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404公交怪談

精神科診室內，王康平背著手站在窗前。

身後門被敲響，隨即走進了一男一女。

「報告主任。根據洪清街道八號附近的居民及商戶提供的信息，目標平時兩點一線，深居簡出，很少與人有交際。」

女人穿著一身淺黃色紗裙、畫著精緻靚麗的妝容，就連指尖也精心打理過：淺粉色指甲油上點綴著顆顆閃亮的鑽石和小飾品，看起來格外俏皮。

可她開起口來死氣沉沉，冰冷的像是沒有感情的機器，與外表有著說不出的違和。

「公司方面回復，他離職前精神狀況較為穩定，始終按時服用鎮定類藥物，偶爾會與人談論起關於外星文明的話題。迄今為止，再也沒有出現過傷人的舉動。」

女人報告完后，自覺退到了一旁。

緊接著，她身邊的男人也開了口：「目標在12:30離開醫院，隨後打車前往了千達廣場。下車后，在街頭分別攔截了一名男性路人及一對情侶，對話內容均為外星文明、末日降臨方面。」

「1：10目標在聖瑞斯西餐廳用餐，消費1850元。用餐期間，目標與服務員、鄰桌用餐人員對話，內容與上述雷同。」

「在被餐廳驅逐后，目標於2:50前往科迪亞專櫃購物，消費28653元，並與SA交談外星文明話題。」

「目標在街頭持續遊盪，3：40進入耀來影院觀看電影，5：50離場后，再次騷擾年輕女性兩名。」

「在此期間，目標無其他異常行為。」

男人一口氣彙報完，看向了王康平。

桌上，平整的擺放著一摞關於李泰緣的報告。

「體檢和精神測試已通過評估，診斷結果為精神分裂症。」

王康平轉身，緩緩踱步到桌前，將報告遞給男人：「根據目標在曼國的就診記錄顯示，此人確實患有精神方面疾病，應該不是感染者。即日起，正式解除觀察組對他的跟蹤工作。以防萬一，剩下潛伏在目標住宅附近的成員繼續監視，有情況隨時上報。」

「收到。」

男人接過報告，和女人一道離開了辦公室。

老舊的公交緩緩駛過城區，遠處天空燦爛的雲霞愈發濃烈，迷幻的光影將整條繁華的商業街照得通紅。天色完全暗了下來。透過窗戶映射在李泰緣指尖的最後一息暖霞，也逐漸湮滅在了高樓大廈的陰影中。

車窗玻璃上倒映的霓虹逐漸被樹林和灌木叢取代。夜色愈發深沉，班車駛出城區，乘客零零散散下了車。

晚上九點四十分。

冷清的公交車上除了司機，只剩下李泰緣和一名四十多歲的中年售票員。

郊區的路有些顛簸，李泰緣正百無聊賴的盯著窗戶上自己那張蒼白的臉發獃，直到一聲「小夥子」在車裡響起。

說話的正是那名中年售票員。

孫志勇覺得很新奇：開往西郊的112公交線路偏僻，終點站在密山水庫附近。

平日里這趟末班車在途徑幾個屯村后，就不會有其他乘客了。可今天，車上卻多了一個古怪的年輕人。

從上車起，這個西裝革履的年輕人就對著窗外發獃，一看就是兩個多小時，期間連姿勢都不帶換一下的。

被孫志勇這一喊，那年輕人身體猛的一顫，像是突然回過神，眼神還是懵的。

「師傅，你說啥？」

李泰緣長舒一口氣，慶幸還好在到站前擺脫了幻境，否則坐過頭可就麻煩了。

「我說，你哪兒下啊？小夥子年紀輕輕，耳朵就這麼不好使啊。」

空曠的車廂里攏共就仨人，孫志勇以為對方沒聽清自己說話，再一次提高了音量。

「哦哦……我在藍靛路下車。」

李泰緣看了眼到站提示屏，望向對方：「就是下一站吧？」

他剛問完，便發現孫志勇望向自己的眼神變得有些古怪。

見對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李泰緣擺出不諳世事的神態詢問道：「怎麼了師傅，哪裡有問題嗎？」

「嘿，誰大晚上跑那地方去啊！」

前面開車的司機在聽到二人對話后，忍不住接起了話茬：

「藍靛路，前不著村后不著店，附近只有一家殯儀館。這會子殯儀館也早關門了，在那兒下車，起碼得等到明天早上六點，才有回城的公交經過。小夥子，你是不是弄錯地方了？」

「對啊。這已經是今晚的最後一趟車了。」

孫志勇擰開保溫杯，淺嘬了一口茶：「深更半夜荒郊野嶺，那地方陰氣又重，大晚上去多晦氣。我看你也甭下車了，跟我倆回宿舍湊合一宿吧。我們那地兒寬敞，還有好幾張空床呢。」

「不是還有趟404嗎，我要在藍靛路換乘的。」李泰緣再次望向了窗外。

他的聲音並不大，卻充斥著整個車廂。

此話一出，原本還在專心吹著茶水熱氣的孫志勇冷不丁哆嗦了一下。

透過窗戶玻璃，李泰緣發現那售票員正以一種驚恐的目光盯著自己，似乎聽到了什麼不可置信的事情。

「誰特么跟你說有404？！404早在二十年前就沒了！」

司機充滿慍怒的聲音里夾雜著一絲顫抖，從車廂前方傳了過來。

「1993年某個冬天夜裡，404在經過藍靛路后離奇失蹤，隔天才被人從五十公裡外已經結了冰的水庫里打撈出來。當時車上司機加售票員、乘客一共七個人，全都給泡爛了。從那以後，404班車就被取消了！」

「我聽說那趟車原本就是靈車改裝的。之所以從殯儀館經過，就是為了捎著下面的人，送它們回家……」

孫志勇咽了口唾沫，戰戰兢兢道：「後來有人夜裡開車經過附近，還看見那班404公交亮著燈，停在藍靛路站台。透過車窗往裡看，你猜怎麼著？車廂里滿滿當當坐著一群死人吶！」

夜裡郊外溫度驟降，冷風吹進車廂，凍的孫志勇打了個激靈。

「原來如此，難怪我查不到這趟車的信息。」

李泰緣喃喃自語，忍不住輕笑了起來：「鬧鬼……嘿嘿，看來事情越來越有趣了。」

李泰緣古怪的言行舉止終於讓孫志勇意識到他的精神狀態不對勁。干他們這行的，不怕鬼嚇人，就怕人嚇人。

孫志勇連忙端起保溫杯，躲到車頭對司機竊竊私語了幾句。緊接著，兩個人就不再說話了。

在一路持續沉默的顛簸搖晃中，車停在了路邊。

李泰緣剛走下車，那公交便加速駛離，似乎一秒都不願意多停留。

路邊孤零零的豎著一桿老舊的公交站牌。公交牌看上去已有不少年頭，上面生滿了鐵鏽，只能依稀辨別出「藍靛路」三個字。

山風吹過四周灌木叢，發出一陣陣龐然緩慢的沙沙聲。夜晚的郊外涼氣重，空氣吸進肺里都夾著一絲陰冷的寒濕。

李泰緣裹緊了外套，朝手心呵了口氣。他看了眼時間：九點五十分。

他獨自一人在原地站了片刻，沒多久，路口亮起了光。一輛銀色大眾緩緩朝著車站方向駛來，停在了李泰緣面前。

車門打開，依次走下了兩男一女。

為首的是一個穿棕色皮衣、鬍子拉碴、嘴裡還叼著半截香煙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目光冷峻，光是站在那裡，就給人一種嚴肅的壓迫感，看上去並不好說話。

而他的身後，分別跟著一個看上去病懨懨的青年和皮膚雪白、身材微胖的年輕女孩。

三人在看到李泰緣的時候，中年男子的表情雖然有些詫異，卻沒有要上前與他交談的意思。

反倒是那個女孩主動湊了過來，朝李泰緣伸出了手：「你好，我叫楊明熙。你就是彬哥提到的那個李泰緣吧？你還真是厲害，竟然能糊弄過安定醫院那群傢伙。」

見李泰緣不說話，她又補充道：「你不用害怕，我們跟你一樣，都是能看見幻境的感染者。你之前收到的那封信是一個叫陳彬的人寫的。他之所以叫你來到這裡，是為了和我們一起尋找黑太歲。」

「黑太歲是什麼？」李泰緣詢問。

「一種解藥，能暫時壓制我們體內的病症。如果超過兩個月沒有服用黑太歲，感染者會因承受不住體內精神污染的侵襲，在癲狂中痛苦死去。」

楊明熙給李泰緣介紹了一下自己的同伴，不停抽煙的中年男人叫廖華容，青年則叫趙子遠。

「我們要去哪找黑太歲?」

李泰緣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剛才在乘坐公交車的時候，他又經歷了一次長達兩小時的幻境。加上之前的遭遇，粗略一算，今天進入幻境時間已經超過八個小時了。

自己的病情確實隨著時間的推移在不斷加重，按照楊明熙的說法，李泰緣估計，他的精神狀況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雖然不怕死，但在還沒弄清楚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之前，李泰緣還不想死。更何況，他才剛找到點新的樂子。

大概是有人授意，楊明熙耐心的解答了李泰緣的疑問。

黑太歲喜陰，通常會出現在靈異事件發生的地方。除了感染者，一般普通人除了會受到影響外，並不能感知到它的存在。

這種神秘生物的身上有著某種類似詛咒的怪異力量，一旦現身，那片區域就會被怪誕和黑暗的氛圍所籠罩，從現實世界剝離；區域里的時間、空間也將因此扭曲，處於該片區域的人則會陷入混亂與秩序交織的癲狂。

因此，在普通人眼裡，黑太歲現世意味著某地有「怪談現象」、「靈異事件」發生。而感染者們則將被黑太歲影響的地帶稱為「虛無之地」。

成熟體的黑太歲擁有極高的智慧，甚至能偽裝成人類，或以魑魅魍魎等各種恐怖的形象出現。

一般來說，黑太歲力量越強，捕獲的難度也越高。

「我們根據黑太歲的能力，把虛無之地劃分為從D到S依次遞增的五個等級。今晚要經歷的404公交怪談屬於難度最低的D級，存活率相對較高。」楊明熙一口氣說完，對李泰緣笑了笑。

「即便如此，也不能掉以輕心。」

一直沒怎麼說過話的廖華容突然開了口。

他緩緩吐出一個煙圈，看著飄散在冰冷空氣中的白霧，啞著嗓子道：「一旦任務失敗，參與其中的感染者就會和那片區域的人一起迷失在「虛無之地」，從這個世界消失，成為怪談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