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天道為魔

「偷天換日大仙術？」唐紫曦脫口出聲。

那和尚陡然僵住身體，眼眸中現出異樣光華。

他似是陷入了某種長遠的回憶中，身體不由自主的哆嗦著，哆嗦著……

唐紫曦震驚地看著他，表面上一動不動，實際已將神念連接到那道書上。

這佛經能成就道兵，肯定與她有莫大關係，不說別的，就是握著它，唐紫曦就有一種極為熟悉的感覺，這是唐紫曦與這件道兵產生了某種心靈上的聯繫。這種血肉相連的聯繫是主人與自己的寶物在長久運用中方會產生的，象這種初次接觸就產生血肉相連感覺的，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唐紫曦是它的創造者。

也許，那佛經上的時間道紋正是得自於唐紫曦。

但不管怎麼樣，重要的是現在唐紫曦無法運用時間道法，那麼這本道書就是唯一能幫她擺脫險境的機會。

她不知道以自己現在體內混亂狂暴的時間道力再運用道書會是什麼結果，但她已沒得選擇。

趁著那和尚好像有些神智不清的樣子，唐紫曦神念繼續深入，正要不顧后發動道書的一刻，那和尚突然神色一震，喊了聲：「我想起來了！我是九難！」

隨著這一聲喊，那和尚身上的魔氣已如潮水般退卻，剛剛還兇惡無比的魔僧轉眼間竟變得全身沐浴神聖光華，那極度邪惡而扭曲的面容也在這刻變得慈眉善目起來。

唐紫曦被這變化驚得呆了，再看那和尚，形象變得越發高大，整個人都沐浴著一層寶光。

遠方寺眾失了阻礙，紛紛擁來，見到這一幕，同時跪下，高呼：「大德歸來！大德歸來！」

唐紫曦亦是愕然，再看眼前的這個九難，就覺得他面目熟悉，和藹可親，與自己先前在道書中所見的那個九難，竟有七八分相似。

心中閃過一道靈光，已道：「你是九難？那個佛堂誦經的九難？」

和尚便誦了一聲佛號，嘆口氣點頭道：「慚愧，慚愧。多謝小姑娘救我脫離苦難，我受那魔障蒙蔽，卻險些害了小姑娘。幸得姑娘提醒，老衲憶起前生，方才驅去這魔念，還回本身。」

「還回本身？」唐紫曦看著和尚：「這麼說來，你才是真正的九難，卻因這偷天換日大仙術而陷入無盡輪迴中？那麼那個魔界的九難又是誰？」

和尚搖了搖頭：「那是另一個老衲。」

「另一個你？」唐紫曦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和尚：「你是說，你是九難，那個鴻蒙魔界的和尚也是九難，你們是同一個人？難道他是你的分身？」

「分身？」那和尚歪過頭想了想才搖頭：「不，他不是我的分身，如果真要說，應該算我是他的分身吧，卻又不全是。」

唐紫曦已經徹底傻了。

她完全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眼前的九難已雙手合十道：「其實老衲乃是入魔前的九難，留下的一顆善念之種，以偷天換日之法送入輪迴。」

「九難入魔前留下的善念之種？」唐紫曦聽得有些蒙圈。

為什麼九難入魔前要留下善念之種？為什麼留下的善念之種竟然還沾染魔氣，出來時會首先是個魔頭？又為什麼九難會那偷天換日大仙術？

這一切唐紫曦都不明白。

那九難已道：「小施主不明白也很正常，你不明白，只是因為你還不知道這世界的真相，你若知道也就不奇怪了。你可知，九難為何會入魔嗎？」

唐紫曦先是呆了呆，隨後道：「我在道書中看到他的過去，他似是有一天受到了某種召喚，就象是……魔鬼的引誘。」

唐紫曦反覆思量了一番后回答。

「魔鬼的引誘？」眼前這九難嘿嘿笑了起來：「魔鬼的引誘，好說法，小施主果然有慧根。不過施主可知為何魔鬼會引誘他？九難又為何會中了這引誘？」

唐紫曦茫然搖頭。

此時她已是徹底糊塗了。

和尚微微停頓了一下，這才繼續道：「很多人都知道，九難和尚在西天大佛國是赫赫有名的大德高僧，雖然修為普通，卻精通佛理，參透天地。但是很少有人知道，為什麼九難有如此悟性，卻修為低得可憐。大多數人認為，是九難精研佛理，不屑修行。但那只是無知外人一廂情願的認知，殊不知，佛門亦講究以雷霆手段斬盡妖孽。若是一味只研佛理，在這仙法顯聖的世代，豈不成了一紙空言？」

「那為什麼他修為低？」唐紫曦只能暫時壓制心中疑惑問道

和尚反問：「你知不知道修行界有一種理論，認為修為越高，悟道越難？」

唐紫曦回答：「這個自然。」

修行越高，悟道越難，這是修行界早就明白的一個道理。有的說是因為修為高受到天妒，也有說是因為修為太高后自身形成定勢，難以接受新的理念。不管哪種說法是真的，至少修為越高越難悟道是真事。正因此，玉成子天縱之才也不過悟通六道后就再無寸進，不得不自斬性命，轉世輪迴，行偷天換日之法，借唐劫之身才將這十二大道補充完全。

這刻這和尚如此說，唐紫曦也漸漸有所領悟：「你是說，九難和尚是位了悟道而故意不提升修為？可這又和他後來的遭遇有何關聯？」

這兩人到也有意思，明明九難在身前，卻一口一個他，彷彿眼前這九難完全不是九難一般，而那寺廟外的一眾和尚也紛紛只是叩頭不語，似是對這一切早有預料般。

那和尚笑道：「那是因為，你不知道他悟的是什麼道。」

什麼道？

無非就是十二大道，再不行就是下面的無數小道，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道？

突然間心中一亮，唐紫曦想起了什麼，脫口叫道：「魔道！他悟的是魔道！」

小和尚凈心曾說過，九難悟道而入魔。這刻唐紫曦想起，脫口而出。

和尚卻長長嘆了口氣，既不贊同，亦不反對，只是道：「魔道……或許是吧。但是在那時的九難心裡，他所悟者，乃是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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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無人可悟。

正因為無人領悟，所以才誕生出無數說法。

有知天命者，亦悟天道為忌諱，敢悟天道是為褻瀆天地，當殺之；有信奉大道正統者，認為小道隸屬大道，大道當屬天道。故領悟所有的十二大道，再上窮天意，自可領悟天道，成就新的至高點；也有人認為大千世界，本源純粹。是故天道唯一，超脫物外，所以欲悟天道，就不應分神雜念，而應當專註至高，以其純粹成就天道。

九難和尚，就是當時這一理論的支撐者。

或者說，整個佛國，自佛祖以下，都是如此思維的支撐者。

據說當年佛祖悟道成佛，就是心無雜念的情況下成就的，因此他的道也就成了天下大眾的道，與其相比，玉成子明顯是第二種理念的支持者，所以他的道便成了萬界王庭甚至於星羅大千界的理念。

至於最前一種，便是那三聖老祖的道了。他的道，便是知天命，尊奉行事，不思超越，是為本心。

正因此，這普羅天下修界之爭，某種程度上也可以說是理念之爭，是關於這世界奧秘的理念分野產生的爭執，爭奪，乃至最後的戰爭！

這些都扯得遠了，總之，當初的九難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走上了精研佛理，參悟天道的路的。他的修為之所以低，就是因為他不願意讓過高的修為耽擱自己的佛理鑽研。

或許正是因為他的虔誠，努力與鑽研，在不斷的研究中，九難終於有所領悟。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他感受到了一個意志的呼喚。

這呼喚，便是唐紫曦所謂的魔鬼的誘惑。

「到底是什麼樣的魔鬼，能讓一位大德高僧墮落？」唐紫曦再忍不住問道。

和尚低眉耷眼，語態悠然：「你可知，九難從來沒認為自己墮落過。在他的眼裡，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奉守天道之意。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天地間最純正的道理，是至高無上的犧牲。我們這些俗人，是無法理解的。他在……凈化這個世界。」

「你說什麼？」唐紫曦震驚。

「沒錯。」和尚回答：「那不是什麼魔鬼的誘惑，而是天道的呼喚。九難感受到了，而他選擇了遵從這召喚。」

「天道就是魔道……這怎麼可能？」唐紫曦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就是事實。」和尚語氣悲哀道：「現在，你明白為什麼世間從無一人能悟天道了吧？」

唐紫曦聽得全身發冷：「因為每一個領悟天道的人，最終都入了魔道？這怎麼可能？」

「沒有什麼不可能的。」和尚卻悠悠回答：「當年我佛在菩提樹下參佛理，悟天道，卻最終發現，這條路的盡頭便是墮入魔道，所以他毅然選擇放棄天道，建立佛國，成立了屬於自己的道。」

隨著和尚的闡述，唐紫曦也漸漸明白。

那道書中顯現的，就是天道的呼喚。

在天道呼喚出現后，九難認為他已經成功領悟天道，入魔就是他的使命。正所謂我不如地獄誰入地獄，所以九難毅然選擇了捨身成魔。不過九難本身是佛國大德，本性仁愛。魔道之行與他本性相衝，縱然入魔，心中也有一點善念無法甩脫。為了他心中的仁愛大世，九難毅然將這點善念分離出來，形成一顆善念之種，深藏心底，然後便正式開始了他的魔頭生涯。直到他後來行跡暴露，一位明王出手重傷九難。九難逃走，這顆善念之種卻被九難遺留下來，落在了佛國手中。

不過那時這顆善念之種已經沾染了大量魔氣，縱大能出手亦無法祛除。

無奈之下，只得將這顆善念之種以偷天換日大仙術投入輪迴之中，希望百世輪迴能消除它的魔氣。

就算如此，剛才這善念之種醒來的時候，也還是險些成了魔頭。

總算九難最後一點靈念未泯，最終戰勝這魔氣，方才得以恢復舊貌。

此時此刻的九難，也算得上是那個真真正正的，未入魔強的大德高僧了。

「原來是這樣。」唐紫曦唏噓一聲。

做夢也沒想到，九難之事的背後，竟有如此背景，雖然時隔萬年，現在聽起來，依然讓唐紫曦的心情跌宕不已。

突然想起什麼，唐紫曦道：「不對啊。算算時間，玉成子那時好像已經使用了偷天換日大仙術，進入百世輪迴。沒有他，你又是怎麼轉世輪迴的？」

和尚卻搖頭道：「老衲可沒有說過，偷天換日大仙術是玉成子施展的。」

「啊？那還能是誰？」唐紫曦愕然。

「還能是誰？」和尚卻微微笑了笑：「自然是與那玉成子一樣，同樣見不得這天地真面容的偉大存在。」

唐紫曦先是呆了呆，隨機心神一陣劇顫。

她明白了過來，脫口叫道：

「佛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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