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命運之輪
「你本來就是小孩啊。」一個低沉渾厚的聲音突然在房間響起,將元央驚得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父王!你怎麼來了?」看清來人時,元央才舒了口氣,勉強鎮定了心神,似是做壞事被抓住般有些心虛,低下頭去嘀咕道,「我才不是小孩……」
滄雪王聽到了元央的自言自語,忍不住笑了起來,笑聲爽朗。直到元央使勁瞪過來好幾次,才勉強忍住了笑意道:「你才十五歲,不是小孩是什麼?」
說著,滄雪王走到書案前,掃過桌上胡亂堆放翻開的書冊,出聲道,「聽聞你過來了藏書閣,孤本來還不信。怎麼想到來這裡了?」
「唔,就隨便翻翻。」元央支支吾吾著,眼珠滴溜一轉,計上心來,連忙伸手將滄雪王拉到了椅子上坐下,站在身後幫他殷勤地捏著肩,口中道,「父王,事務都處理完了?」
「嗯。」滄雪王的視線瞥過來,意有所指道,「這麼殷勤,不會是想打你父王的主意罷?」
「怎麼會?」元央義正言辭地反駁了句,「父王也太埋汰央兒了。」
滄雪王不置可否地應了聲,伸手拖過一本翻開的書,望著上面的記載,神色帶了些許驚訝:「央兒何時對這些紀事感興趣了?」
元央見狀,從滄雪王肩上探出手去,將那書頁壓了攏,撒嬌道:「這不沒事做么。」
「噢?」
「父王,」元央捏著滄雪王肩膀的手愈發用心了幾分,笑盈盈道,「央兒方才看了幾本,但是心裡有些疑惑,還希望父王能指點指點。」
「說來聽聽。」滄雪王舒服得微闔上了眼。
元央斟酌了下語句,出聲問道:「聽聞水天祭司在滄雪大6頗受眾人崇敬愛戴,一直護佑著我們滄雪王朝。是不是呀父王?」
「嗯。」滄雪王輕輕頷首,「水天祭司靈力通天,總是在滄雪王朝危急之時出手相助,力挽狂瀾於千鈞之際。不僅是滄雪大6的眾人,我等元氏王族更應心懷敬意。」
「央兒知道,」元央乖巧地應了,又接著試探道,「但方才閱書之時,央兒發現書冊里並未記載完全水天祭司的事。比如她的來歷,以及神殿是何時建立的。這些書冊里並沒有提到……」
「央兒。」滄雪王闔著的眼忽然睜了開,打斷了元央的問題,眼底神色肅然,「你可知水天祭司在滄雪大6上象徵著什麼?」
「……什麼?」
滄雪王輕輕拂開了元央搭在肩上的手,背著手直身站了起來,淡淡道:「央兒知曉滄雪大6上的四大家族罷?」
「嗯。」元央點點頭,疑惑地望著父王。
滄雪王伸手拍了拍元央的肩,開口解釋道:「四大家族分別以青龍、白虎、朱雀、玄武作為各自的圖騰。滄雪大6以靈力為尊,元氏王族最初建立時,便是靠著過硬的實力建立起了滄雪王朝。然而如今幾百年發展下來,他們也都有了極大的飛躍。除了低調的玄武家族以及與元氏王族有姻親的朱雀家族外,其餘兩大家族實力不可小覷。他們每一任的族長繼承,從來看得不是血脈親疏,而是靈力天賦。這對以長幼嫡親傳承而下的元氏王族無疑是很大的壓迫。然而即便如此,只要神殿存在一日,水天祭司存在一日,他們卻是萬萬不敢輕舉妄動的。因為如今在滄雪大6上,永生的水天祭司象徵著無上的神旨,這已不是四大家族能動搖的信仰了。這也是元氏王族最大的憑藉。」
元央聞言,心裡忽然咯噔一下。
滄雪王則收回了手,垂下眼去望著桌上散落的書籍,繼續道:「央兒,你要明白,作為水天祭司這樣地位的存在者,有些事,越是未知才越是讓人敬仰。她所有神秘的一切,便有了更高的價值。」
「所以她才一直呆在一個人神殿嗎?」元央似乎明白了什麼,喃喃道,「可是這樣,不會很寂寞么……」
滄雪王的目光在元央的話語里一頓。
元央並未注意,只是抬起頭來,望向眼前的父王,臉上有著分外認真的神色:「父王,水天祭司一個人呆在神殿幾百年,雖然她得了永生,有無窮無盡的時日,但這樣的日子,不是很難熬嗎?」
片刻的沉默里,滄雪王忽然嘆了口氣:「央兒,你還小,有些事還不懂。」
「可是……」
「好了。」滄雪王及時地打斷了元央的話頭,出聲道,「時候不早了,我還應了你母妃要去她那裡一趟。至於水天祭司的事你不要太好奇了,這不是你能知曉的,對你也沒什麼好處。我今日說與你這些,也是希望你身為元氏王族的王女,能有個清醒認知就夠了。」
說著,滄雪王擺了擺手,已往外跨步而去,留下一個人若有所思的元央。
深夜時分。屋外落了雪,飄飄洒洒地覆蓋了整個王殿。
房間里,元央煩躁地翻了個身,隨即睜開了眼睛。目光清醒異常。
幾乎只要一閉眼,腦海里就會浮現出那個身影來。
許是白日聽了父王的話,那樣的場景里,襯著偌大空曠的神殿,總覺得那一身黑袍,銀髮曳地的水天祭司,身上透出一抹難言的寂寥來。連回憶里的眉眼畫面,都染了淡淡薄霧般的清幽。
也不知這幾百年來,她都會做些什麼,來打發這漫長無趣的時光。換做自己,怕是一個時辰已是難捱。
那個渾身籠罩著神秘色彩的女子,此刻滿心滿念地佔據了元央的心神。
元央偏頭望著窗外雪色明朗,月光皎潔,鋪灑在一地白雪之上,恍惚里,好像望見那一頭長及腳踝的銀髮,在轉身間晃動,撓得她的心癢。
她簡直快要懷疑自己是不是中了什麼魔障。
半個時辰后。
重新換上了那身黑袍罩帽的元央抬頭望向眼前高聳入雲的神殿,神色有些怔然,下意識伸手按在了心口之上。
那裡的跳動聲越來越快,而自己的手心在這天寒之中竟沁出一抹薄汗來。
「真是的,」元央一邊低低抱怨了句,一邊伸手推開了神殿的門,「我在緊張個什麼勁啊……」
門開。記憶里歷歷在目的場景真實地呈現在了元央眼前。
元央拍了拍身上沾上的雪沫,將罩帽掀下,又理了理有些微亂的青絲,這才深吸了口氣,往前踏去。
「砰。」
「哎呦。」
元央吃痛,微微彎下腰,抬手捂住了自己有些紅腫的額頭。
片刻后,元央才直起身,小心翼翼地伸出另一隻手往前探了探。
明明是透明一片的景象,手上卻切切實實地感受到了堅硬的物事。觸手光滑平整冰涼。
她有些不甘心地往旁邊走了幾步,手裡的觸感卻並沒有消失,一路延伸而去。
一瞬間,元央的小臉幾乎寫滿了喪氣。
「竟然設了結界!」
嘴裡嘀咕著,元央也顧不得額頭的疼痛,放下手來,閉起了眼,平復下內心的糟亂,盡量讓自己的靈台處於一片清明,隨即雙手迅速地在胸前結了一個簡單的手印,最後猛地睜開了眼睛。
黑色瞳孔邊緣飛快地閃過一道金光。眼前景象完整地呈現在元央的視線里。
只見一整面如同水晶般的結界直立在元央身前一步處,從上至下,從左至右,沒有一絲縫隙地布滿了門口,攔下了元央的腳步,望得她有些傻眼。
「這……是防賊嗎?」元央怔怔地自言自語了句,也沒意識到人家防的這個「賊」就是她。
只是……元央自然不會這麼快就放棄。
只見她低下頭去,神色有些恨恨:「我就不信搞不定。」
元央伸手觸到結界,緩步順著結界往邊上走去,感受著結界的力量,試圖找出一處薄弱點。不過很快,元央就停下了腳,恨不得握拳去砸眼前無形卻堅固的結界。
近乎趨於完美的結界,每處靈力都均衡得可怕,一分一毫都精妙絕倫。雖沒有用上特別渾厚的靈力,但卻已是年紀輕輕的元央無法跨越的屏障。
這樣一來,元央的整張臉都不由得垮了下來。她抬頭望向不遠處的玉石階,不甘心地咬了咬唇。
心裡的癢意,在這明明近在咫尺卻又遙不可及的神殿門口湧上來。元央望著神殿的目光漸漸透出一抹倔強的堅持。
不能就這麼算了。一定有辦法的。
元央低頭沉吟起來。
這結界既是水天祭司所制,那麼對方應是知曉自己來了。說不定她的靈識已覆蓋了整個神殿,注意著自己的一舉一動,等待著自己知難而退才是。
這般想著,元央忽然眼睛一亮,唇角有了笑意。
沒有辦法,就拼一個辦法出來罷。
下了決定,元央也不多慮,當即盤腿在地上坐了下來,閉上眼,結了手印置於丹田之上,然後將自己的靈識從靈台擴散開去,一點點沿著地面與牆壁往上攀。
腦海里,神殿的模糊景象也跟著一點點映出來。如鏡中花水中月,晃蕩在其中。
與記憶里昨日的布置並無二致,各種琳琅寶物滿室,元央這一次卻連停留都沒停留,直接往七樓而去。
當她的靈識方至七樓,忽然被一阻,好像有一層薄膜一樣的物事將她的靈識攔在了外面不得寸近。元央並不意外,反而心裡更多了一分肯定,因此只是專心沉了心去攻破那層阻礙。
不一會,靈台里就有針刺般的疼痛隨之傳來。元央也不理會,強硬地試圖將靈識往前逼近。那層阻礙軟軟地塌陷下去,卻依舊堅韌,欲破不破。元央只覺得在尖銳的疼痛里,意識有些模糊起來,連忙狠狠咬了咬自己的唇,逼迫自己保持清醒。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靈識也跟著極緩地寸進著。元央能感覺到唇邊泛起了一抹甜腥,針刺感愈發強烈,幾乎要讓人覺得整個頭都要炸裂開來。
就在元央以為自己快要昏厥過去的一瞬間,所有的阻礙突然無聲地消匿了去。隨即有一股純凈靈力清風般拂過自己的靈識,激得她心神一震,之前的混沌與痛意都一掃而光。像是饑渴難耐里忽然飲了一杯清水,通體舒暢更甚之前。
元央緩緩睜開眼,視線里一抹身影靜靜地立在神殿里。依舊是祭司袍在身,銀絲低垂,而那碧色眼眸深邃,安靜地望過來,驚得元央的心再次劇烈跳了跳。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元央好像看到對方的眉頭極快地蹙了蹙,而與此同時,水天祭司的聲音冷冷地落入了耳邊。
「你不要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