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險地
南之太陽,烈火現,焚天闕。
應無極的長刀出鞘之後,那原本古樸而內斂的氣息蕩然無存,就像是一頭被囚禁在深淵之下的洪荒凶獸脫困一般,濃烈的狂暴之氣瞬間肆虐開來。
四周修為稍微低一些的人,不論正魔,都被這股狂暴之氣震得有些頭暈目眩。
而伴隨著兇惡的狂暴而來的是長刀之上浮現而出的烈焰圖騰,那是一隻全身披著黑色羽鱗的神鳥,仰天長嘯,儘管無聲卻依舊能感到那份凄厲之色。
隨著圖騰逐漸清晰,青崖能夠清楚地看到神鳥雙目之中各有一對重瞳,瞳孔之中似有無盡的怒火在永遠地燃燒。
「竟然是重明鳥之精魂,可為何,傳說中仁義的神鳥,此時竟會是如此猙獰的模樣?這應無極,到底是何方神聖?」
此時雙方暫時走到了一起,但維繫這層關係的窗戶紙十分脆弱,青崖雖心有疑慮,卻也不好多問什麼,只是將殷實的劍氣外放,為正道眾弟子當下了這股狂暴之氣。
東之少陽,草木生,奎狼舞。
當重明鳥回到長刀之上,緊隨而來的是身環七彩霞光,一頭青臉白牙的蒼狼之像,恰是二十八星宿中的西方第一宿,奎木狼。
身為四木星宿之一,這頭奎木狼精魂一出現,青崖明顯地感覺到下方綿延無盡的密林中傳來了生生不息的草木之氣。
以木生火,以火引毒,圍繞在眾人身邊濃厚的毒瘴瞬間化作了一片黑紫色的火海,將追擊而來的巨蛇頭顱連同正魔雙方所有人一同吞沒在無邊的黑火當中。
一時間,正魔雙方之人紛紛祭出法寶防禦,誰都沒有想到應無極會在這時向眾人發難,唯獨青崖依舊停留在原地,沒有任何反應。
「你愣著作什麼?嚇傻了不成,不要命了?」
青崖只覺得手心傳來一陣輕柔的涼意,一朵紫色的薔薇花便綻放在自己的面前,隨後才是靈木樨關切的聲音自耳後響起。
「師弟,可是被這突如其來的陣仗嚇著了?」
上官宥的實力的確無法估量,竟在剎那之間便在火海之中開闢出了一處真空地帶,洶湧的火勢也就此隔絕在外。
「我覺得,他沒有想要對我們出手的意思。」
青崖向另一側望去,正好遇上應無極抬起頭來和自己注視的目光,他的眼裡,滿是對正道弟子此刻有些慌亂的鄙夷之色,就連上官宥似乎也沒能入他的眼。
他似乎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強大,青崖再一次刷新了對於應無極的認識。
一切都在眨眼的瞬間,儘管毒瘴與火海交織在一起封鎖了所有人的視線,但青崖依舊精準地捕捉到了來自下方的巨大威脅。
如同長鯨出海,巨蛇一頭撞進了火海之中,跳動的火焰彷彿有了生命一般,紛紛化作一簇簇的火苗沿著巨蛇層層疊疊的鱗片縫隙鑽了進去,立刻響起了血肉在高溫下被炙烤的呲呲聲。
重明鳥精魂燃起的火焰,足以傷及這頭不知活了多少年月的巨蛇,而出乎所有人預料的,卻是著看似無差別的火海竟然沒有對所有人造成一點傷害,不論正魔雙方。
眼見自己的攻擊奏效,而正道之人又被自己戲耍可一番,此刻即便應無極的心境如何沉穩,也免不了有些得意。
「不好,」
一直鎖定著巨蛇的青崖像是突然看到了什麼,人影未動,劍光便如流星颯沓一般飛至應無極的身前,而此時應無極還未注意到局勢的變幻,一張血盆大口便已經將其籠罩在內。
直到聞見一陣劇烈的血腥味,應無極這才反應過來,竟是那尚在遠處的蛇首不知何時已然出現在了自己身邊,正當他想要後撤之時,一聲尖銳的嚎叫穿透了他的心神,令他短暫地失去了行動力。
正當巨蛇獠牙即將穿透他的身軀之時,一道銀色的劍光飛至,青冥從巨蛇之口的下方襲來,無往不利的劍刃劃開了巨蛇的上牙膛,卻無法穿透它那堅硬的鱗片。
青冥所承載的劍氣在巨蛇的口中炸裂開來,掀一陣污血噴涌在應無極的臉上,也讓他恢復了行動力。
趁此機會,應無極立刻逃離了巨蛇之口,驚恐未定的他還來不及抹去臉上的污血,一道毒液便潛伏在火海當中再次襲來。
憑藉著本能,他險而又險地躲過了這一道毒液,而原本借著草木之氣燃燒的火海卻在毒液所過之處紛紛熄滅。
最後,毒液分散成無數細小的雨點,將這一片火海徹底澆滅,所幸眾人尚未撤去先前所築起的防禦結界,倒也陰差陽錯地躲過了這一場毒雨。
直到此時,眾人才看到巨蛇龐大的身軀,先前的火焰沒能在其身上留下任何傷痕,唯有被青冥所刺破的口中尚有黑色的血液流淌。
「喂,你怎麼樣?」
青冥自動飛回了趕到應無極身邊的青崖手中,一入手,青崖便感應到了青冥所傳來的不滿之意。
當初在錢塘,青崖只是用青冥翻動了一下泥土便引來它的不悅,更何況青崖將它刺進了巨蛇的血肉,粘上了一身腥臭的污血。
隨著青冥發出不斷的顫動,劍身上黏著的血漬也被清理地乾乾淨淨,像是一直優雅的貓抖落了身上的灰塵,用舌頭梳理著自己漂亮的毛髮。
「死不了,沒想到你的動作還挺快的,天隕這一代,總算是出了個像樣的弟子。」
青崖從來沒有見過如此自傲之人,即便是上官宥,他都不曾放在眼裡,日後若是遇到了,還是離他遠一些微妙。
眼見應無極無恙,青崖也準備回到天隕的隊伍之中,只是當他想要轉身之時,卻發現自己的身體怎麼也動不了了。
「喂,我才說你像點樣,你卻在暗中偷襲,你們正道眾人當真如此無恥嗎?」
「你覺得,如果是我下手的話,我還會站在這裡一動不動嗎?」
「怎麼你也……」
應無極的話音未落,強如烈日般的兩個光源在他們的身後亮起,那是巨蛇睜開的雙眼,白色的蛇瞳像是沒有盡頭的深淵,青崖和應無極二人就站在懸崖邊上,只差一步便是萬劫不復。
此刻二人像是被巨蛇瞳孔中所散射的白光所照射著,白光逐漸在他們的體表凝固成一層堅硬的岩層,無法動彈的二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身體逐漸石化。
見此情形,正魔雙方弟子同時發起了猛烈的攻勢,想要阻擋巨蛇的行動,可任憑那些五花八門的法寶的道法轟擊在它的身上,卻連它的鱗片都無法打破,跟別提對其造成任何傷害。
「枉我自詡天隕同輩無敵,卻不曾想連這孽畜的一絲皮毛的都無法傷及,青崖師弟……」
他沒有把話說完,但所有人都知道,青崖和應無極二人已是凶多吉少。
「靈姑娘,你要做什麼?」
正當上官宥思索如何才能解救青崖之時,卻忽略了一直默不作聲的靈木樨突然飛離了人群,正迅速往青崖身邊飛去。
被巨蛇雙瞳注視著的青崖眉心青芒大盛,早已和自己的靈台融為一體的鍉針無需身體的調動,已然自主激發出了全部的力量來助青崖脫困。
不過三息的功夫,已經覆蓋到青崖腰部的石化層被擊碎,青崖同時也重新恢復了行動力。
順手一劍斬落,劍光落在同樣被禁錮住的應無極身上,青崖這一劍本來只做嘗試,大敵在前,他自然不會拼盡全力去救一個魔道之人。
沒想到劍氣落在應無極的身上瞬間便在石化層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裂紋,狂暴的魔氣順著這道裂紋一同迸發出來,將本就搖搖欲墜的石化層震得粉碎。
脫困之後,兩人沒有開口的功夫,立刻想要離開蛇瞳的注視範圍,可還沒等他們飛離,卻又一頭撞在了一層看不見的屏障之上。
霎時,青崖手中劍光四射,應無極身上更是魔氣滔天,可任憑他們如何橫衝直撞亦或集中破點,都無法打破將他們禁錮的牢籠。
巨蛇揚起龐大的頭顱,慘白的雙瞳逐漸轉化為鮮艷的青色,同時一塊巨大的綠寶石出現在他的面前,而青崖和應無極二人,正像是被困在琥珀中的昆蟲,靜數著自己生命的終點。
在悠長的生命中巨蛇早已誕生了自己的智慧,此時的它知道在場所有的外來者對它而言都不過只是螻蟻,唯有眼前的兩人能夠對它造成一些傷害。
青色的毒煙從綠寶石的底部緩緩升起,巨蛇的血盆大口咧開了一絲猙獰的笑容,它就像是這個世界的主宰,玩弄著眼前的生靈。看他們盡全力去掙扎,最後在絕望中死去。
但很可惜,它沒能看到螻蟻臨死前的掙扎和絕望。
青冥散發著幽藍的月光,青崖的眼底一片冰涼,朔月之輝從劍尖升起,此刻他們合二為一,無往而不利。
就在劍氣穿透毒煙的瞬間,一朵鮮紅的薔薇花飛馳而至,與劍氣一里一外恰好擊中了同一處點位,終於將綠寶石堅硬的外壁所擊穿。
血色的薔薇像是紮根一般迅速在整個寶石的表面不滿了根莖,而寶石的外壁也像是被翻鬆的泥土一般碎裂開來,化作齏粉紛紛散落。
揮散了周圍的毒物,青崖見到靈木樨的身上散發著駭人的力量,她明明就在自己的眼前,青崖卻有一種仰望神山的無力感。
「靈犀?」
青崖小聲地問向她,他無法確定,眼前的她是否還是自己所認識的靈木樨。
「是我,你速速離去,我給你們斷後。」
靈木樨看著青崖,青崖卻從她的臉上看到了陌生和冷淡,她的瞳孔布滿了比血色更加猙獰的鮮紅,彷彿是九幽之下的鬼神潛藏在深淵之下。
「這巨蛇不知活了多久,我們絕不是它的對手,你和我一起走。」
但無論她是誰,青崖都不會放任她一人前去面對危險。
「啰嗦。」
不曾想,靈木樨沒有和他廢話,直接一掌拍在青崖的胸前,將他推回了天隕中弟子的身邊。
根本來不及反應,青崖只覺得身體一陣麻痹,四周景物飛速往後退去,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靈木樨已經在他們之間布下了層層疊疊的水晶花牆,隔絕了青崖的追逐,也隔絕了自己的退路。
而眼見煮熟的鴨子突然飛走,巨蛇突然變得無比狂躁,更將一身怒火瞄準了在它面前的靈木樨。
它揚起的巨大頭顱遮蔽了整片天空,人們很難想象一座城鎮被連根拔起,被人高舉在天空然後重重落下是什麼情形,如果在史書中,那將會是末日的一天。
「上官師兄,我不能留下他一個人,你且帶諸位師兄師姐離開,我要回去幫她。」
青崖匆匆交代了一聲,此時的他尚未解除和青冥合二為一的形態,靈木樨留下的花牆無法有效地將他阻隔在外。
前方,靈木樨的身影被遮天蔽日的陰影所覆蓋,而在她的身後,一株血色的桃樹拔地而起,不過眨眼的時間,桃樹撐開了巨大的樹冠,開始抽枝發芽,艷麗的桃花便似春雨般紛紛落下。
一聲巨響,巨蛇的頭顱重重的砸下,激起的氣浪瞬間席捲了方圓百里的土地,青崖有著青冥的力量,此時並沒有被氣浪所掀翻,只是晃動了幾下便穩住了身形。
趁此空擋,青崖回頭望去,一眾天隕弟子在上官宥的庇護下躲過了氣浪的衝擊,正跟隨在自己身後不斷向前。
千年來,凡天隕弟子,慷慨赴死者眾,臨陣退縮者無。
巨蛇的這一重擊最終沒能將它眼中的螻蟻砸成碎片,那一棵只有它幾片蛇鱗大小的桃樹,卻是硬生生地撐起了這千鈞之勢。
後方趕來的青崖渾身劍意洶湧,手中劍指之向,一道天門般的金色巨劍衝天而起,將原本和桃樹僵持在一起的巨蛇徹底掀翻,那巨大的頭顱似乎是被巨靈天神擊飛一般,重重地落在地上。
霎時,整片沼澤被掀起,方圓百里的花草樹木盡皆折斷,散落的飛花與樹葉洋洋洒洒地落了許久。
「靈犀,你怎麼樣了?」
面對青崖的詢問,靈木樨轉過身來看向眼前的男子,青崖似乎覺得她對自己的神情比方才更為疏遠。
她閉上雙眼停頓了片刻,當她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青崖又覺得她對自己親近了一些。
「這巨蛇似乎是被封印在這裡,它只能將自己的頭顱探出地面,而它的身軀,應該還無法動彈,這是我們唯一能夠傷到它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