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己巳 疑斑

9己巳 疑斑

好像某人掌中大大小小的玉珠,落入美玉無瑕的冰盤;清音妙韻透過重重的幔幕,傳入室外每位等候者的耳中……

人們一下子振奮起來!

「速速,速速翁主醒矣!」內宮官員們合掌慶幸,邁開步就跑,急吼吼招呼各自的直屬手下——時間委實是不早了,名目繁多的事務得加速加緊辦才行!

吳女的反應最快,立刻帶了人進去伺候。

漱口潔面,用細鹽刷好牙,館陶翁主陳嬌在侍女們的幫助下換上一套簇新的中單。

吳女細心地給小主人結上衣帶,同時用吳語絮叨著這兩座宮城最新發生的種種:「翁主拿,聽瑟皇后伐舒宜……」

阿嬌眉頭一皺,站定了,略帶憂慮地看(/class12/1.html著吳女官:『什麼時候傳來的消息?情況如何?』

「昨天夜裡相……」女官調整調整中單的領口,輕輕鬆鬆地安慰小主人:「翁主用伐仄急哦……太醫已經……起過啦,沒啥杜事體。現在轉天氣,早暗陰,中上熱,有噯受……唥……」

知道沒大礙,阿嬌這才緩了神情,就聽吳女緊接著又提一件:「噢,翁主呀……聽嗄頭講,王美人暈過去啦……伊思今早第一個暈過去咯!」

『王美人?』館陶翁主聞言,動作稍有停頓。

女官臉上是掩不住的同情:「講起來,王美人平常待寧老好哦!從來乏象某些後宮,眼睛象長了天上一樣。翁主,要伐要幫伊求求情?早噯放伊回去算啦……總歸思膠東王格阿姆啦!」

阿嬌想了想,緩緩點頭

見小主人採納了自己的建議,吳女官十分高興,再接再厲地介紹未央宮那邊的新聞:「翁主吶,聽西宮艾邊寧講,項女革兩天吵瑟忒……哉!」

嬌嬌翁主抬眼,一臉的疑問。

吳女立刻意識到問題所在:「哦,項女哪,就思艾個項七子。因為乏肯服侍皇太后,擺天子貶作庶人,關到永巷裡棄啰!」

『想起來了,是有這麼回事。』阿嬌想起來了:『當時動靜可不小,太醫署抽調了近十位資深太醫一同會的診。記得大母聽完稟報后一語不發,直接打發人去了未央宮宣室殿……然後,皇帝舅舅就發怒了。」

魯女端來方形的衣盤,上面是一件鵝黃色的晨衣,薄絹質地,無綉無紋。小宮女阿葉進來,告訴吳女——翁主的早間飲品好了。

將晨衣隨意地批在中單之外,館陶翁主接過吳女遞過來的白玉盅,一口氣灌下;出內寢,入中室。等候的梳頭宮娥卞女見貴女出來,深深彎腰,行禮。

小貴女走到一架落地的鎏金青銅鏡前,於錦墊上款款落座。

女官端木氏帶著四個抬大衣匣的宦官進來,打開了呈到館陶翁主面前——裡面是為今天準備的曲裾和羅裙,還有與之相配的腰帶和鞋襪。

一看到匣中海棠紅的繡花曲裾和櫻桃紅的六福羅裙,嬌嬌翁主就一皺眉。

感覺到小主人的不悅,端女氏一緊張,張嘴就是提心弔膽的詢問:「不知……翁主所期者……何?」

阿嬌聽見,更不高興了,直接別開臉——不理不睬。

『上帝……我昏頭了!翁主不能說話呀,這樣問不是討打嗎?!』話才出口,端木女官就意識到失口了,臉上的血色迅速淡去。

「端木,端木!翁主,端木非有心……」好心的吳女忙上來給打圓場,向小主人試探地問:「至於裾裙,不知翁主之意?」

淡淡瞟端木女一眼,館陶翁主環視周圍;目光在看到宮室角落中一株半人高的月牙白月季時,不動了。

吳女見之瞭然,走近了對端木女官就是一通耳語。

「唯,唯唯,翁主。」感激地看看吳女官,端女氏急忙起身,重新去準備。

青銅鏡的鏡面明若平湖,下面鑄成竹節狀的支撐架每隔一段時間就換一次,以便其高度與小貴女坐姿的面部位置持平。

不經意地掃鏡子一眼,陳嬌向梳頭宮娥點點頭——示意她可以開始了。

打開放梳子的漆盒,卞女挑了把齒距頗寬的大角梳出來。在小宦官捧的墨綠玉淺口盆中蘸一蘸溫水,梳頭女一隻手抓牢長發的中端,一隻手執梳,從下往上慢慢地梳……

「聽講呀……」吳女邊幫著握緊頭髮,邊興緻勃勃地說:「項女自從進永巷后,又思挑吃又思挑喝,每天洅作得乏得了!」

館陶翁主挑高一道眉毛,相當詫異:『怎麼,進了永巷還那麼囂張?』

「嗯,照伊格**,天子僅僅思貶伊本寧,但么伐認伊肚皮里格小囝……」說到這,女官的神情浮出些許異樣:「伊……可以吃苦,但堂堂格皇子,哪能可以……受罪?!」

『因此,她一個犯婦吵吃鬧喝?恐怕還不止吧,她多半還要好衣裳好住處好伺候……』阿嬌抿嘴歪頭,有趣地眨眨眼:『這算不算……母憑子貴?』

明眸中流轉出的含義,吳女看懂了,低下頭掩嘴吃吃地笑。

「吳,吳姊……」卞女用剛換的細齒梳頂頂一心二用的吳女官,指指她抓著頭髮不放的手——該放手了,要梳上面的了。

「呀?哦,哦……」發覺自己礙了事,吳女趕緊鬆開手,好讓梳頭女能繼續工作。

角梳按在頭上的力道,不輕也不重,恰到好處!

嬌嬌翁主安適地合起雙目,享受著,等待著;入耳的,是吳女略帶興奮的聲音:「聽瑟項女講最多格,就思要釁卓七子……算賬!」

『當然會找她算賬,誰讓卓麗君去告發了呢?』柔美的唇線,上彎——前提是,這條姓項的鹹魚能翻身。

「翁主儂想啊,伊肚皮里格畢竟思天子骨血,一旦養出倪子,堂堂皇子之母……」吳女官有越說越來勁之勢。

一隻手指突然抵到吳女唇前!

女官一怔,旋即看到小主人直視自己的鳳眼中,閃爍著極明顯的不贊成。

須臾收回食指,陳嬌沖她的阿吳嚴肅認真地搖了搖頭。

吳女陡然心驚,匆匆向四下望去:周圍的宮娥宦官個個埋頭做事,既茫然也不關心;唯一聽得懂吳語的阿葉則遠遠站在室門邊,看這距離該是聽不到。

臉一紅,吳女向小主人九十度屈膝——她造次了!只顧圖一時嘴快,卻差點忘了她只是個小內官,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小』內宮女官。

千絲萬縷,終於梳理順暢了。

負責珍飾的許女端出各色髮帶和額飾,請小貴女挑選。

館陶翁主沒動,搖搖頭轉向室門。

吳女知道小主人的意思,才想讓人去端木那裡催催,就見端木氏帶著從人步履匆匆而至。

端木女官這次帶來的衣匣內,是一領月牙白的暗紋曲裾和一條青翠色的多褶紗裙。

來回巡視兩遍,館陶翁主露出滿意的笑容。

端木氏鬆懈下來,偷偷長舒口氣,慢慢退到一邊。

等貴女自幾隻珠寶盒中指定了髮飾和配飾,梳頭宮娥取過長髮帶和額璉,手指靈巧地幾個翻轉,一個簡潔明快的髮型就此成功。

抖開潔白的曲裾搭在小貴女肩頭,吳女正想請小主人配合伸一下胳膊,人突然停住了。

愣愣地盯著自家翁主右耳後的一段頸子,錯愕的吳女官兩隻眼幾乎瞪到凸出眼眶,聲線也隨著顫抖起來:「翁、翁……翁主?!」

聽聲音不對,阿嬌轉過頭,疑惑地看向大侍女。

探過一根手指,在目標上微微沾一沾,吳女緊緊張張拋出一串問題『翁主,我手碰到的地方……疼不疼?』『翁主,覺得癢嗎?癢不癢?』『翁主,有沒有感到什麼異樣?』。

挑挑眉,阿嬌既不搖頭也不點頭,只扭動脖頸伸手去摸。卞女眼明手快奉上一面台式青銅圓鏡,舉著豎在嬌嬌翁主頭的后側方。

『還好嘛……哪有那麼誇張?瞧阿吳一驚一詐的……』看看鏡中映出的那塊要使勁找才找得到的圓斑,館陶翁主無所謂地聳聳肩,伸胳膊讓吳女繼續加衣。

「翁主,翁主……可有不適?」猶猶豫豫地為小主人穿曲裾系衣帶,吳女官滿懷躊躇地建議:『是不是脫了衣服認真查一番,萬一不止這一塊呢?』

阿嬌想都不想,直接搖了頭否決——開什麼玩笑,一脫一穿的,連頭都得重新梳,多麻煩啊!

配合著侍女們的動作,館陶長公主的女兒一會兒轉身一會兒側身,半點都不為皮膚上的小問題擔心。

『怎麼會出這個?青銅鏡有底色,不突出。脖子上不要太明顯喔!』吳女官卻沒有館陶翁主的豁達,越來越不定心,愁眉不展;到後面,乾脆請許女官幫著壓場子,自己則一溜煙出去了。

望望首席女官急匆匆的背影,嬌嬌翁主張嘴……想喊……

很快地頹然坐回墊子,小貴女無奈地摸摸額——吳女這人什麼都好,就是太小心了,總喜歡小題大做。

「翁主?」許女和端木站在一旁請示小貴女:還是得請再站起來;曲裾是穿好了,可各樣配飾還沒戴呢!坐著沒法弄。

沒好氣地一揮雲袖,

翁主嬌甩甩頭舉步就往外走,步速之快——彷彿,怕後面會有什麼追趕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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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金屋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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