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尊前重見鏡中花
卿死死抓住數寒的手腕,將她直接拖回房中,也疼。到了合慶殿,他一腳踢開門,隨手將她往裡面一摔,然後反身將門鎖上。怒氣已經讓他失去了理智,數寒被他摔得直接撞到了牆上,然後倒在地上。她還來不及喊痛,慕升卿就已經抓了她起來,手腕被他這麼一折騰,像是要碎了一樣。
「你想死是嗎?為了楚天傲死是嗎?他就值得你這樣嗎?」慕升卿雙眼充血,彷彿一頭暴怒的獅子。
數寒直覺這個人簡直要瘋了,他瞪著她的眼神是如此恐怖,讓她不敢直視,她掙扎著叫道:「放開我!」
慕升卿卻把她的雙手反剪在後面,逼迫她直視他的眼神。「你不準死!我不准你死!我做這麼多不是為了讓你去成全楚天傲!」
他的憤怒像一把火,要把她點著。「你幹什麼!」數寒怒視著他,無奈雙手被他反剪在背後根本動彈不得。「我活著,得死多少人!你放開我,你可以成全義父,為何不能成全我
慕升卿眼中的怒氣越來越濃,人也越靠越近。數寒甚至能感到他熱熱地呼吸,她一陣緊張,又是一掙,不料反而讓慕升卿靠得更近了。慕升卿手上一用勁,她便直接撞入他懷中,「我待在這裡做什麼?我當這個傀儡皇帝做什麼?我就是要得到你。死,你想都別想!」數寒心裡咯噔一下,沒想到慕升卿會說出這種話。慕升卿突然把住她的下巴,往上一抬,「你若敢死,我便讓楚天傲陪葬,我報仇時從不手軟,你應當清楚。」
數寒聽到這話只覺得一陣血氣翻湧,胸口一窒,臉色突然變得蒼白。又開始痛了,這次的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來得劇烈。但她卻不想在慕升卿面前示弱,於是只咬著嘴唇,讓自己不要叫出來。
慕升卿卻不知道她已犯病,仍是沒有放開,「說,不會尋死,不准你尋死!」
她的指甲掐進了肉里,她突然覺得可笑,不尋死,上天也不會讓她活。她斷斷續續地說道:「就算……不死…活不……久了……」每說一個字,胸口的氣息都似乎被擠壓殆盡,讓她想要暈厥,但疼痛又讓她保持著清醒。
慕升卿這才發覺她的不對勁,一鬆手,數寒直直地摔下去,他忙接住,一臉驚慌失措,「數寒,怎麼了?怎麼了?」
他拿出她身上地葯給她喂下。卻發現似乎一點作用都沒有。她抓緊他衣襟地手全無血色。並在緩緩顫抖。他不停叫著她地名。她躺在他地臂彎里。終於忍不住發出一聲叫喊。「疼……升卿……好疼……」
慕升卿地臉瞬時變得蒼白。大叫著。「傳太醫。快傳太醫。」
她不知道慕升卿什麼時候把她抱上床地。也不知道太醫什麼時候來地。疼痛已經讓她地意識變得模糊。只記得痛。只感到痛。頭上突然一麻。她眼睛眨了一下。隱隱約約看到一個穿著太醫官服地人。那人看向她地眼神。帶著幾分詫異。卻又帶著幾分驚喜。她聽到慕升卿地聲音。「你要救她?你一定要救她!何太醫。」
太醫地面容突然出現一絲恍惚。低聲道「天意。難道真是天意!」他聲音極低。並不是說給慕升卿聽地。但數寒也知道這話並不是說給她聽。因為她周身地痛楚正在慢慢退去。取而代之地是一股眩暈。何太醫地唇似乎又動了幾下。但她來不及聽清他說什麼。便昏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數寒才悠悠轉醒過來。她動了一下。突然聽到聲音道「醒了」?她嗯了一聲。猛然想到自己身在何處。忙抽了手。睜眼一看。坐在床頭地果然是慕升卿。
慕升卿輕嘆了一口氣:「你怎麼會弄成這個樣子。病怎麼這麼嚴重?」
「太醫怎麼說?」
「已經開了藥方,說要慢慢調養。」
「沒用地,韓靳都治不好,我早就不抱什麼希望了。」她抱歉道,「升卿,對不起,讓你擔心。」
慕升卿偏開頭,「都怪我沒把葯拿回去。」
「不是,韓大哥說都是一點一點積下來的。」這是實話,不能怪誰,只能怨命,「我這身子,是拖不了多久了,所以又何必讓那麼多人為我喪命呢?升卿,我終是無法和他在一起,所以我上次跟你說『我就要死了,我遭到報應了』,我負了你,這是該有的懲罰。我這輩子從來不願虧欠任何人,也自認為沒有虧欠過別人,但對你,我是心懷愧疚的。你地情,我終是無法回報。
」
慕升卿的眼眶一時居然有些紅:「我寧願你負我,哪怕你只待在他身邊,我也願意……剛才我說那話是因為外面有探子,並不是真的。你的心我何嘗不明白,我怎麼會勉強你?我若是傷楚天傲一分,你便會被傷兩份……我不要求你回報什麼,所以你不該想著遭什麼懲罰……如果你想報答我,那我只有一個要求,我要你活著,我只希望你好好地活著。」
數寒的眼淚掉了下來,為什麼,對她這麼好?「我這條命,在十二年前本就該沒了的。那樣兵荒馬亂地年代,居然讓我活了下來,後來十二歲時毒發,又被醫谷所救,再後來因為插手朝政之事屢屢遇險,也都逢凶化吉。老天已經讓我多活了這麼久,還讓我遇見你,遇見天傲、師父、義父、沉璧……我已經賺了很多了,怎麼還可以貪心?升卿,你便成全我吧!」
「不,若是命,你的命不該這樣的。左相一直想讓各歸各位,不料卻鑄成大錯,我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你怎麼可以有事!」數寒聽得一頭霧水,慕升卿卻突然問,「你能站起來嗎?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數寒正要下床,慕升卿卻又打出個停止的手勢,貓到窗邊查探了一下,才回到床邊,扶數寒起來,卻把枕頭塞進被子里,整理成有人躺在裡面地樣子,再把兩層紗帳都放了下來,然後對數寒道:「跟緊我!」
數寒不知他要幹嘛,卻見他將雕著石竹圖案的兩根床柱旋轉了一下,讓兩幅圖正好連接成一幅完整的
后將床前踏腳地木板掀起,摸到右數第三塊地磚,在一踏,那地磚居然陷下去兩寸左右;他放下木板,扶住數寒,向床邊的古玩架走去,將最上層地彩~花瓶和最下層的青銅雕像換了一下位置。那架子突然旋轉起來,地上現出了一個大洞,隱隱約約看出裡面是一條長長地石階。
數寒早知各處宮殿有暗道,甚至她以前為左相做事時,也通過種種途徑探聽到一些,但設計得如此精妙且層層相扣地機關卻是少見。她見慕升卿的動作十分熟練,想必是早已進去過了。只是不明白這石階通往何處,若是通外城外,慕升卿為何不走?
慕升卿挽了她的臂往下走。等兩人都進去之後,上面的架子又重新回到原來的位置,封住了入口。慕升卿這才划亮火摺子,點燃牆壁上的一盞風燈。那燈雖然精緻,卻也十分古舊,想必是屬於這邊的舊物了。
數寒打量了一下這石階,見全是用上好的花崗岩所砌,十分結實。每隔二十米就有一盞青銅的油燈,只是燈中早已沒有了油。慕升卿叮囑著小心,帶她慢慢向下走。走了大約百來級,一轉彎,又是同樣的一個台階,走完之後仍是……就這樣一直走過三層石階之後,在他們面前才出現一個大廳,和上面地大殿差不多大小,按照他們所走的路來看,應該正好是在大殿的正下方百餘米地位置。
她忍不住詢問道:「升卿,這是哪裡?你怎麼會知道?」
「相爺告訴我的,這是夏淵國歷代最機密的地方,從前皇族經常遭遇動亂,歷代帝王便建築了這個地方用來逃生。曾經憲武皇帝在位時,外臣謀反,勾結宦官攻入皇城,進了宮卻發現皇上失蹤了,就是因為他躲到了這裡。直到後來諸將勤王,將叛亂平息,憲武皇帝才從這裡出去,重新登上寶座。
只是,除了歷代皇帝,沒有人知道這個處所,甚至連親王也不知道。以防親王叛亂時,帝王無處藏身。」
她聽他說得奇怪,既然只有皇帝知道,那為什麼左相會知曉,而且當初萬家攻佔京城時,皇上為何不避入這裡,而與萬韻琳雙雙殉國。慕升卿聽她詢問后,答道:「那是因為,他並沒有資格知道這個秘密。」
數寒突然明白了慕升卿的意思,「你是說皇上地身世?他果真不是皇族,所以先皇未將此處告訴他,可是既然如此,先皇為何要傳位給他,卻又把這個秘密告訴左相?」
「等你進去了,一切都會明了。」慕升卿說著,將大廳正中陳列的古劍拿起,筆直插入地面上一道龍紋的的中心。圍繞大廳的八堵石牆突然都開始移動,露出八個方位的入口。「這八個入口裡只有一個是正確地,若是走錯了,就會進入像迷宮一樣的地下,永遠也走不出來。」慕升卿拉住她的手,「跟著我,千萬別走散了。」
兩人由其中的一個入口進去,數寒也分不清這到底代表哪個方位,只顧跟著慕升卿。走了一段,前面突然泛出一絲微弱的亮光,數寒咦了一聲,不知在這裡為何會有光線。走近了才知道,甬道頂上鑲嵌著拳頭大小地夜明珠,便是這些珠子,將甬道照亮。她不禁感嘆皇家真是奢侈。
經過三百米左右的甬道,前面居然是一條死路,數寒心中不由得緊張,卻見慕升卿走到路盡頭的石壁處,同時按住石壁左右兩條盤龍地眼球,石壁突然發出嘎嘎的響聲,向上移去。數寒不由得贊道,「好設計,置之死地而後生,不用機關陷阱,卻利用人心對於絕境地恐慌來保護這個秘所。旁人走到這裡一定會以為是選錯了路,自然往回走,從而進入其他錯誤的入口,因此永遠走不出來。」
「不錯,這是其中地一個含義,但還有一個含義。」慕升卿語氣中帶著深意,「有時候,你離成功已經非常近了,只看你有沒有堅持。不害怕、不退縮、不迷惘,這才是一個帝王該有的氣度。」
他是想通過這些話來激勵她不要放棄嗎?堅持,她若是堅持,是不是真能活下去?
石壁完全移開后,裡面露出柔和的光,和外面甬道的光線相同,只是更亮一些,想必裡面定然裝了更大更多的夜明珠。慕升卿突然向她伸出手,「數寒,你一直想知道我和相爺到底要做什麼,你一直不明白我們有什麼事瞞著你,現在,真相就在你眼前,你準備好了嗎?」
有時候最緊張的不是面對謊言,而是面對現實。數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手交到慕升卿掌中,「帶我去看!」
慕升卿帶著幾分莊重的神情托住她的手,將她扶了進去。裡面果然懸著無數夜明珠,讓整個石屋顯得飄渺夢幻,仿若仙境。但是裡面既沒有瑤池仙草,也沒有玉石古玩,甚至沒有金銀財寶,有的只是一個女人的畫像——不,應該說,是同一個女人的無數畫像,有微笑的、沉思的、舞蹈的、睡夢的……似乎只要是你所知道的表情,必能在裡面找到相應的一幅畫。無數不同的表情展現著這個女子的全部,她彷彿就活在這裡,活在這丹青紙卷之間。
任何一個人來到這裡都不禁要驚嘆,但對於數寒來說卻是震撼。這個面容,這個眉眼,這個身姿,曾經無數次地出現在她的夢裡,曾經切切實實地活在她的生命里。
她放開慕升卿的手,幾步跑到最中間懸挂的那副畫像前——那是這裡最大的一幅畫,是那個女子的全身像,並且採用了和真人相同的比例。看來彷彿那女子就在眼前。她不由得伸手撫上那幅畫。
畫中的女子正轉身回眸,目中是一種決然,但眼角眉梢卻又透出濃濃的不舍,這個表情,是纏繞她一世的噩夢,是將她由天堂摔向地獄的符咒。自七歲那年見過這個表情之後,她的一生就已經完全不同。她的淚噴薄而出,同樣混亂的還有她由心底爆發出來的那一聲呼喊:「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