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3章 你是來殺我的嗎

「……艾華斯少爺？」

奧斯瓦爾德聽到了那熟悉的聲音，突然一驚。

他猛然間回過頭去，便看到了不知何時出現在角落裡，正在緩緩摘掉兜帽的艾華斯。

艾華斯的雙眼不像是平時那樣是清澈透明的翠綠色，也沒有閃爍著溫暖如日的金紅色。而是蒸騰著妖異的紫色光霧。

——毫無疑問，那正是艾華斯。

縱使此刻並沒有穿著聖殿風格的教會服飾，而僅僅只是穿了一身方便行動的寬鬆常服……但從小看著艾華斯長大的奧斯瓦爾德自然不會認錯人。

他大吃一驚：「您……不是應該……」

如野狼般的老管家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將剩下那半截話吞回腹中。

「『應該』什麼，奧斯瓦爾德先生？」

艾華斯輕笑道：「應該在軍營里，應該在海邊，應該在通靈塔裡面嗎？」

他的目光繞過奧斯瓦爾德，看向自己的養父詹姆斯·莫里亞蒂。

「——您是這樣想的嗎？」

艾華斯一字一句的說道。

此刻的老詹姆斯看起來狀態不是很好。

倒不是因為受傷、生病或是睡眠不足……而是氣質上失去了那種輕盈而神秘的感覺。

他心情看起來不太好，嘴角微微下沉、失去了那抹似笑非笑的從容不迫。氣質也變得更加沉凝、更加嚴肅。就像是一個玩世不恭，不拿正眼看你的牌桌好手，突然坐起來和你打牌了。

要說的話，就像是灰色的、宛如幻影般潛藏於蛛網深處的蜘蛛，變成了黑褐發亮的獨角仙。失去了那種朦朧如夢的輕紗，整個人都變得更加清晰了。

——再或者說得更清楚點，就是看起來像是cg一樣的怪物突然下面多了一管血條。

「奧斯瓦爾德先生之所以暫時失去了一些奉獻道途的力量，是因為他將奉獻之力用在了他人身上。」

老詹姆斯平淡的替他回應道。

「是這樣嗎，奧斯瓦爾德先生？」

艾華斯回過頭來，平靜的望著奧斯瓦爾德：「可若是如此——你為何會面露羞愧呢？」

奧斯瓦爾德本就低垂著的頭愈發低垂，他一言不發、看起來愈發痛苦。

艾華斯的言語並非是審訊，而是關心。

但對老精靈來說，艾華斯不僅是從小看到大的孩子這麼簡單。艾華斯曾成為了教皇，雖然如今已經卸任、但他那輕飄飄的言語仍像是教皇頭戴至聖冕、手持聖杖的嚴厲斥問。

職業者與傳承者的體系在根本上就是不同的。

一旦失去了對應道途的心，傳承者的力量就會隨之遺失。它要更加唯心一些，若是某個人篤信這一道途，他的力量也會突飛猛進的變強；而若是一個人原本篤信奉獻道途、某天他卻突然完全不信了，那麼他所有奉獻道途的力量也都會因此而消散。

而來自偉哲與砂時計的職業體系就更加穩定一些，但其實它也沒有改變得到力量的機制，而是用更機械、更徹底的方式固化了道途對人心的改造——也即是讓人到了對應的道途等級后，不斷增加對應道途對心智的影響，從而就「不容易突然失去對應道途的心」，因此也就不會失去力量。副作用就是更容易失控，變成道途的傀儡。

教皇近衛當然屬於傳承者體系。

因此當一位近衛的力量突然變弱時，也就意味他有可能已經背離了奉獻之道、他的心智變得不純了——按照教會的規則，奧斯瓦爾德應該立即在聖典上除名並革職。在他將力量修鍊回來之前，不得以教會的名義進行任何對外活動，也不能離開教會的影響範圍——也就是離開城市。

這其實就是軟禁。只不過是活動範圍有一個城市那麼大，也可以做些義務勞工或是社區活動來嘗試找回點狀態。

這其實已經算是比較溫和的處置了。若是完全失去了奉獻之力，那就要被烙上黑印並關在監獄里了。

這在整個教國的社會體系里都是非常恐怖的。對於非常好面子的精靈來說，這甚至比死刑都更痛苦。這意味著公開向所有人說，「這個人背離了奉獻之道，大家以後不要相信他的任何話」。

奧斯瓦爾德還能使用高等神術，這說明他至少還留存有奉獻道途的力量；他能與科尼利斯主管打個五五開，他至少均衡道途的力量還沒有損失、他仍然屬於第五能級。

奧斯瓦爾德肯定知道月之子的弱點。就算他不知道，老詹姆斯也一定會告訴他。

他如今連第四能級的灼熱射線都使不出來……這代表了奧斯瓦爾德奉獻道途的道途之力，至少已經衰退到了第三能級、甚至更低。

距離上次從教國見到奧斯瓦爾德，也就只過了兩個月而已。

……這兩個月里，到底發生了什麼？

艾華斯的問話落地，奧斯瓦爾德沒有做出回應。

在或許短暫、或許漫長的沉默過後，老詹姆斯緩緩開口：「請您出去一下，奧斯瓦爾德先生。

「幫我們看看風，可以嗎？防止有人接近我們。」

「可是您——」

奧斯瓦爾德愕然抬頭，看向了身邊的老人。

老詹姆斯從容不迫的微笑著，將左手的拐杖輕盈的交到右手：「這是屬於莫里亞蒂之間的事——你摻和在其中，不太好。」

他看向艾華斯，像是問詢又像是確認：「對吧，艾華斯？」

艾華斯能聽懂養父的話。

守護精靈的職責就是守護「莫里亞蒂」家族不絕嗣，這是昔日立下的契約。而莫里亞蒂家族的特殊傳承模式，導致了其實只有一位「莫里亞蒂」，而剩下的都只不過是挂名的養子養女。

因此，奧斯瓦爾德才會一直跟在老詹姆斯身邊，始終打算保護這位幾度假死的老人。

——他的決策當然是正確的。

而老詹姆斯這話的意思是……

「這是一場莫里亞蒂之間的戰鬥，誰贏了誰就是新的莫里亞蒂。因此身為守護精靈的你，無論是對舊主人出手、亦或是對新主人出手，都不合適。」

換句話來說，老詹姆斯這話的意思就是：「你是來殺我的，對吧？」

「——您說的對。」

艾華斯溫和的點頭微笑著，做出回應。

而聞言，老詹姆斯不僅沒有怒罵、或是斥責，反倒是也是無聲的笑了起來。

奧斯瓦爾德看看艾華斯，又看了看老詹姆斯。他突然一個激靈——因為這明明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兩個人，臉上的笑容卻是如此相似。

就像是在照鏡子一樣。

老精靈表情複雜。

他張了張嘴，像是想要說些什麼，又像是要祝願些什麼、亦或是想哀求些什麼。但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他晃了晃身體，像是有什麼東西抽離了這具軀殼。這位像是枯木般的老精靈用突然嘶啞起來的聲音低聲應了「是」便轉身離開。

——除此之外，他實在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