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龍顏大怒
這個崇禎還真自以為他知道:「商稅,這個朕知曉。百姓已然很是困苦了,朝臣們跟朕言道商稅乃是與民爭利。再收商稅,百姓負擔業已沉重,大明再也經不起折騰了。是以,朕再困難,也沒有向百姓們收取商稅一說。」
「父皇您錯了,錯之極矣。」朱慈烺回道。
周皇后大驚:「慈烺,胡說什麼!」
說皇帝錯了,換成別的人早就腦袋搬家了。即便是皇帝做錯了事,你也不能直截了當的說人家錯了,要委婉的說出來,比如說陛下這事恐有不妥,而不是說你錯了,錯之極矣。
但朱慈烺是太子,一家人吃的家常便飯。崇禎並不以為意,擺手示意曹皇后不必大驚小怪:「你倒是說說,朕何錯之有。」
朱慈烺沉吟了一下:「父皇可還記得一首詩謠么;永豐圩接永寧鄉,一畝官田八斗糧。人家種田無厚薄,了得官租身即樂。
前年大水平斗門,圩底禾苗沒半分。里胥告災縣官怒,至今迫租如迫魂。
有田迫租未足怪,盡將官田作民賣。富家得田貧納租,年年舊租結新債。」
《永豐謠》是明代王弼創作的一首詩,詩中反映了百姓困苦。官田官租很高,遇到天災人禍無法交租只好把官田賣掉。結果田產雖然賣了,稅還是交不上,舊租加上新債,只能賣掉家裡的牲畜牛羊甚至還得賣兒賣女。
崇禎接著吟道:「舊租了,新租促,更向城中賣黃犢。一犢千文任時估,債家算息不算母。
於乎有犢可賣君莫悲,東鄰賣犢兼賣兒。但願有兒在我邊,明年還得種官田。」
朱慈烺點點頭:「正是如此,父皇再繼續徵收賦稅,則民變繼續四起。到最後、這個到最後...」
朱慈烺沒敢說下去,因為周皇后頻頻給他使眼色。崇禎並沒有憤怒,而是面色悲痛:「朕又何嘗不知,可不受稅,國家哪兒來的錢打仗。皇兒,朕很難的,若是天下太平,朕願做一個輕徭薄賦的好皇帝。可、可如今盜賊四起,朕又能奈何。」
崇禎覺得不該沖兒子發牢騷的,可一個人憋得久了,總得找個發泄的地方。曹皇後有些不悅,這本是一家人難得和和美美團聚的時刻,朱慈烺卻打破了這種美好:「皇兒,這些軍國大事等你長大了再和你父皇談論不遲。你父皇每日鞠躬盡瘁的為江山辛勞,你竟還說這些儘是傷你父皇心的話。」
朱慈烺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母后,兒臣並沒有有傷父皇的意思。而是東林勢盛,眾正盈朝,這不徵收商稅,是因為東林黨人和商人勾結。」
「慈烺,你胡說什麼!」周皇后大怒,隨即又對崇禎說道:「陛下,這孩子糊塗了,是臣妾管教不周,還請陛下息怒。」
因為周皇后發現崇禎的臉色極其難看,朱慈烺說完這些話心中也著實驚懼。以崇禎對別人的脾氣,說著話的人不是腦袋搬家就是流放發配去了。
誰知崇禎只是冷冷的說了三個字:「說下去。」
既然說到了這裡,朱慈烺乾脆也豁出去了,反正這些話本就是他想對崇禎說的:「父皇,兩淮鹽商、東南沿海的各路商人還有那些晉商、浙商,徽商這些大商團,甚至於關乎國本的工稅,如採礦、造船業、軍械、織造、窯冶、燒造、造紙等這些手工業,其背後都有東林臣子的參與。父皇若收取商稅,乃是動了這些人的根本利益。是以,這些臣子們跟父皇說商稅是什麼與民爭利,其實不過是怕朝廷與他們自己爭利的託詞而已。」
「砰!」的一聲,崇禎憤怒的將桌子給掀翻了。
一家人吃飯的時候,周皇后就讓殿內的宮人們都退了下去。皇帝龍顏震怒,嚇得那些殿外的宮人們紛紛跪下。他們雖然聽不到裡面在吵些什麼,可皇帝龍顏大怒掀桌子他們卻聽見了。
崇禎皇帝動怒,這些宮人無不嚇得瑟瑟發抖,都不知道這殿內的皇后和太子做了什麼事,居然讓萬歲爺如此怒不可遏。
周皇后也嚇得慌忙拉著朱慈烺跪了下來:「萬歲息怒,都是臣妾的錯,是臣妾管教無妨,請萬歲爺恕罪!」
正史極少見明朝稱呼皇帝為皇上的,那是滿清才有的玩意兒。一般崇禎大家都叫他萬歲爺或者皇爺,周皇后喜歡私下稱呼他為陛下。看到崇禎動怒,她慌忙又改稱萬歲。
朱慈烺極是倔強,雖然被迫跟著跪下,可並無絲毫悔改之心。
崇禎氣的渾身顫抖,怒指著他:「說,這些話你都是從哪兒聽來,從哪裡聽來的!」
朱慈烺高傲的抬起頭:「父皇,這還用聽么。有多少太監、後宮、藩王、官僚、紳士,這些人背後都操控著多少商業。而這些人都沒有人對他們收稅,大部分稅收流失。朝廷只是不斷的向百姓和中小商人不斷加稅:該征的不征,死征百姓和那些糊口的小商小販,兒臣說三個月,三個月湊夠一千萬兩還是少的。父皇若是相信兒臣,別說是一千萬兩,三千萬兩兒臣也給你收的出來!」
崇禎臉色由青轉白,周皇后跪在地上心驚肉跳,她毫不懷疑下一秒崇禎會一個巴掌甩在朱慈烺的臉上。或者,一聲令下著人將朱慈烺奪去太子之位囚禁幽閉起來。
可崇禎並沒有這麼做,而是頹然坐倒在了椅子上。其實,他並沒有生朱慈烺的氣,他氣的是自己。
這麼多臣子,每一個都裝的道貌岸然、大公無私,竟然沒有一個人對自己說出這番話來。沒想到居然還是進了錦衣衛的太子跟自己說出了這些逆耳忠言,其實也不能全怪群臣。臣子們還不是因為自己的喜怒無常,無人敢仗義執言罷了。
或者說,有人即便是想說實話。也會被朝臣們群起而攻之,最後成為眾矢之的,而崇禎自己又是是非不分,肯定也會治罪與此人。
直到,今日朱慈烺將這番話說給自己,崇禎才恍然大明白起來。原來,收取商稅與民爭利,不過是朝臣們糊弄自己的理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