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麒麟太子
關澤登臨天下已經二十三年了,但是這二十三年對於關澤來說無一日不在恥辱之中。
皇室控制的領土隨著分封和諸侯混戰不斷的減少。關澤不是不想重現先祖的威儀,可是若想獲得支持金銀財富已經失去了作用,況且他也沒有多少財寶賞賜出去。
至於消藩之類的事情有這個念頭自己想想就夠了,連說都不能說。
困於天下之中,四周卻無寸縷之地,關澤夜裡每每想起都不得不感慨自己的老祖宗給自己留下的這個局真的是死的不能再死。
關澤感覺自己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站在輿圖上來回打量。
「啟稟皇爺,太子求見。」
關澤一聽更煩,這個倒霉兒子,大通到了他手裡估計就亡了,成天不是出去玩泥巴就是搗鼓木頭什麼的,本來還指望能和哪個諸侯聯姻提高一下皇家的地位卻不成想看上個農家的黃毛丫頭,關澤一度氣的吃不下飯。
深吸一口氣把心中的不快壓了下去,沒辦法,就這麼兩個親生的,太子,繼承人,親生的,心中快速的默念了好幾遍關澤才感覺稍微好轉。
「傳。」
關承得到准許後幾乎是跑著進來的。
「父皇,還請屏退左右,兒臣有要事。」
關澤有些意外,這個兒子除了會惹的老夫子們生氣之外多會兒有過正事?
所謂的要事難不成是要娶那個農家的姑娘?
想到此處關澤的臉色不由的黑了幾分,簡直是逆子,孽畜,這世道就沒有一件順心事兒。
「爾等退下,十丈之內不許有耳目。」
很快大殿的門被重新關上,關澤淡淡的說道:「有什麼要事說罷,不過朕醜話放在前面,如果你敢再提取那個曹家女子朕就廢了你的太子之位。」
關承一聽臉上竟然露出了喜色:「父皇,兒臣來此便是想說此事。」
語不驚人死不休,關澤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你再說一遍?」
關澤直接跪了下去,咚咚咚的行完稽首禮然後鄭重的說道:「兒臣懇請父皇廢了兒臣的太子之位。」
大殿之中陷入一種可怕的沉默。
關澤身為皇帝,即便沒有多少實權那也是二十多年的皇帝,不怒自威屬於被動技能,此時更是點到了滿級,雙目中疑惑和憤怒以及失望濃郁在了一起。
這時候如何能忍?
眼見關澤站了起來動作熟練的抄起一根木棍,關承眼皮直跳連忙喊道:「父皇,父皇您息怒,兒臣經過深思熟慮的,為了挽救我大通啊!」
關澤聞言稍稍停了下來,手中的棍子捏的死死的,想到自己的這個兒子雖然叛逆雖然不務正業但是還是有些聰明的,於是壓著火氣重新坐在塌上,手中的木棍一指寒聲說道:「好,你給朕說,若是胡言亂語朕就把你打死在這裡,省的到了你手裡徹底的丟了祖宗的社稷。」
「父皇,兒臣前些日子騎馬摔著了,能不能站起來說?」
關澤聞言剛剛壓住的怒氣險些又沖了腦門,但凡有點身份的人誰會去騎畜生,哪個出門坐的不是馬車?
眼見自己老子又有暴走的跡象關承連忙說道:「跪著,跪著,兒臣就跪著說。」
「父皇,我大通如今的現狀諸侯不尊朝廷,朝臣不尊上位,士大夫之流僭越不臣,販夫走卒夾縫求存,大禮已崩,秩序已壞,而皇家所佔土地雖有數郡之地,可是除了直隸郡外其餘地方皆被諸侯所隔,朝廷令法根本出不了直隸郡。」
「再者軍伍馳廢,以一郡之地連一軍都養不起,父皇手中所能直接調用的軍隊不過三個旅六千餘人,即便是北面的彭國都有萬人之軍,如此以往大通必然不存。若無獵兵何以狩鹿,諸國如今不過是不想當出頭鳥,還給我皇室留那麼一點可憐的顏面。」
「可是天下大勢最終必然趨於一統,屆時以三旅弱兵如何抵擋天下不可阻之勢?」
關承一番言論讓關澤大感意外,這正是困擾了二十餘年的問題,甚至是自己在太子的時候就渴望解決而不得其法。
皇室若想復興必須有強大的軍隊,必須獲得諸侯國的支持,可是除了土地諸國還能看的上什麼?除了名份大義皇家又能拿的出什麼?
關承也適時的停止了說話,看到自己老子已經在深思便悄悄的站了起來。
走到輿圖邊上,名山大川縱橫交錯密布其中,如繁星般的郡縣點綴其上。
但是代表大通的紫色卻是少的極其可憐,碎成了渣渣。
「父皇?」關承將自己老子從沉思中喚醒。
關澤一臉的複雜,良久問道:「皇兒,你跟父皇說實話,這些你是自己想的還是有人教導?」
關承笑了:「父皇,自然是兒臣自己想的,以兒臣的身份和性格還不屑於行那小人做派。父皇每日殫精竭慮兒臣都看在眼裡,只恨自己無能不能為父皇分憂。」
關澤老懷大慰,此刻的他更像是一個父親:「皇兒你能想到這些為父很欣慰,但是這些弊病積累了二百年,諸侯早已成勢,歷任先帝不是不想解決,可是若想拉攏諸侯除了土地還能有什麼?金銀?財帛?人口?有了土地什麼沒有?」
「錯!大錯特錯!」關承突然激動的叫了起來。
「父皇以地事諸國乃助敵弱己之所為,諸國之欲何曾有厭,以我大通五千餘縣到如今父皇所掌者不過百縣,令政通行者竟然只有區區八縣一郡之地!」
關澤嘆氣道:「你以為朕的老子不知道還是朕的爺爺不知道?事已至此,你所說的要事可是有解決的辦法?」
關承也知道事情不是一朝一夕便至此絕境,此時再追根溯源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兒臣剛才所說便是一法。」
關澤再次皺眉:「這跟你的太子之位有什麼關係?要是換個人便能解決此等難題別說你的太子之位,就算是朕的性命又如何?你小子別賣關子,速速道來,否則……」言畢不知道從哪裡竟然又掏出一根棍子。
關承眼皮子微微跳了一下,明明剛才悄悄藏起來了,這是準備了多少。
「父皇,你可知破繭成蝶?」
「不知。」
關承笑道:「這是兒臣今天才說出來的,父皇自然不知。」
關澤的臉色黑了幾分,手中的木棍微微抬了幾分。
關承見狀連忙又說道:「兒臣今日外出,偶然間得知空中飛著的蝴蝶竟然是由一隻沒有翅膀也沒有腿的蟲子結繭而成的,兒臣從中悟出一點道理。」
「什麼道理?蝴蝶由蟲所出這種事情在太閣的農書里便有,你不是喜歡雜學么?沒看過?」關澤望著眼前的兒子揶揄道。
「額,好吧,不過這不是重點,其實兒臣想說的是蟲子本無腿無翅,可是結繭破蛹之後卻能展翅花叢之中,那我大通何嘗不能重獲新生。」
「如何個新生?」關澤感到這次這個兒子說不定真的能有一套可行的辦法不由的急問道。
「四個字,破而後立!」
「破而後立?如何破?如何立?廢除你的太子之位?」關澤不解的問道。
「父皇請看,這輿圖上諸侯最強者莫過於趙楚,其次秦周齊魏等國,再次者如宋燕等國,天下五等諸侯數以百計。這數百個諸侯國互相攻伐征戰到如今的五十四個,而諸位先帝為了局勢迫於無奈又已經把大通的國土瓜分的差不多,但是我大通皇室依舊佔據著大義,零零散散的也還有些郡縣。」
關澤不用看都知道他說的是哪裡,這幅輿圖早已經印在了他的腦子,哪個國家佔據多少縣一清二楚。
「無非就剩下西南的一些偏遠之地,此時恐怕已經不保了,朝廷根本顧及不到。」
關承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兒臣看過了,正如父皇所說,遠在西南蜀國鍾離國附近還有零零散散差不多四個郡三十餘縣。」
「對,可是你也說了朝廷令法根本到不了哪裡,那四個郡已經成了飛地。朕最近在想與其不可控不如與楚換地。楚國國力強大,即便是飛地周邊小國也不敢阻擋,屆時以四郡換兩郡或許可行,朝廷的實力太過微弱,必須想方設法多弄一些土地。」
說罷手中的木棍在輿圖上來回指點:「還有東北,中原,西北,這些地方都有零散的郡縣,這些都可以利用。」
關承笑道:「父皇,兒臣所想的只有西南。」
「哦?」關澤詫異的問道:「為何?」
「父皇請看,西南有四郡三十餘縣相對集中,是最大的一塊飛地,兒臣以為父皇換地是可行的,只不過是跟鍾離和蜀國置換,使這三十餘縣連在一起,四郡之地加起來已經可以算是一個五等諸侯,也勉強有自保之力。而其他地方一是過於分散,而且不像西南,周邊除了蜀國鍾離兩個四等諸侯之外便是五等小國,只要應對得法完全有機會發展壯大,屆時北上結好秦國,東南向楚國稱臣,猥瑣發育不出十年必有吞蜀滅鍾離的實力。」
關澤認真思考了一會兒說道:「你也知道當今天下以趙楚為強,你說的那個地方離楚國很近,若是吞了鍾離那就和楚國接壤了,屆時如何?」
關承微微笑道:「不難,趙楚雖然南北相望,但是二者都有武統天下的野心,特別是楚國,近年來接連奪他國土地充實己身,周邊諸國誰不惶恐?楚雖強但若四面皆敵不免給了趙國機會,只要遊說得當,姿態夠低再交好大臣,重禮後宮,當可有存生之機。」
「若再適時挑動諸侯攻楚則更利,混戰之日便是機遇。」
「所以你先前說的罷黜你的太子之位是為了這?」
關承重新跪在地上說道:「還請父皇恕罪,兒臣以為眼下局勢危如累卵,諸國雖為臣實為逆,而直隸郡又處於重重圍困之中已難有作為,不若跳出此圈從頭再來,先祖起兵之時地不過三縣,人口不足十萬,兵馬不過四千餘人,及至二百載後方圓數萬里之廣,我等後人緣何不能再打出一個盛世。」
關澤走上前將其扶起來,臉上有欣慰有感到還有一絲愧疚:「皇兒,你可知此舉意味著什麼?」
不等關承回到又繼續說道:「從永安城去往蜀國有足有五千里之遙啊。」
「父皇,先祖披荊斬棘所走過的路又何止一個十個五千里。」少年的臉上是堅毅和嚮往。
關澤彷彿看到了年輕時候的自己,也是那麼的意氣風發,那麼的信心滿滿,欲革故鼎新恢復大通榮光,可惜二十多年來大通一再衰落已經到了無路可走的地步。
直到此刻。
是的,關澤動心了!
他不得不承認這似乎是另外一種出路,而且是唯一的出路,必須要趕快實行的辦法,否則到了諸侯們撕破臉皮的那一天便都晚了。
「吾之麒麟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