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風起長安
西域,輪台城。
「趙將軍,從今日起我可要回長安了啊。」李廣利身著戎甲,頭戴無幘冠,得意地對著眼前這位都護府長官說道。
就在數日之前,他收到了武帝的旨意,下令召他回長安,卻隻字不提趙破奴和衛伉二人。
不過他來回將聖旨看了幾遍,卻也沒提具體是什麼事。
只是讓他火速趕回長安。
難道說太子出事,朝中儲位空懸……
李廣利心下大喜。
自數月前,太子便在益州郡失了消息,聽滇王及一眾官員來報,說是太子南下出使身毒,準備走出一條前所未有的新道路。
此言傳回長安,上至天子公卿,下至小吏庶民,都大眼瞪小眼,不知該說什麼好。
武帝更是勃然大怒。
「堂堂一國太子,竟然以身犯險,朕派他前去滇國已經是退讓了一步,沒想到還自作主張做出如此驚世之舉!他萬一有個三長兩短……」
一時之間,朝堂上的氛圍變得格外緊張。
昔日太子的政敵見機紛紛跳出來指摘他的不是,各種陰謀論甚囂塵上,長安城的人心變得躁動起來。
「太子如今到底是死是活?無人知曉!」
「身毒國只存在於我們的傳說之中,難道真得能被太子找到?」
「難道說,太子是逼反了滇相王融后畏罪潛逃?」
「說不定呢!王融很有可能是無辜的!」
……
石慶等一干忠於太子的官員紛紛為其證明清白,又與那些嚼舌頭的敵對官員們對質,可還是洗不清這件事。
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劉據此時根本就不在長安城,也沒有人知道他現在在哪。
趙破奴坐在首座,冷眼看著這個囂張的傢伙,卻又無能為力。
「既然李將軍收到陛下的命令,那麼還望早日回到長安城。」他一字一句地說道。
「哈哈,那麼西域這裡,就有勞趙將軍繼續守著了。」李廣利說罷,隨即便拿起佩劍,連禮都不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軍營。
留下趙破奴一個人,在後頭氣得直咬牙。
在李廣利走後,他狠狠地將官印摔在地上,隨即癱坐在座位上。
殿下,您到底在哪呢……
長安城,未央宮。
「太子沒個音信,那麼公孫賀呢?啊?我們的太僕大人呢?他去哪了?!」武帝在宣室殿憤怒地吼道,他從劍架上隨手抽下了一把劍,邊砍邊罵道,「看看這長安城!最近都在傳些什麼?」
殿門外,黃門蘇文正鬼鬼祟祟地朝裡頭瞅去。
李夫人的病情日益惡化,已經到了大限,他作為通風報信的人,自然得在這個時候趕來宣室殿通報消息。
不料他前腳還沒進門,便聽到了皇帝這麼一番話。
蘇文捂住了險些驚呼出聲的嘴,眼睛瞪得像車軲轆一樣圓。
看來太子失聯這事,影響很大嘛……
他將頭朝前探了過去,試圖聽到更多的秘密。
「是誰在那!給朕滾出來!」武帝發現了宮殿中的異樣,大聲喊道。
蘇文心下一驚,整個人差點沒嚇得跳起來。
他邁著小碎步,一路來到了武帝面前,隨即便跪了下來。
「陛下恕罪,奴婢剛才有事正要找您通報,見裡頭似有異響,不敢進來,故而……」
「故而你就在門口偷聽是嗎?」武帝眯起了眼睛,厲聲喝道。
他提著劍,一步步慢慢朝蘇文走去。
「陛下!奴婢剛才沒有偷聽,是……娘娘她,她快不行了!」蘇文的語氣有些顫抖,武帝一聽,「噔」得扔下了手中的劍。
「你說夫人她,她快不行了?」武帝踉蹌了幾步,隨即又穩住了身形。
「陛下,您快去看看她吧,她還有話想對您說。」
武帝聽罷,急忙命人備輦,他要去看自己的寵妃李夫人。
至於蘇文剛才詭異的舉動,早被他忘在了九霄雲外。
……
「夫人!」還未等常融通傳,宮門口便傳來了武帝的聲音。
春荷抬頭一看,連忙命一眾侍女前去迎駕。
「不用跪了,你們趕緊去伺候好你們的娘娘!」武帝風風火火地衝進了內室。
「諾——」
躺在床榻上的李夫人一聽到武帝的聲音,強撐著用僅剩的力氣將被褥拖過來,蒙到了自己的臉上。
「夫人!你這是幹什麼!」武帝見狀,連忙疾步上前,想要見到寵妃最後一面。
「不——」李夫人死死地抓住被角,怎麼說也不讓對方看到。
「你這又是何苦,讓我見上一面再託付後事,豈不是更好嗎?」武帝痛心地說道,他的眼中噙著一絲淚花。
「女子的容貌沒有經過修飾,不可以面見君王,我不能以這種怠慢的態度來對待陛下。」被褥下傳來了李夫人虛弱的聲音。
武帝一聽,更加焦急,他坐了起來,好言好語地勸道。
「夫人,你就讓我見你最後一面吧!」
突然,這位天子彷彿想到了什麼,瞪大了雙眼握住李夫人的手,「這樣,夫人,你如果讓我見一面,我就賞賜你的兄弟千兩黃金,還……還讓他們加官進爵!」
武帝的臉上露出了難過又急迫的神色。
「如何啊?夫人!」
李夫人聞言,並沒有照對方所說的那麼做。
她幽幽地嘆了口氣,「賞不賞金,封不封官,這都取決於陛下,不在於見不見到臣妾。」
見李夫人如此堅持,武帝也不再懇求,他怏怏不樂地起身,離開了宮殿。
春荷見天子走遠,嘆了口氣,心下一急,連忙走上前來詢問李夫人。
「娘娘,剛才陛下執意要見您,還許諾了那麼優厚的條件,您就不能為了您的兄弟,讓陛下看一眼您嗎?」
這時的李夫人,才緩緩扯下被褥,露出了一張蒼白枯瘦的臉,與昔日「北方有佳人,傾國又傾城」的天子寵妃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她眼裡噙著淚,無奈地說道:「我之所以不願意見到陛下,就是因為想要讓他好好地對待我的兄弟,好好地對待髆兒。我向來以色侍君,全靠著這張臉才能讓陛下念念不忘,如果讓他見到我現在這張醜陋不堪的臉,肯定會厭惡我,又怎麼會重用我的兄弟呢……」
說罷,她緩緩垂下了手,不再說話,彷彿剛才那一拉一扯已經耗盡了她所有的精力。
一代寵妃李夫人,在這個蕭瑟又悲涼的秋天中,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