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塔林
除夕這天,家家戶戶總是格外熱鬧。
一大早,大人們就忙著貼窗花、打掃衛生、張羅著家中吃食,為年夜飯做著準備;孩子們則聚在一起,挨家挨戶上門討糖果,圖個好彩頭。
吃過年夜飯,天色漸漸黑了下來,賀煒燦帶著姐姐,和幾個玩伴從家裡拿了不少摔炮和煙花,在自家門口玩得不亦樂乎。
如果換作平時,過了晚上八點,家中父母一定會催著他們回去了。可除夕這晚,不少人在親戚家打牌,一來二去,便忘了叮囑孩子早些歸家。
這群孩子里最大的也就十五六歲,正是貪玩的年紀。這時有人提議,炮仗跟煙花得在特別黑的地方放才好看。於是這群孩子邊玩邊找,不知不覺中,他們一行人來到了後山的果園。
大家在園子里摘了不少海棠果,吃飽喝足后便打算點炮來玩。
賀煒燦的姐姐賀玲在這群孩子里還算懂事,她擔心因此引發山火,連忙阻止了眾人,並提議趁家長沒發現,還是趕緊回家為好。
幾個男孩都覺得沒玩盡興,又生怕賀玲回家告訴大人,再三合計之下,他們決定穿過果園,去後山的塔林附近放炮。
雖然叫塔林,但那地方其實是一片空地。因為附近壘著不少由石頭、水泥灌注而成的灰色建築,遠遠看去就像一座座小石塔,所以才有了那樣的名字。
「塔林?不行啊,俺爹說,那裡可是村子里的禁地,誰都不能去的。」
一個虎頭虎腦的小胖子聽后,頓時將頭搖成了撥浪鼓。
「俺爹有個二大爺,原來就是負責看守果園的。聽俺爹說,四十多年前,他晚上起夜,不知咋了跑去了塔林,第二天就失蹤了。過了好久,他二大爺才被人發現弔死在了塔林附近的一個廢廟裡面,舌頭都拉到了脖子這麼長。大人都說,他是被鬼給迷了……」小胖子外號叫地瓜,他縮著脖子環顧四周,說完后緊張的吞了口唾沫。
一陣陰風吹過,將周圍的樹葉颳得嘩嘩作響。
聽著四周傳來的烏鴉叫聲,幾個膽小的女孩心裡萌生了退意,紛紛叫嚷著要回家。可其他幾個男孩卻不同意,堅持要留下來玩摔炮。
「二丫頭,你咋還不走?」
賀玲一回頭,見弟弟還跟另外幾個孩子佇立在原地,當即生氣了:
「你忘了爹娘咋說的了?你從小身子就弱,大晚上就不該出來玩。再說,塔林那種地方邪門得很,白天連大人都不敢去,你咋就這麼有主意?」
村裡人都知道,賀煒燦的母親在生他的時候難產,因為在母體里窒息太久,賀煒燦剛出生就沒有心跳,還是後來產婆拚命搶救,才保住了他這條小命。
那產婆會算命,她曾說過,賀煒燦的母親撞了邪祟,若非自己出手,本應一屍兩命。
如今娘倆在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大人還好些,可這孩子出生在陰氣最重的七月半。就算熬過了出生這一關,之後還會遇到禍事,註定是個早夭的命。
都說賤名好養,女娃命硬,而玉河村又是個極度重男輕女的地方。在產婆的建議下,家裡人給他起了「二丫頭」的乳名。
就這樣,賀煒燦才平安無事長到了十一歲。
賀煒燦平時最聽姐姐的話,但長期被家人管教,不能晚上出去玩耍,現在的他實在心癢難耐,捨不得就這麼回去。他猶猶豫豫的磨蹭著,始終不願跟著姐姐往回走。
其他幾個男孩見狀,便開始煽風點火,嘲笑起賀煒燦跟地瓜膽小,兩個慫瓜就該和女孩扎堆在一起。
這一攛掇,賀煒燦也不知哪來的脾氣,甩開了姐姐的手,跟玩伴撒丫子就朝著後山跑去。而地瓜也礙於面子,不情不願的追了上去。
姐姐和其他女孩的叫喊聲被賀煒燦拋之腦後,他跟著另外七個男孩一路飛奔,穿過熟悉的果園,很快便看到了那座陰森的破廟。
此廟十分老舊,屋頂的青瓦碎了不少,上面堆疊著的枯葉被風一吹,打著璇兒漫天飛舞。
不知為何,在經過廟門的時候,賀煒燦覺得心裡直發怵,感覺這附近的溫度似乎都比其他地方要低一些。
然而其他人好像沒什麼感覺,他們繞過廢廟,沿著小路走的飛快。
生怕掉隊,賀煒燦回頭看了眼那陰森可怖的破廟,連忙追了上去。
這晚上沒有月亮,頭頂的天好似被一塊厚重的黑布給蓋住了。孩子們走了一路,終於看到了一片掛滿紅繩的地方。
那紅繩是村裡拉起的警戒線,上面還貼著些破破爛爛的白條。被風一吹,紙條紛紛豎了起來,發出清脆的噼啪響聲,散發著股怪異的森冷。
「到了!」
為首的孩子一嗓子,將賀煒燦嚇得夠嗆。
那紅線后的空地,便是傳說中神秘的塔林。
賀煒燦到現在還記得,那晚天上的月亮幾乎被烏雲遮蔽,天上連亮光都沒有,四周漆黑一片。如果不站得近一些,自己甚至連那幾個同行孩子的臉都看不清。
熊孩子們依次鑽過紅線,果然在塔林里看到了許多灰色的石墩和水泥房子。
那些房子高度不足一米,中間是空心的,裡面長滿了雜草,還有一些石頭和樹枝。它們一個個佇立在空地中,看上去已經荒廢了許久。
賀煒燦和同伴們好奇的圍著那些水泥房子轉了轉,還從裡面掏出了不少灰色的類似貝殼的東西。
「咱們開始吧!」
不知道是誰說了這麼句話。
幾個孩子想起正事,將貝殼放在一邊,隨後不約而同從口袋裡摸出摔炮,往地上噼里啪啦砸了下去,玩得好不開心。
賀煒燦怕姐姐回家跟父母告狀,始終有些心不在焉;更倒霉的是,他發現自己手裡的這盒摔炮好像質量不行。不管自己怎麼扔,那砸在地上的炮就像啞火了一樣,總是不出聲。
他想換個地方,於是邊走邊試,卻不小心被什麼東西絆住,狠狠摔了一跤。賀煒燦趴在地上,只聽一聲悶響,那盒摔炮也不知掉到哪裡了。
「阿燦,你咋不玩啊?你炮呢?」
很快,同村的小虎發現賀煒燦悶悶不樂的站在一邊抹眼淚,渾身髒兮兮的,手掌心還破了皮。熱心的他見狀,連忙跑到了賀煒燦身邊,詢問起對方發生了什麼。
小虎家住在賀煒燦家隔壁,二人從小一塊長大,感情很好,而小虎也是為數不多不會用「二丫頭」這樣的稱呼羞辱自己的朋友。賀煒燦指著前面的空地,委屈的把剛才發生的事說給了小虎。
小虎聽后,連忙喊住了其他幾個夥伴,跟最大的孩子借了手電筒,打算幫賀煒燦把摔炮找回來。
孩子們雖然貪玩,但還算講義氣。聽小虎這麼說后,大家紛紛聚到了一塊,打著燈在附近的地上摸索了起來。
「怎麼停了?繼續玩呀!」
黑暗中,又響起了剛才那個孩子戲謔的笑聲。
「二丫頭的摔炮不見了,先把它找著再說。」有人回應道。
另一邊,小虎扒開面前的草堆,似乎發現了什麼,連忙將手電筒叼在了嘴裡:「阿燦,你看是不是這個!」
聽到小虎叫自己,賀煒燦連忙湊了過去。果然,在那堆雜草里,他們發現了四五顆還沒炸過的摔炮。
二人一臉驚喜,順著地上的痕迹找去,這才發現那盒摔炮像是被什麼人拆開了,炮仗撒了一地,斷斷續續延伸到了某座破舊的水泥房子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