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章 範文林的來信
民國二十七年,七月,上海租界內。
彼時的上海租界已經被日軍佔領了大半年了,在這段時間裡,租界內的人對日軍的恐懼也沒有那麼深了。
在日軍剛剛拿下上海的時候,大家都很擔心,害怕日軍會突然進入租界,對他們大開殺戒。
特別是那些在租界內的華人,他們沒有外國人那麼有恃無恐,更是每天都活在擔心受怕當中。
但是過了好幾個月之後,大家發現日軍雖然拿下了上海,但是對於租界內的人卻沒有什麼干擾。
所有,久而久之,大家的生活又恢復到了以前的樣子。
在租界的中心偏東邊的地方,常家莊園就落在這裡。
從上空看下去,偌大的常家莊園就這麼直直的立在那裡,佔據了龐大的一塊地方,就連旁邊的聖切斯特大教堂和他比起來也不過是九牛一毛。
莊園的大門處,一左一右站了兩個穿著黑色勁裝的男人,他們的眼睛時刻盯著從門口路過的每一個人,猶如兩隻鷹眼一般隨時監聽周圍發生的事情。
門口車水馬龍,不時的就有拉著客人的黃包車和私人老爺車從門口路過。
很快,一名帶著圓頂帽,穿著樸素的年輕人穿過了街道,走到了常家大門口。
門口的兩個護衛看到來人也沒有露出敵意,很明顯他們是認識這個人的。
「二少爺的信!」來人踏上台階,走到一名護衛面前,從懷裡掏出了一封米白色的信交給了對方。
護衛將信接了過來,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隨後輕輕點了點頭,就往裡面跑去。
進了莊園之後,護衛穿過走廊,進入花園,穿過小路,在一個盡頭轉了彎之後,看到了正坐在魚池邊的搖椅上面無所事事的的常濤。
只見常濤悠閑的坐在椅子上,那碩大的身軀都快要將椅子給包在裡面了。
他的頭倒在椅子靠背上,臉上還放著一本書,他的左手不時的抓起一把餌料,就這麼看也不看的灑進池塘里,頓時引起魚群的翻騰搶食。
而常濤似乎就靠著這些魚活動的聲音來判斷它們是否吃完了餌料,等聲音消失之後,常濤就會再抓起一把餌料,繼續丟進池塘。
護衛看見常濤后,便立馬走到常濤的搖椅旁邊,彎著腰,雙手將信遞到了對方面前。
「二少爺,有您的信!」
「嗯?」被書蓋著臉的常濤動了動,讓自己的身體稍微坐直,那臉上的書也隨之滑落掉在了地上。
戰場生存……
護衛看到封面上的幾個大字,心裡顫抖了一下,據他所知,家主好像不準二少爺上戰場吧,當初還讓人取消了二少爺的當兵資格……
二少爺如今居然在看這樣的書,要不要給家主講一下呢?
「誰寄的信?」
常濤勉強睜開眼睛,一邊伸手去拿信,一邊對護衛問道。
「啊,是重慶寄來的,好像是范記者!」
護衛趕忙將心裡的疑惑壓了壓,隨後腦袋低的更低了。
「老大!」
聽到那個熟悉的名字,常濤眼睛瞬間就亮了,那隻胖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信抄在了手上。
看到信封上面那幾個大字「範文林寄!」之後,常濤差點感動的哭了。
距離上一次見到範文林,已經是好幾個月之前的事情了,他們在漢口分別。
常濤因為他父親的原因被迫回了常家,而邱瑩則是帶著二妞去了重慶,而範文林則是去了徐州。
可以說,每個人的方向都不一樣。
自從回到了上海,常濤就一直呆在家裡,恰好那幾天他父親和大哥也都在。
他也趁此機會,再次提出了自己想要參與家族事務的想法,但是卻得到了他爹和大哥的一致反對。
在常濤的請求下,兩人沒有給常濤留下任何可以迴旋的餘地,直接就拒絕了他的請求。
而常濤也終於是任命了,他知道自己無論怎麼說,無論怎樣努力,他都不可能參與常家的事務了。
這樣的打擊讓常濤很是難受,他一度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他爹親生的。
如果他和他大哥真是親兄弟,就算他爹想要將家產留給他大哥,也不可能一點也不給他吧。
就算是一點都不給他,讓他參與參與,磨練一下總歸是沒問題吧。
可是他爹的行為和堅決卻連這一絲的機會都不肯給常濤,這對常濤來說,才是打擊最大的。
當初在回到常家的時候,常濤心裡還抱有一絲幻想,那就是範文林給他說的,接管常家的事務,斷掉給日本人的藥品供應。
可是事實再一次讓他認清了真相,也讓他有些自暴自棄了。
自從希望徹底破滅之後,他就整天呆在家裡,曬著太陽,喂著魚,整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看到常濤安分下來之後,他爹和他大哥就離開了常家。
常濤有些激動的將手上的信封拆開,拿出裡面的信紙,就開始在陽光下面看起來,也不管信紙到底反不反光。
「小濤,我這次給你來信,是想告訴你一件事情……」
常濤的視線在信紙上面一行一行的掃過,很快,他就將這封信的內容看完了。
「常老在哪兒?」
看完信之後的常濤突然抬起頭來向護衛問道。
「常老現在應該在東廂房算賬。」護衛趕忙回答道。
「好!」
常濤點了點頭,將信收了起來,就向著東廂房跑去。
看完了這封信之後,他感覺自己又找到了動力,他又有新的事情可以做了!
「常老,常老!」常濤人還沒進入東廂房,聲音就開始響了起來。
坐在東廂房的書桌上,正在仔細核對賬本的常老突然聽到外面熟悉的聲音,趕忙將筆放了下來,走到門口。
還沒等他開門,這木製廂房門就從外面被打開了。
「常老!」看到近在眼前的那張有些蒼老的臉,常濤的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二少爺,怎麼了?」
不知道為什麼,看到常濤的笑容,常老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常老,我老爹走之前給我留下了多少錢啊?」
果然,就在常老感覺不太好的時候,常濤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兩分。
與此同時,在租界的另外一條弄堂里,柳高藝也收到了一封信。
「柳先生,信到了!」
郵遞員將信封投進柳高藝家門口的信箱之後,就踩著單車離開了。
不一會兒,柳高藝就從房間裡面走了出來。
只見他穿著一身簡單的襯衣,頭髮有些凌亂,臉上的鬍鬚也有些烏黑烏黑的。
他先是在門口看了看,發現沒有看見郵遞員的身份之後,才走出了大門。
在他家的門口處就有一個信箱,每次有信來的時候,郵遞員都會將信封投到這個信箱裡面。
只是自從上海淪陷,大公報停刊之後,他已經很久沒有收到信了。
柳高藝將信封打開,發現裡面果然有一封米黃色的信件躺在裡面。
他伸手將信件拿了出來,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信封上的幾個大字「柳高藝收!」,後面是地址。
在信封的右下角,還有一行小字,「範文林寄!」
看到信封上的字之後,柳高藝心裡激動了一下,他也好久沒有關於範文林的消息了。
自從範文林離開上海之後,他也只是上次參加全國第一次青記會的時候見過範文林一次,從那以後,他們只見再次失去了消息。
時隔幾個月之後,範文林的消息再次出現了。
柳高藝直接站在門外就將信封打開了。
很快,柳高藝便將信里的內容全部看完了,信上的內容很簡單,但是對柳高藝來說,卻有些困難。
在看完這封信之後,他微微皺起了眉頭,但是很快又鬆開了,很快又再次皺起。
就這樣,柳高藝的兩條眉毛就像是在跳舞一般。
過了好一會之後,柳高藝終於下定了決心,他用力的將手中的心握緊,走進了房子裡面。
「高藝,誰來的信啊?」
等柳高藝進去,他的妻子侯蕊也走了出來,對柳高藝問道。
「哦,是文林」柳高藝將手中那封已經打開的信對侯蕊揚了揚。
「文林?他有說什麼事情嗎?」侯蕊將在花園裡吃桂花糕的柳芳玲給抱了起來,隨後將那已經不知道被吃了多少塊的桂花糕給包了起來。
突然的力道在加上桂花糕被收走,讓柳芳玲有些不高興,她的小臉蛋圓鼓鼓的,同時手上的動作也加快,將最後的一點桂花糕也塞進了嘴裡,似乎是怕這最後的存貨也被老娘搶走。
這一下,那本就已經被塞滿的嘴巴更鼓了,活像一個小倉鼠。
「你個貪吃鬼!」看到柳芳玲的動作,侯蕊笑罵了一句,同時右手輕輕的拍在柳芳玲的後背上,以防她被桂花糕給噎住。
「嗯?」
在給柳芳玲順了順食道之後,侯蕊發現旁邊自己的丈夫一直沒有出聲,她抬起頭來疑惑的看了一眼柳高藝。
「額……」柳高藝遲疑了一下,他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跟侯蕊說這件事情。
畢竟範文林的信中所寫的這件事情並不是什麼小事兒,至少對他的整個家庭來說,是一件需要深思熟慮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