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被沈清月識破
講明來意之後,陳大力再次在烏泱泱的人群的簇擁下,大搖大擺的離開難民營。
而流民間也開始三三兩兩的聚攏在了一起,許是有了錢物,不少人手中都舉著大餅,又或是提著雞腿,囫圇個的咀嚼著,一邊還不忘義憤填膺的議論著什麼,像極了村東頭一群吃飽喝足了無所事事的大爺大媽。
看著周遭的變化,突如其來的反轉讓熟知事情經過的一柯二人氣憤不已。
阿蘭拽著一柯的手臂,惱怒道:
「這人怎麼這麼恬不知恥的歪曲事實啊,你們大夏人這麼不要臉么?」
一柯聞言沒好氣翻了個白眼,抽開阿蘭拽著的手臂,嗆聲道:
「什麼你們你們的,他是他,我是我好吧,請別混為一談。」
遂即眯起雙眼,看著陳大力離去的方向,不禁陷入了思考。
阿蘭倔強地嘴巴一撅,將頭撇向了一邊,嘴中依舊頗有微詞,「切,你也好不到哪去。」
「那個……」
「阿……柯!」
身後的沈清月見狀有些扭捏的開口喊了一聲,算是默認了自己的身份。
一柯轉過身來,一臉疑問的看著沈清月,問道:
「怎麼了清月姐?」
這一聲「清月姐」從一柯口中喊出,很是順暢自然,但聽在沈清月耳中,卻顯得有些驚慌無措,幾年的清貧生活足以磨去一個富家子弟的尖銳稜角。
片刻失神后,沈清月這才悵然開口問道:
「你們……是遇到什麼問題了么?」
一柯搖了搖頭,並沒有打算將這件事傾囊相告,一來這件事並不是什麼見得光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二來這要是東窗事發,很有可能將沈清月也牽扯進去。
「沒什麼,只是覺得他們這事做的有些不地道。」
「此話怎講?」沈清月繼續問道。
「清月姐,你不覺得他們這是在限制你們的自由么?那這和坐牢又有什麼區別?」
一柯反問道。
沈清月沉吟片刻,便苦笑一聲:
「如今我們這樣的身份,又哪裡有資格談論自由,所謂的自由,不過是從一個坑跳到了另一個坑而已。」
說著,便抬起頭將目光投到土路兩旁聚集的人群之上,神情有些木然的開口道:
「你看那些人,他們有人關心自己的自由么,而他們議論的那些,不過是在替自己空虛的心靈尋找歸宿罷了。」
「這天下,根本沒有真正的自由可言。」
聽了沈清月回答,想到一柯之前提到的歸屬感,阿蘭內心五味雜陳,神情不自然的沉了下來。
「這話我倒是可以理解,不過按剛才那個胖子所說的,這盜取災銀的人就在我們當中,先不說這個說法的真實性,但他們通過限制大家的自由來防止犯人逃竄,是不是有些太過牽強了,他們就不怕犯人在外邊,或者已經逃走了也說不定啊。」
「嗯嗯,對,對……是這個道理!」
一旁的阿蘭也才反應過來,不停的點著頭,附和著。
阿蘭的神情變化自然沒有逃過沈清月的目光,後者抿嘴輕笑一聲,便對著一柯說道:
「這不難理解,他們這麼做,無非是為了掩人耳目。」
「掩人耳目?」
「清月姐,這話什麼意思?」
一柯不解。
沈清月目光再次停在了阿蘭的身上,雖沒有惡意,但還是讓阿蘭一陣心虛,
「你……你這麼看著我,干……幹什麼?」
沈清月笑而不語,只是將手伸向了後背,一陣窸窸窣窣的響聲過後,手握著兩錠白晃晃的銀子伸到了二人面前。
一柯的輕咦一聲,脫口詢問道:「你怎麼有兩錠?」
在看到銀兩的一瞬間,阿蘭微不可查的咽了口口水,女人的第六感告訴自己,面前這個女人遠不止表面上看到的這般簡單,肯定知道些什麼。
而隨著沈清月手掌的張開,銀錠橢圓的後背便展示在二人目光之下,而上面赫然印著「流雲官稅」四個大字。
「這是……稅銀?」
一柯恍然大悟,如果是這樣,那他們的行為就解釋的通了。
「他們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感情是為了演戲,擱這玩無中生有呢!」
「平白多了這麼多證人!」
而沈清月依舊直勾勾的盯著阿蘭,欲言又止。
一柯見沈清月沒有回應,便抬頭看了一眼,這才發現了二人尷尬的現狀。
想了想,一柯還是開口詢問了聲,
「清月姐,她,是有什麼問題么?為什麼這麼看著她?」
未等沈清月開口,阿蘭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咪一樣,頓時咋呼起來,
「你才有問題呢,你全家都有問題!」
一柯可不願意慣著他,當即就要發作,「你……」
「好了好了,你們別鬧了。」
沈清月見二人舌戰一觸即發,當即伸手拽住了一柯的衣袖,解釋道:
「我只是有些問題想問這位姑娘。」
一柯聞言狠狠瞪了一眼阿蘭,才情願的轉過臉來,換上了溫柔一笑。
「清月姐,我聽你的。」
見一柯前後判若兩人,阿蘭不禁誹腹了一聲「大色胚!」
沈清月苦笑一聲,無奈的搖了搖頭。
隨後左右打量了一番,這才將身體微微向前一傾,低聲問道:
「這錢,是你們拿的吧?」
二人聞言神色驟變,相互交換了一下眼神后,頭就像是裝了電動馬達一般,不約而同的搖晃起來。
沈清月掩面一笑,調笑道:「你們倆啊!」
「說謊都不會。」
一柯故作鎮靜,當即就要開口解釋,但沈清月就像是認定了一般,根本不給他辯解的機會。
「別急著反駁,先聽我說。」
「我知道你們的顧慮,你們不願意說我也理解,但我擔心的是,這事會被其他人知道。」
「因為……這位姑娘你,是真的太不小心了。」
「啊……」
「我……我,怎麼不小心了?」
阿蘭支支吾吾的問道。
一柯也捅了捅阿蘭的肩膀,低聲問了句「你幹嘛了?」
「我幹了什麼你不知道啊。」
看著一柯略帶有些質問的語氣,阿蘭氣就不打一處來。
「再說了,你就這麼對我不放心嗎?」
「我……」
「好啦好啦,你們倆也真是冤家,現在是討論這些的時候么?」沈清月出言制止道:
「怎麼動不動就要爭論一下啊。」
「姑娘,這個是你的吧?」
不知何時,沈清月手中多了一枚通體散發著綠茫的玉質扳指,扳指油潤細膩富有光澤,細看一眼,上有飛龍逐日之雕,龍形飽滿而威嚴四溢,而內側隱約可以看到整齊的雕刻著兩行小字。
正當一柯想要探頭細看時,阿蘭翻了翻自己的布兜,便快速接過了沈清月手中的扳指,緊緊握在了手中。
「這……是我的。」
「這是你的?看著玉扳指的品相不差,怎麼會在清月姐那?」
「你們以前就認識?」
一柯不解問道。
沈清月接過話語,輕笑著搖了搖頭道:
「不認識,至於這戒指的來歷,我想,是她昨晚經過我這時,不小心遺落下來的吧!」
阿蘭這才回想起來,因為自己力量有限,在黑布兜里裝了一些后,又在腰間的麻布兜里裝了一些,在經過沈清月的身邊時,看著她手中空空的襁褓,便駐足了片刻,後來才隨手從麻布兜中掏出了銀錠,想來肯定是那個時候掉下來的。
看著阿蘭沉思之狀,好似在回憶什麼,沈清月說道:
「當時因為孩兒之事,傷心過度,夜不能寐,只是閉眼稍作休憩,後來便聽到一些聲音,隱約間看到一個身影在我身邊停留了片刻,便扔下了這一枚銀錠。」
「直到那人離開,我才睜開眼來,借著月光,總覺那人的身形有些熟悉,當時沒有多想,再後來,就發現面前還掉落了一枚扳指。」
「所以……」
「所以你怎麼知道扳指是她的?」
一柯不解的問道:
「難道就憑藉當時模糊的身形?」
沈清月微微一笑,用頭點了點阿蘭,輕聲道:
「喏,這位姑娘不是說了么,這扳指是她的。」
「嗷……你還是猜的,我就說你為啥用那種眼光看著她。」
不過轉瞬一柯就想到了問題所在,轉而眉頭一皺,對著阿蘭低聲叱責道:
「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啊,還好是清月姐,要是換成別人,咱倆通通都得完球了。」
「還有那個破扳指,看起來倒是不錯,但是你知道你剛才接過那個扳指是什麼行為么?」
「你這是在不打自招,怎麼就不懂得動腦筋好好想想的。」
「早知道我……」
阿蘭本就沉浸在深深的自責當中,因為這小小的失誤給二人帶來的後果也是不堪想象的,所以不管一柯再怎麼責備自己,自己這次也會選擇沉默,聽之任之,但不知為何,那一聲「清月姐」卻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刺耳,一瞬間眼眶布滿了水霧,忍耐片刻,當即跳起身來,冷笑道:
「早知道你什麼?」
「早知道你就別認識我了啊。」
「早知道當時你就別搭理我啊,讓我自己一個人發瘋好了。」
一瞬間,阿蘭的眼淚就像是決了堤的洪水一般,噴涌而出,
「一口一個清月姐,清月姐的,你們才是一夥的,她說的都對,我做的都有問題,以後你就跟她一起好了!」
說完,便不顧眾人投來的怪異目光,梨花帶雨的向著更東頭跑去。
「我不就是說了他兩句么,至於這麼大的反應么?況且我又沒說錯。」
看著阿蘭奔跑的背影,沈清月對著一柯一副橫鐵不成鋼的輕嘆一聲,
「你啊你啊……」
而不遠處,一個稚嫩的聲音緩緩傳出,
「阿娘,那個哥哥又被姐姐給欺負了哭了!」
「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