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冷血
火折熄滅的瞬間,刺骨寒意驟然席捲了車廂。
黑暗中,楊明熙猝不及防的發出一聲尖叫。
她的身體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掀翻,整個人摔倒在了地上。
楊明熙死死扒拉著椅子腿,凄厲的叫喊聲響徹在車廂里。
那股無形的力量正拖拽著她,一點一點朝著鮮紅的紙花轎方向移動。廖華容見狀,只覺得一股血衝上頭頂。
他拋下了剛才腦海中的顧慮,幾乎是下意識地撲了過去,試圖將楊明熙拽回來。
然而那股怪力並非他一個普通人能與之抗衡。
隨著廖華榮的僵持,楊明熙的慘叫聲愈發凄厲,腰部以下的部位也傳來了清脆的斷裂聲響。
「廖哥,你放開吧……」
雖然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觸發死路,但楊明熙很清楚,自己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了。如果再這樣下去,廖華容也會因此受到牽連。
彌留之際,她噙著眼淚,鬆手的瞬間朝廖華榮發出了一聲絕望的哭喊:「記得幫我照顧我媽媽!」
怪力驟然將楊明熙拖進了花轎,廖華榮手裡一輕,只抓住了一截斷開的手鏈。
轎子劇烈抖動著,撕心裂肺的尖叫聲不斷從裡面傳來,那是楊明熙最後的掙扎。
但很快,尖叫聲隨著動靜變得越來越小。大灘鮮血從轎子底部流出,花轎也徹底安靜了下來。
「小楊……」
廖華榮獃獃地癱坐在地上,看著手裡那截染血的鏈子發獃。
「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太粗心。怎麼能給紙人點睛呢?」李泰緣輕嘆了一口氣。
民間流傳著這樣一句話:紙人畫眼不點睛,紙馬立足不揚鬃,人笑馬叫皆不聽,你若不記閻王請。據老一輩扎紙匠說,紙人一旦點上眼睛,便能吸收血氣,招惹邪祟附身。
可惜楊明熙不知其中禁忌,也沒有詢問李泰緣,自說自話效仿著車裡其他紙人的模樣,替紙新娘點了睛。
等李泰緣發現的時候,紙人已經被楊明熙賦予了精魂。為時已晚,她親手將自己送進了死局。
只不過念及楊明熙之前的關照,李泰緣並沒有像對付趙子遠那樣嚇唬她。
記得心理醫生說過,適當的肢體接觸有助緩解緊張情緒。觸摸時,人體會分泌一種有助於放鬆的激素,使人產生愛、信任和親密的感覺。
比起在驚恐中度過一分一秒,等待死亡降臨,什麼都不知道應該會好一些。至少,死之前不會像趙子遠那麼痛苦。
這點善意,就當是還她替自己付車費的人情了。
正這麼想著,廖華容一記拳頭已經招呼了過來。
「王八蛋,既然你知道這麼多,為什麼不早點提醒她!她明明可以活的!」
廖華容喘著粗氣,雙眼通紅,他掐著李泰緣的脖子,像拎小雞仔一樣將他提了起來。一股濃烈的血腥氣味在口中蔓延,李泰緣眼冒金星,漸漸的有些喘不上氣。他沒想到,廖華容的力氣竟然這麼大。
緊接著,又是幾記重拳,雨點般噼里啪啦打在了李泰緣臉上和身上。
「就像你一開始說的,不該乾的事別干……說話做事之前,不應該先考慮自己有沒有這個能力嗎?」
雖然被揍的鼻青臉腫,但李泰緣並不生氣,反而覺得很奇怪。
他能理解恐懼,也懂廖華容的憤怒與愧疚,卻始終無法共情他人的感受。
在李泰緣看來,給紙新娘畫臉的事情是楊明熙主動去做的。歸根到底,是她能力不足引火上身。
「我這個人向來有借有還。一開始欠你們的車票,我早已經還清了。捫心自問,沒有我的話,你們能堅持到現在嗎?我沒有同伴,自然沒有義務對他人的生命負責。你又何必苛責於我,而不去反思自己為什麼救不了搭檔呢?」
李泰緣的話著實無懈可擊,如同一盆冷水,驟然澆滅了廖華容心頭的怒火。
他說的沒有錯。
楊明熙的死歸根到底,也只是她自己犯下的失誤。就算李泰緣不在,他們依舊會走進死局。
自己的所作所為,不過是因為無能而將怒火遷移到他人身上罷了。
感覺勒著自己脖子的手漸漸鬆開,李泰緣這才掙脫了廖華榮的鉗制:「接下來想死想活隨便你,別耽誤我找解藥。」
他擦乾了嘴角的血,一瘸一拐走到案台前,從桌子上拿起了一面銅鑼。
李泰緣舉起鑼錘,在鑼面用力敲了三下,口中振振有詞:
「天地開張,日吉辰良,新人到此,叩謝三光!」
震耳欲聾的鑼聲打破寂靜,激的廖華容心頭一盪。
霎時間,戲腔般空靈的頌唱聲驟然迴響在車廂內。
「香煙飄渺,燭彩輝煌,」
「丙丁化紙,酒醴相將。」
「車馬回上,五方神降,」
「隨來香火,統起回鄉。」
「良時吉日來合婚,一夜夫妻百世恩!」
嗩吶、打鼓、奏樂響起。
在詭異熱鬧的奏曲中,一抹幽暗的紅光驟然出現,照亮了棺材和花轎。
二人仰起腦袋,發現車頂位置赫然出現了一盞血紅的燈籠。
那燈籠在半空中悠悠飄蕩著,詭異的燭光芒透過窗紙照進車廂,忽明忽暗,不斷閃爍。
透過紅紙,隱約能看到燈芯附近有一團泥塊狀的生物在蠕動起伏。而那燈籠似乎就是受到這東西的影響,在空中不斷起伏。
「黑太歲!」
廖華容見到那東西后,頓時大呼出聲。
在黑太歲的影響下,紙燈籠散發著怪異的紅光。紅光所照之處,紙糊的花轎和棺木紛紛化為實體。
伴隨著令人牙酸的抓撓聲,一雙塗著猩紅指甲油的鬼手從花轎里緩緩伸了出來。另一側的棺木也不再安分,厚重的棺蓋下傳來撞擊聲,伴隨著一下下衝撞,不斷有黑臭的污水往外溢出。
而原本坐在車廂兩側的紙人,也全都化為了面色蒼白的死人模樣。它們紛紛起身,朝車上僅剩下的兩個活人不斷靠近。
「我來摘燈,你負責拖延那些東西。」李泰緣揮手掃開貢品,準備往桌子上爬。
廖華容心裡雖然有怒氣,但為了活命,不得不按照對方的吩咐辦事。
眼看著幾個張開血盆大口的紙人朝他們撲來,廖華容見狀,雙腿發力猛地一蹬,在半空中躍起,狠狠一腳踢中了紙人的下頜。只聽得「咔嚓」一聲,紙人的腦袋在地上連續翻騰了幾圈,身體則被飛踹至幾米遠,連帶著撞到了其他靠近的同類。
隨著廖華容重重落地,連帶著老舊的木質地板也被踩出一個凹陷的坑,木屑飛濺的到處都是。看著那群帶著詭異笑容的紙人,楊明熙臨死前的絕望表情再度浮現於自己的腦海中。
此刻的廖華榮帶著滿腔怒火,從腰間拔出匕首,加速向著那群紙人俯衝而去。
他雖然身材高大,速度卻快的驚人,動作也極為敏捷。面對那群紙人的發難,廖華容一個閃身,橫踢接揮拳,將紙人掀翻;旋即一個漂亮凌厲的側踹,匕首閃著寒光,狠狠扎進了紙人軟塌塌的腦袋。
隨著一陣令人牙酸的刺啦聲,刀刃如同切豆腐一樣,將那紙人的半邊腦袋削去。廖華容一腳踢開身下的死物,甩了甩匕首,轉了轉手腕,發出清脆的咔咔聲響,竟是剛熱身完畢。
李泰緣暗自咋舌,從廖華容的身手上來看,他拳腳功夫狠辣老道,絕對是個練家子。
儘管一個人面對一群鬼的包圍,他卻絲毫不露怯,反而越戰越勇,將那些紙人逼出了燈籠照拂的範圍。
有了廖華容的掩護,李泰緣站在桌上,手裡拿著鑼錘,瞄準了半空中燈籠漂浮的位置。
還差一點……再往前……
有了!
木棍穿過燈籠上方的掛鉤,將它挑到了自己面前。
李泰緣伸手摘下燈籠,抱在懷裡,在他拿到紅燈籠的同時,車門也猛地敞開了。
此刻,公車的速度越來越快。它已經偏離了道路,徑直朝著湖邊的護欄方向沖了過去。
李泰緣護著燈籠,朝不遠處還在和紙人纏鬥的廖華容高喊:「黑太歲到手了,可以溜啦!」
眼看即將衝出護欄,危急之際,李泰緣抱著燈,從車門處一躍而下,而廖華容也緊隨其後。
在慣性的作用下,跳車的二人在馬路上足足滾了十多米,一直翻進了灌木叢。
李泰緣只覺得自己像被丟進了高速脫水的滾筒洗衣機,不知道轉了多少圈。大腦像被搖勻的漿糊,渾身上下則像是被碾碎了一樣,傳來火辣辣的疼痛。
好不容易停下,李泰緣連忙抬頭,望向了護欄方向。
此刻,那輛404公交已經扎入了湖心。
隨著車頭緩緩下沉,那一家五口的身影也出現在了車尾玻璃附近。
它們的臉上掛著詭異的笑容,正緊貼著車窗,朝外面的李泰緣和廖華容揮手。
公交漸漸被水淹沒,在即將消失之際,眼尖的李泰緣發現,那滿滿一車慘白的面容之中,又多出了一男一女兩張熟悉的臉。
【作者題外話】:第一個任務比較簡短,算是個過渡,後面開始會變得更精彩哦!喜歡的話記得投票收藏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