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乾坤社稷 五
「信上還提到這一次,進犯神州魯東的是扶桑國軍旅的統軍之人,是一個名叫豐臣秀吉的人,他是扶桑權臣織田信長的親信,奉命率軍前往魯東喬裝倭寇犯邊,為的就是想要打探明廷現在的國力,顯然是別有用心,若不是戚繼光率領戚家軍給予迎頭痛擊,恐怕等不到這時扶桑國就會提前發動了。」
蕭遙聽摩呼羅迦蒼莽說到這裡,心中已經有了決定,朗聲說道:「所以說,只要能迫使扶桑國退兵,那麼明廷現今的危局自然便可以化解了對吧。」
摩呼羅迦蒼莽道:「正是如此,一旦能逼退扶桑國派遣的軍馬,餘下的沿海倭國便如同一盤散沙難成氣候,如此東南沿海的局勢便能穩住。」
「只要東南沿海的交鋒仍沒分出勝負,西域的吐魯番國心存猶豫之下,必然不敢貿然行動觸怒明廷,那時明廷就可以趁機得到喘息的機會,或是在國內徵調民夫大發榜文籌措訓練新軍,或是將下旨將廣東提督戚繼光以及他麾下的戚家軍重新調回北疆遇敵,則能將韃靼國和女真各族擋在國門之外,令中原沃土不至於受到戰火的焚燒。」
日聖謝驚濤在旁聽了許久,見蕭遙先下所問的無一不是如何替明廷保住江山不失,那架勢全然沒有實現玄帝大人當年宏圖大志的打算,他憂心神教基業,心中自然十分的不痛快,冷冷道:「教主你心存仁念,不願神州動亂黎民死傷,屬下都能夠體諒,可是你知不知道要替明廷穩住東南沿海的戰局,究竟需要付出多少代價?」
摩呼羅迦蒼莽亦跟著說道:「是啊教主,屬下前日里得到教內耳目發回的線報,據查這一次東瀛扶桑國破釜沉舟非同以往,已經派出舉國之眾來進犯中華,先下共分兵水陸兩線一齊進發,陸上一線以東部明廷屬國高麗國為跳板,現在聽說扶桑國統率的倭軍,已經幾乎攻陷了高麗國全境,那高麗國國王連日內,派遣多批使者向明廷萬曆皇帝求救,卻不知明廷現在也是自顧不暇,故而沒有得到答覆,只得棄國逃亡海外避難。」
「另外一線倭軍兵馬則乘千百大小船支,破浪橫渡從魯東一帶強行登陸,現在山東提督率領地方守軍,正憑藉前番戚繼光在當地建立的防線和炮台與對方周旋,但是留守軍軍備廢弛疏於操練,和倭軍甫一交手便顯不支節節敗退,現在山東一境三成國土已經陷落敵手,形勢極為危急,照此趨勢恐怕用不了多久魯中的防線就要潰散,那時無險可守駐守軍失了憑藉當更加不堪山東淪陷將在不日,而一旦山東淪陷。賊寇便將長驅直入為禍中原,那時再要調軍驅逐為時已晚啊。」
蕭遙一聽局勢竟然危急到了這般境地,焦急問道:「不知這一次諸多東南倭國共遣軍多少來犯。」
摩呼羅迦蒼莽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冊子,這上面記載的便是各地密探發回的訊報要點,看了看有關倭軍虛實的訊息,答道:「回稟教主,這一次眾倭國萬眾一心傾國來犯,水陸兩路大軍打出的旗號是號稱五十萬大軍,就算拋去誇大之詞,實際上也有三十餘萬戰士,而這其中扶桑國的軍旅佔了其中的大半,共計二十餘萬,剩下眾倭國總計派遣軍馬約十萬計。」
摩呼羅迦蒼莽說到此處時,日聖謝驚濤突然插話道:「教主,你也聽到了,如今賊軍勢大,我玄羅神教雖然大開教門人丁興旺,能征善戰之輩眾多,但是烽煙戰場非同於尋常的江湖門派之間的爭鋒,你若是想要替明廷守住東南疆域不失,非得傾全教上下之力才能做到。」
「到了那時,且不說最後咱們能否將賊寇擊退,又何時能將賊寇擊退,首先咱們不若明廷般假託天命富有四海,可以不斷的從九州抽調物資軍械,我教所能憑藉的不過是數十年的辛苦積聚,到時候大軍一發無論勝負,幾十年的積聚都將化成泡影,全教上下也必定死傷慘重元氣大傷。」
「教主,屬下還是那句話,天下黎民的性命固然是性命,難道我教弟子的性命就是草芥不成,萬千教眾他們也有父母子女,也有家庭愛人,到時候兵馬一興馬革裹屍折戟沙場,你又該如何向他們的家人交代,更何況就算咱們拼著全教之力,幫明廷度過了難關又能如何。」
「當今聖上無道朝政荒廢奸臣誤國,視我等江湖草莽為敵讎,稱之為不服王化的化外之人,屢屢欲興兵討伐將武林勢力斬草除根,之所以遲遲沒有動手,所顧忌者不外是中原武林教派林立,又有我教兵精糧足,若是強攻明廷必損元氣,而外患又虎視在虎視在側,明廷這才不敢輕舉妄動,可一旦時機到來,這些人定不會有絲毫猶豫,必將我等下手除去。」
「君不見前番東廠廠督蔣精忠,便欲借咱們在風雲堂中武林會盟的時機,以千百火炮將中原武林精英炸為齏粉,現今外患已經發動,咱們要是被捲入了這莫大的漩渦當中傷了元氣根本,恐怕明廷把外辱趕走之後,下一個要被剷除的就是咱們了。」
「真要到了那一天,你身為教主又有何面目去見九泉之下的父母。」
「緊那羅齊宮羽生前對你推崇備至,將你視為我教中興之望,這才會奔走聯絡和我們夫婦一道,拼盡全力將你送上教主的位子,我們這般良苦用心是希望你能夠將神教壯大,大展宏圖為萬世開太平,可不是要你把教派帶向毀滅的!!」
日聖謝驚濤說到後面,已經是疾言厲色,這時蕭遙的決定關係著整個玄羅神教,乃至於神教上下百萬教眾的生死存亡,蕭遙的婦人之仁猶豫不決,讓他心中積攢的怒氣終於爆發了。
蕭遙靜靜地聽著日聖謝驚濤近乎喝罵的訓斥不發一言,他可以理解謝驚濤心中的火焰,那火焰燃燒的不是憤怒也不是私慾,而是謝驚濤對玄羅神教深沉的愛,以及對他蕭遙恨鐵不成鋼的關切。
等到日聖謝驚濤的話住了,這才朝摩呼羅迦蒼莽問道:「蒼部主,如果我教傾力與東南倭國一戰勝負如何。」
摩呼羅迦蒼莽聽到蕭遙這時還在詢問這等事情心中也有氣,但是蕭遙畢竟是他們這些人共同推選出的教主,只要對方還是教主,那麼這玄羅神教上下便要俯首聽命與他,這是教派人士最基本的義理,深吸一口氣回答道:「以目前的形勢來看,若是我教傾巢而出明廷駐留人馬,又能夠及時從旁策應的話,折損的人馬當可控制在兩成以內。」
「若是明廷駐留人馬畏戰不出,僅我教一支人馬奮勇殺敵,最後的損傷當在四成左右。」
「而如果交戰途中,東南沿海一眾倭國又有增援前來,我教此戰縱然能取得勝利,恐怕也要折損起碼一半的人馬。」
說到這裡嘆了一口氣道「以屬下對明廷駐軍的了解,對方畏戰的可能性極大,而東南沿海諸多倭國再派援兵也可預期,但是最令屬下擔心的還是我教和倭國交戰時明廷駐軍的態度,若是明廷駐軍在戰局緊張的時候對我教發動偷襲,恐怕我教軍士能活著走下戰場的便十不存一。」
蕭遙閉目沉思,腦海中似乎浮現出了摩呼羅迦蒼莽描述的戰鬥場景,玄羅神教上下人馬揮舞著手中的兵器,捨生忘死的朝倭國的軍隊撲去。
而明廷駐留的軍馬只敢縮在高牆城門的後面,可能那山東提督會遠遠地站在濟南城的高牆上,『勇敢』的舉起手中的『千里眼』望筒,通過手裡的望筒,默默地注視著玄羅神教的戰士和倭國士兵潑血廝殺,也許這時那提督的嘴角還會浮現出不屑的冷笑,放下望筒朝城下吐一口濃痰哂笑一聲「真是狗咬狗一嘴毛」,然後搖頭晃腦的鑽進城中的青樓花船,用自己孔武有力的臂膀,去慰問那裡擔驚受怕的女娘樂師們。
當渾身浴血的玄羅神教戰士,奮力將最後一個倭國戰士的頭顱砍下振臂高呼,然後拖著疲憊的,還有可能殘缺不全的身子準備踏上歸途時。
城牆上原本沉睡的巨炮,突然間好似驚醒了一般,爭相發出驚天動地的咆哮,黝黑的帶著星火的炮彈急速飛來,用轟鳴和爆裂迎接他們這些不服王化的草莽,然後緊閉的城門轟然大開,原本躲得不知所蹤的留守軍,一個個如『神兵天降』般,騎著高俊肥壯的大馬,握著雪亮的長刀,神氣活現的收割著疲倦帶傷的『罪人』的性命。
那時順著鋼刀流淌而下的,便不再是蠻民倭寇的污血,而是神教戰士們胸口的熱血,眼底滲出的恨血了。
想著想著蕭遙腦海中的畫面突然散去了,連他也不忍心繼續去想象,然而他心中清楚的明白,方才那些出現在腦海中的絕不僅僅是想象而已。
以他這些年闖蕩江湖的所見所聞,如何能不清楚現今朝廷的昏庸腐敗,一旦他今日做出了錯誤的決定看,摩呼羅迦蒼莽的那些個擔心以及他腦海中出現的畫面恐怕都將成為現實,輕聲道:「蒼部主,如果我教大損,那日後的中原武林又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