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人情

距離三合城約有兩千餘里的地方，一座巍峨的山脈，如巨大的龍蛇一般，橫卧於天地之間。

但見衝天巨樹，倚山而起，而各種奇花異草，點綴其間，說不盡的鬱郁蒼蒼，道不盡的生機勃勃。山上山下，各種原因形成的濃靄薄霧，又為這一切添加上一份令人嚮往又敬畏的神秘。

這便是趙國第一名山，青木山。

趙四海對吳冬所說的青木宗，便位於此處。

到底是先有青木山，才有青木宗之名，還是先有青木宗，后才有青木山之名，時間久遠，已不可考。

世人只知，青木山上青木宗。

山也千古，宗也千古。

風塵僕僕的趙四海，懷著忐忑的心情在青木山下的待客居等了三天，終於等到了他這一次求見的人。

他父親生前的故交，陳至元。

趙四海以伯父相稱。

據說當年，趙四海的父親與陳至元情同莫逆，義比金堅。

不過，只是當年。

隨著趙四海的父親以「准內門弟子」的身份沒於黃土之間，而陳至元卻跨過了那道門檻，從和趙四海父親一樣的「准內門弟子」變成真正的內門弟子，有些事情，便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趙四海的止步於外門弟子，最終鬱郁離山，就是明證。

其時，陳至元已是宗門執事。

以對方在宗門的地位和能量，未必就不能給他謀得一枚補天丹的。

只是，趙四海也能理解。

他的這位伯父，也有子女，也有弟子，而補天丹這種東西，一枚已是難得，兩枚三枚，更是難上加難。

多少是個多呢？

再多枚的補天丹，也是不夠！

自然也就沒有「多餘」的那一顆，落到他的頭上。

所以講心裡話，趙四海對於這位伯父，心裡並沒有什麼怨忿之心，如果說有，那也只是剛開始的時候有，現在，早就淡了，看開了。

甚至，對方今日能依他所請，下山來見，他都需要感激涕零了。

這就是地位所帶來的差別，這也是時間所帶來的疏遠。

趙四海誰都不怨。

他只是感慨。

世事如雲變化多。

「四海，等得心焦了吧？我這兩天恰好有點急事，所幸處理完了，這便匆匆趕來。你可是有什麼事情，需要老夫幫忙？」

甫一見面，陳至元便這般說道。

趙四海心中感嘆。

這場面，任誰看到，不稱讚一聲有情有義、敦厚長者？

他的這位伯父，在小節方面，向來無可指摘！

「伯父，是這樣的。」

行禮之後，趙四海將吳冬的情況簡單說了一下。

「哦，賢侄你的意思是？」

「伯父，我想從您這裡討一個外門弟子的名額。」

陳至元沉吟起來。

「賢侄，我們自家人，不瞞你說，外門弟子的名額，老夫手裡確實是有。但你離山多年，不知宗內如今情況極為複雜，老夫手裡的那點名額，哎，不說也罷！」

「伯父，還請成全！」

趙四海能做的，只是深躬於前。

「唉，唉，罷了罷了，要是別人，老夫早就拂袖而去了，偏生是你這小子，老夫又怎能忍得下心來？便是再為難的事，老夫也只得幫你給辦了。」

「還有，賢侄，這麼多年你一去無消息，是看不起老夫還是怎地？」

「今後可絕不許這樣了！」

「老夫固然事忙，但你和長卿他們也算是同門師兄弟，以後有事沒事，找他們多聊聊多聚聚總是可以的。」

聽話聽音。

趙四海聽出了這話背後的意思。

意思是，這件事為你辦了后，以後可就莫要再來找老夫了，就算找，老夫也是沒空。

「伯父，今日之恩，就已經是小侄沒齒不忘、此生難報了，以後豈敢再有事相勞？至於長卿師兄他們，今日俱已是雲間人物，和小侄這種還在塵淖里奔走的，早已是天壤之別，真見了面，小侄怕是自慚形穢，不敢抬頭。」

聽得這話，陳至元臉色一沉。

「賢侄，你說得這是甚話？你們是師兄弟，是一起相伴長大的同門師兄弟！陳長卿他們，若是敢妄自尊大，目中無人，老夫第一個便饒不了他們！」

說完這話，陳至元又道：「對了，賢侄，你說的那個吳冬，現在在哪？既然走老夫這邊的名額，老夫總得是要見上一見的。」

「那是自然！」

「未得伯父允許，小侄沒敢直接把他帶過來，而是安排在了外頭的鎮子里，伯父，伱看？」

「算了，既是賢侄你精挑細選的人物，老夫肯定是信得過，見不見的，也沒大差別。」

略微沉吟了片刻之後，陳至元這般說道，「賢侄，這樣吧，人，老夫就不見了，三日後，你可帶著他去萬星閣，就說是老夫的意思，老夫會和那邊的管事打聲招呼的。」

趙四海心中重重一沉。

青木宗召收弟子，有三種途徑。

一是萬星閣，二是千月閣，三是百草閣。

這三種途徑招收的都是外門弟子，也都需要內門弟子的舉薦。

但是它們的起點卻大不一樣！

最終想要成為內門弟子，必須經由百草閣！

以陳至元今時今日在青木宗的地位，手裡肯定是有百草閣的名額的。

可能不多，但肯定有！

來之前，趙四海心裡存了一些指望，但也沒敢太過指望。

他真正指望的，是千月閣的名額。

千月閣雖然差了百草閣一些，但以吳冬的修鍊和表現，今後進入百草閣的機會還是很大的。

然而趙四海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陳至元連千月閣的名額都吝於給出，而只是給了最低一級舉薦的萬星閣的名額。

萬星閣，其實本質上就是青木宗收納的天下間的一些散修，以作苦力之用。

對於萬星閣的所謂外門弟子，青木宗從來就沒有什麼真正的培養。

想要從萬星閣走到千月閣，不是沒有可能，只是難度極大！

其一，修為必須達到鍊氣九層！

其二，年齡不得超過三十歲！

其三，必須經過萬星閣的十年考勘！

這三個條件，加在一起，是天下間的任何散修都極難達到的！

鍊氣九層不難，但不超過三十歲的鍊氣九層，如果不是天縱之材，那就必須自小得到極力的培養。

吳冬在三十歲前能達到鍊氣九層嗎？

對於這一點，趙四海還是很有信心的。

僅僅一年多的時間，吳冬就能從鍊氣四層走到鍊氣七層，跨越鍊氣中期的界限，再給上其十幾年的時間，如何不能從鍊氣七層走到鍊氣九層？

但是，萬星閣的十年考勘！

換句話說，就算吳冬以後不出任何意外，也順利地修鍊到了鍊氣九層，但他還是要在萬星閣待上至少十年的時間，才有機會進入千月閣。

至少十年！

而且，十年後，還只是一個「可能」。

從萬星閣走到千月閣，至少十年。

從千月閣走到百草閣，從百草閣成為內門弟子，從內門弟子成為在宗門有一定能量的能獲取第二枚補天丹的人物……

這些，又都需要多少年？

屆時，就算吳冬真的能艱難跋涉，走到那一步，他趙四海，還在嗎？

把吳冬安排進入青木宗，是趙四海此生唯一的一次機會，因為他等了二三十年，收了幾十個弟子，才遇到一個吳冬這樣的人。

只是，哪怕是唯一的一次機會，他的這位好伯父，也沒打算成全。

也是。

為什麼要成全呢？

對他來說，是唯一的一次機會不假，但這和對方又有什麼關係呢？

萬星閣。

萬星閣！

這一刻，趙四海簡直想笑。

癲瘋狂笑。

但大半生下來，他終究早非不識事的懵懂莽撞之人。

「是，多謝伯父，一切都聽伯父您的吩咐！」

趙四海長揖躬身禮謝道。

是啊，哪怕是萬星閣的名額，哪怕隨便一個內門弟子都可以近乎任意舉薦的名額，也不是他一個曾經的外門弟子可以得到的。

陳至元能沒有任何要求地給出這個名額，還真是看在當年趙父與其是至交的份上呢。

雖然，據說，據說是趙父的關係，陳至元才能獲得他的那枚補天丹。

但這都多少年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