前,三千五百萬也說得過去。」安子輝說,「可是啊,你爹去年投入重金進去,把礦進行了升級改造,都是新設備,新技術,省電又安全,咱們井下現在有好幾條巷道可以出煤,工人下礦也不用坐皮帶了,從今年起,咱們礦年產量能達到六十萬噸,翻了一倍,是個中型礦了。還有,去年年底,你爹給煤礦又續了二十年的約,咱蝴蝶礦現在是全省設備最好,技術最先進的民營礦,照我說,咱們礦現在最少一個億!不對,一個億都不值,你們沒看新聞嗎?國家取消了電煤指導價,以後就是市場化運作,咱家的煤礦通公路,煤價只會蹭蹭的漲,這樣的煤礦,一億兩千萬賣都虧本!」
嚯!原來我家的煤礦值這老鼻子錢了!我一聽安子輝的話,心裡這叫一個美呀!
「煤礦再好,可現在不也得賤賣?」水一渠一聽不樂意了,他說,「八萬才十八歲,能撐得起?還是你安子輝有了別的想法,想當一回曹操?」
「你不要臉!水一渠,你家礦沒有公路,又和我家礦是一個礦脈,現在看見我家礦產量起來的,擔心挖不過我們,就趁著老胡不在了,欺負八萬?」安子輝動氣了,顫顫巍巍的說,「就是賣也不賣給你!我們賣給國家都行!」
對啊,賣給國家!這是個好辦法,國家總不能坑我吧。我想著。
「八萬,叔叔在商言商,你不要記仇,這樣吧,我出九千萬,不拖欠,馬上交易,一口價,礦給我留下,債也給我,怎麼樣?」水一渠很認真的說,「別忘了,你終究不是你爹,你就是把礦賣給別人,別人也會認定你是賤賣,還不知道給你出多少錢!就算給了你高價,也不知道多會能給夠你錢。」
嗯,水一渠說的話也有道理,在范縣,甚至河川地面上,能一下子拿出這些錢的人,屈指可數。仔細想想,還不如真賣給水一渠,九千萬!債務還給他留下了,嘖嘖,這個倒是不錯。
不知何時,客廳里靜悄悄的,大家都不說話,巴巴的看著我。
我如今也是見過大場面的人了,尤其是知道自家的礦還值不少錢后,也就不怎麼慌張了,此刻心裡悄悄盤算,到底是賣礦好呢,還是賣礦好呢!
「水,嗯,水老闆,我想問問,如果我把礦賣給你,礦上的人,怎麼安排?楊叔和石叔的債該怎麼算?」我心裡搖著算盤珠子,臉上卻裝作毫不在意的問。
「有勞動合同呢,我能怎麼樣?」水一渠看了一眼旁邊的兩位債主說,「有欠條呢,我能怎麼樣?」
「哦,原來還有國家法規幫我們做主!」我聽了水一渠的回答,略感滿意,把目光投向了安子輝。
「不可,他要是得了礦,一時半會不會動,等日子長了,遲早換成他的人。」安子輝說,「礦上很多老師傅們,跟著你爸幹了二十年,現下都小四十了,上有老下有小的,你忍心他們丟飯碗?」
「八萬,你要實在想賣礦也行,但是債得跟著你!」楊大樹借著安子輝的話頭說,「這是我和老石的意思。」
「不對啊,我爸借錢,錢可是花在了煤礦上,可沒有自己留著花,再說,人家水老闆也認可這筆債,你們這是什麼意思?」我有點糊塗的問。
「就是,錢花在礦上了,自然是礦上解決,這個事就是法院判也是個這,不過老兩位放心,拿好了欠條,等我買下礦,咱們隨後商議怎麼還錢!這個債,我認。」水一渠頗為大氣的說。
「放屁,你五年前就欠下我20萬,到現在還沒有還——我這可是一千萬啊,我可不和你打擂台!」楊大樹一口吐沫差點吐到水一渠臉上。旁邊的石像也頗有同感的點了點。
好吧,現在的問題,我總結了一下,總算摸清了套路:水一渠惦記我家的礦,雖說一開始有點不地道,但是後來的出價也蠻公平的。
從實力上說,目前他依然是我賣礦對象的首選。安子輝是跟著我爹的老人,這些年來,只分紅,但沒有股,所以嚴格意義上講,他們做不了我的主,了不起我賣了九千萬,給他們分一千萬,大家有情有義的也算圓滿結束。
至於兩個債主——我也聽出來,八成是害怕水一渠得了礦后,不會好好還錢,嗯,要是這樣的話,我只要搞定兩個債主,其他問題就都能解決了。
「這樣吧,我家裡還有一些事,你們都回去,明天上午,礦上見面,咱們到時候再商量。」我擺了擺手說,「楊叔,石叔,你們放心,我要賣礦,也會先解決了你們的問題,明天早點來,哦記得帶條子。」
眾人見我下了逐客令,也沒有再堅持,唉聲嘆氣的站起來,這就要走。
「你留著!看好八萬,別讓不相干的人來!」石象出門時,看著跟著自己準備回家的兒子,恨鐵不成鋼的說,「明天給八萬當司機,礦上沒有車,大冷天的上得去?」
貼心!我還真不會開車,石老闆這是什麼意思?將功補過?
楊大樹看了一眼自家的姑娘,似乎也很想留下個人,可是鑒於自家的娃是個嬌滴滴的女娃娃,張了半天嘴,最終沒有說話。
這個功夫,我才看清了楊大樹女兒的眉眼,這不,這不我們學校的校花嗎?隔壁班的美人!嘿,怎麼是她呀!
人走光了,石頭像個石頭一樣的站在門口,小手手不安的在身前身後來回擺動。我挑釁似的走到他面前——「你還敢打我嗎?」
「不敢了,打誰也不能打你。」石頭變乖了,說話都知道細聲細語了。
「這就對了,欠債的就是爺!」我囂張的坐在沙發上。
冬天的時候經不起折騰,不知不覺就到了中午十二點。我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從兜里取出最後的25元錢。
「石頭,去,拿著錢出去買兩碗過油肉炒麵,捎帶一聽健力寶,剩下的錢,你自己看著賣吧!」我把錢遞給了石頭,心裡突然一陣煩悶。奶奶的,啥時候債主還得管討債的吃飯了。
聽說有面吃,同樣餓了一個上午的石頭,高高興興的就出去了,我則趁機去了我爹的卧室,用土匪的那套手法,又好好的搜查了遍。
我搜查的很仔細,銅把子的尿壺都使勁搖了搖,我多希望在他卧室的某處,發現一堆金條什麼的,可惜,我爹真沒給我留啥。三百一十塊五毛錢,我爹去世前穿的衣服兜里翻出來的,一面帶有貔貅的玉璧,是我爹的遺物,除了只有一千元存款的存摺外,還有一本日記。
我順手打開日記,直接翻到最後一頁,上面的日期還是我爹走前一天。我抹了抹留下來的眼淚,認真的念了起來。
「費勁心血,終於把蝴蝶礦打造成了萬年基業,不但能傳到八萬,還能傳到八萬的兒子。」
「這次修礦,多虧了老楊和老石的幫忙,等過了春,銀行的貸款下來了,先還他們的錢,唉,真是兩個仗義的好兄弟,借給我錢,連個欠條都不要!」
「馬上就要過年了,時間過得真快,想想這二十年實在不易,一半心血給了煤礦,一半心血給了八萬!」
悄悄合上日記,我面無表情的站了起來,心裡突然閃過一道驚雷,似乎聽到九泉之下的老爹,此刻正對我破口大罵——敢賣礦,活埋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