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226章 邂逅
子卿垂頭喪氣的回到天津,像一頭逃出牢籠又被抓回來的小老虎,在屋裡不停的踱著步。
七爺臨離開時禁止他出門,他也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對七爺的敬畏。彷彿是孫悟空用金箍棒在地上畫了個圈,無形的禁錮讓他不敢邁足。更令他尷尬的是這回義無反顧的出走,爹爹知道會是什麼感受?本是想一走就一了百了,不去想不去見也就乾淨了,但如今既然回來就要面對。如今挨打他反是不怕了,就是難以面對父親那失望的眼神,想想心裡就一陣酸楚。
手下的隨從見了他回來十激動得大哭起來。
「小祖宗,您可回來了。大帥發現找不到您,一怒之下差點砍我們的頭。小勇他們先挨了二十軍棍,現在還屁股開花下不來床呢。」
子卿只剩苦澀的笑,靜靜等了七爺回來。
第三天的下午,七爺回來,拉了他坐在窗邊,仔細的端詳子卿說:「記得那是五年前,我從美國回來。那時候我同孫先生有約定,要去南方軍政府幫他。小於卻對我說,東北是祖國的門戶,如果要振興中國,驅除外患,那被俄國和日本虎視眈眈的東北則是最該保護的地方。小於對我說,他在東北任副司令的時候,發現胡云彪大帥有個寶貝兒子,人聰明伶俐,而且觸類旁通,機敏可愛。小於對我斷言說,這個孩子如果好好調教,將來必然能成就一番大事。只可惜胡大帥本身是綠林好漢出生,中國厲害農民起義坐天下的怕就朱元璋一人,所以依了胡大帥的眼光和局限。怕難成就大事。但胡大帥在東北的勢力已經很大,既然身為一方封疆大吏,就要指望將來接班人能是個濟世安民的材料。於遠驥本是極其希望能留在東北成就番大業地。但是卻同令尊胡大帥分道揚鑣。」
子卿漠然說:「孝彥愧對先生的栽培。」
小七笑笑:「我剛回國時,孫先生也看出東北在中國這一門戶的重要
子卿回味這七爺的這番話,其實他當初也懷疑過七爺為什麼要來東北,難道僅僅是為了逃避家庭地追捕?
「子卿,我頭一眼見到你。是在講武堂的操場。你還記得嗎?那天雨下得真大,北方的雨又冷又硬。我看到三個返校遲歸的孩子,看到其中一個俊秀的孩子眼睛很好看,那個眼睛告訴我,他就是鬍子卿。」
子卿笑了,笑得那麼青澀:「我看到一位凶神惡煞般地教官,長得像我家唱堂會來的小生般英氣勃勃,卻狠得像餓狼,抓了我的脖領子在雨里發瘋的跑。若不是怕給我爹丟臉。小爺早就翻了!」
二人相視大笑。
「我就奇怪,是我太不幸,還是這個孩子太幸運我從小就自己打理一切。還總在哥哥的鞭笞下過活。眼下這個孩子也是出身將門,怎麼連個鞋帶都不會系。」
「王大川他們對我猜想
「看我捉了這個小子揍他。」小七呵呵笑著。師徒二人的談話那麼的親切。
「後來孝彥發現居然我地師傅就是鼎鼎大名的南方楊美玉,而此前北方於良驥也曾是孝彥的開蒙師傅,何其有幸。」子卿黯然地低下頭。
「子卿,你永遠是先生心裡最優秀的學生,不管誰如何評論,你在先生心裡永遠是講武堂畢業時上台領取優秀學員證書地那個鬍子卿。你永遠是在剿匪時聲名赫赫地東北軍少帥。子卿,少帥這個名號你當之無愧!」
子卿眼淚在眶里打轉,卻強忍了熱淚的奪眶而出。
「小於說,真能忌我亦知音,怕真在處心積慮排擠你地人就是忌憚你的人,是怕你的人
七爺的話娓娓道來,說得緩慢,子卿卻頻頻含淚點頭。
「老帥也有他的過錯,他太寵溺你了,太重視你了,太保護你了。如果他不能保證一輩子做一把雨傘保護你,他就該早些把你推到政治的風雨中。儘管雨水可能很臟,但那是躲不掉的。」
送走七爺,子卿在換了西服去瑞茜大飯店喝咖啡。
路過舞廳的時候,一位拖著白色舞裙的女孩子追上他,燕語鶯聲的輕喚:「胡少帥。」
子卿很久沒聽人叫他少帥了,猛回頭,眼前一亮這位纖塵無染美如天仙的小女孩,不就是幾年前在舞廳門口跌倒在他懷裡的那個「白雪公主」許六小姐嗎?
「是你?許
女孩子露出甜甜的笑意:「少帥還記得我嗎?」
「你中文講得好多了,先時聽來還拗口。」
露出一排齊整潔白的米牙,許霽雯倒也大方的和子卿說笑。「小姐有個遺落的物件被在下拾到了,本當歸還,無奈聽說小姐又出國讀書去了就一直沒機會完璧歸趙。等孝彥差人去奉天家中取了給你。」
「什麼東西?」許霽雯好奇的睜大明眸,皓齒襯得紅唇嬌美如花。
子卿指指她頸上那明顯是一套的星星墜子說:「一隻星星耳墜。」
「啊!」許霽雯欣喜的失態驚叫又慌忙掩住嘴偷看左右羞澀的笑。「真是喜出望外。」
「我日後該如何找你?」子卿問。
許霽雯大方的說:「有幸請先生喝杯咖啡嗎?」
「當然,能有您這樣漂亮地小姐賞光是我的榮幸。」子卿也西方紳士般禮帽的躬身單臂撫胸,神態略含調皮。
咖啡座里,天真地許霽雯不停口的給子卿講述國外地海闊天空趣聞。
子卿則惆悵的說:「我差點就走了,又被抓回來。你是天上的鳥。我是紙做的風箏鳥。」
許霽雯似懂非懂,只是說:「紙做的鳥就世人爭羨了,真是只大鵬要羨煞多少人呀。」
正在說笑。副官來稟告說:「大帥請小爺速回奉天,有要事吩咐。子卿只得惜別霽文。匆匆回到奉天。
父親看了他說:「你就這麼放蕩下去了?不幹活日後不給你錢花,去給我回軍里去,別再胡鬧。做些官樣文章給誰看?」
父親似乎並不知道他地出逃香港,這話音似乎並不知道他曾做了件如何讓他駭然的事。
子卿偷眼看看立在一旁滿臉憂慮的胡老叔和湯大爺,點點頭。
晚上。胡云彪喊了子卿來陪他喝小酒,一碟豬頭肉,一碟花生米,外附了一盤清淡的雪裡蕻腌黃豆。
子卿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撒嬌討巧的小順子,清癯的面色中略含蠟黃卻掩飾不住歲月滄桑。
才二十幾歲的孩子,胡云彪不覺得心酸,說了句:「這些日子也憋屈你了。」子卿淡笑說:「兒子這些時候過得很好。有個富甲一方的老子,衣食無憂的當大少爺,人人羨慕都來不及。」
胡云彪遲疑地看著兒子的表情。不知道子卿是氣話還是真心話。
「你也要注意身子骨,別去胡玩。這大煙、女人都是傷身子的東西。」
「爹子卿打斷了父親地話。「有件事,孝彥要和爹商量。這日後爹指到哪裡。兒子打到哪裡,孝彥就是爹身邊的一支槍。絕不對爹地軍令偷半個不字。只是爹爹。兒子要錢花您必須給,不要干涉兒子去找什麼女人。抽什麼煙。相信這點自由爹能給孝彥吧?」
胡云彪愣了,轉而笑罵:「天底下哪裡有兒子跟老子談這條件地?光這話爹就能打你屁股。」
子卿卻一臉沉肅說:「爹,孝彥沒有半句玩笑,爹肯答應嗎?」
胡云彪愣愣神,點點頭,眼角卻掛了滴老淚。
小七沒敢讓漢辰回家,哄騙漢辰說楊大帥並未察覺漢辰從雲城離家出走了,只是漢辰的姑母發現后偷偷讓小七得知。
漢辰悻悻地回到雲城姑母家,小表弟燦兒見了他就一把拉了他責怪說:「表哥,你跑哪裡去了,真箇急死我們了。大娘為這個沒少罵大哥沒看管住你。」
見到姑母,姑母落了淚,忽然又暴怒了扯過漢辰,拎了炕上的笤帚照了漢辰的屁股和大腿雨點般的打下。像在教訓個調皮不聽話的小孩子。姑母從沒有這麼重的打過他,從小到大姑母最疼愛他。
漢辰不停的閃挪躲閃,只有跟姑母面前他才敢這麼玩賴般求饒。姑爹見打得狠了,忙和顏悅色的勸阻,
漢辰揉著屁股上的傷,偷眼看著姑母,姑母兀自的哭了數落:「你這個孩子如何這麼不懂事,難怪你爹他氣得打你。平白的又離家出走,你還忘記了上次腿是如何被打斷。看你爹要如何去整治你吧漢辰這才憂慮,聽姑母的口氣爹是知道他出走的事了。
「你七叔還是偏疼你的,說要留了你在雲城千萬別回去,不然你爹非打死你。」
漢辰一想也不對,聽這口氣,七叔是奉了父親的命令來捉拿他回家的,七叔卻打發他來了雲城,該如何像父親交待復命?
小七偷眼看了大哥射向他的那陰鷙可怕的目光,不等大哥開口就搶前認罪:「大哥,小七知罪。都是小七派漢辰去送子卿到香港,怕子卿他沒出過遠門。小七不敢對大哥講,也不該為此連累漢辰受罪,就打發漢辰先去雲城大姐家避避。」
「你混賬!」楊大帥忿然的瞪了小七。
「霍文靖是小七的表兄,他對不起子卿,我總想補償子卿,子卿他「小七,你當大哥真不敢打你,真是給了你膽色了不是?」
「大哥,大哥權且把這頓打記下,如今鬧瘟疫,打不得的。」
乖兒躺在床上陣陣的咳嗽,原本白嫩肉嘟嘟的小臉消瘦下去,都能看出凹陷的腮,才不過半個月的光景,就瘦弱可憐了。
大姐鳳榮雖然不喜歡乖兒,但知道弟弟病了,也傾盡所以的讓儲忠良尋來各種好藥材和補品給乖兒送來。
儲忠良在外間對大太太說:「娘,你要保重,還是少來看乖兒的好些。大夫說這是要傳染的瘟病,若不是我們家家境好,補品齊全,怕這乖兒撐不到現在。」
「好了,別在這裡表功了。娘和爹知道你為楊家盡心儘力了。」
鳳榮的奚落,儲忠良憨笑著用手絹擦著肥胖的臉上的汗,順口問了句:「七叔呢,我還給他弄來個好東西,德國新款的手槍。」
「太太,太太快去看看,不好了!」胡管家慌張的進來,邊跑邊喊:「老爺發火在打七爺呢。」
沒有比這個消息在震驚的了,全家人如今都謹小慎微,生怕破紅見彩招惹肺瘟。楊大帥已經承諾在這段非常的日子裡,就是再生氣也不大罵下人,更何苦自己的子女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