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請神
那大院之中,泛著一圈淡藍色光芒,在黑夜中若隱若現。
那院中鋪的都是青石板,從門檻內開始,就刻有一圈古怪的文字,將整座庭院包圍。
這是一座陣法,那淡藍色的光芒,正是這座陣法散發的,眼前只能看到藍汪汪的一片,並看不到院中有什麼。
陳寧低頭看了看一眼那陣法,用的是漢語,略微看兩眼,就看到刺眼的三個字「吾甚懶……」。
「我記得趙明月上次用陣法時,寫陣法之人就是這幅語氣。」
陳寧心中暗道,根據這三個字就可以確定,這是一座法家的陣法。
「沒想到,喬家的勢力還真是大,竟然還能弄到法家的陣法……」
陳寧眼睛微眯,提著刀大步跨過門檻。
那淡藍色的陣法像是水波般蕩漾開,卻沒有對陳寧造成任何傷害,仿若擺設。
踏過陣法后,院落的景色立刻清晰。
偌大的院落空蕩蕩的,四周除了青石板沒有其他,而在院落中間,長著一棵兩米多高,猙獰古怪的灰褐色大樹,極為扎眼。
那棵樹老態龍鍾,乾癟的枝幹肆意蔓延,本應長樹葉的位置,爬滿了褐色苔蘚類植物。
半死不活的樹枝上,掛著零星幾顆赤紅色果子。
那乾枯的老樹下半身,猙獰的樹根有的深入地下,而有的插在幾具明顯是剛死不久的嬰孩身上。
樹根有節奏地鼓動,從那些嬰孩身上吸取營養。
那些嬰孩有的已經死去很久,有的似乎還有意識,還能掙扎張嘴,發出虛弱的嬰兒啼哭聲。
「這些孩子!」
陳寧眼神瞬間凌厲,差點就要衝上前去。
但他沒動,因為在那棵猙獰的樹下,盤坐著一個身材高大,閉著眼擦刀的虯髯大漢。
那漢子似乎沒注意到陳寧,自從陳寧走進來時,他就一直在擦手中長刀。
刀是好刀,刀柄火熱如火,刀刃閃過光芒如赤練。
陳寧盯著他,淡淡道:「你就是喬家的守陣人?」
「連守陣人都知道,看來你是有備而來。」
那虯髯大漢終於不再擦拭刀刃,而是杵著刀緩緩起身,但依舊沒睜開眼睛。
「敢來拔你們喬家的祖樹,還能沒有準備嗎?」
陳寧笑了笑,也不著急動手,「喬家在我大秦天朝一直是名門望族,能屹立百年不倒,當然有你們的道理。
雖然外人都在傳,喬家因為胭脂賣得好,頗受仙人器重。但明眼人都知道,賣胭脂是賣不出當今喬家的昌盛。
而喬家昌盛的原因,就是這棵喬家祖先發現的這棵欲果邪樹,哦,你們叫他聖果祖樹對吧?
其果實雖然邪性,有不少後遺症,但總歸是好東西,能確保喬家器重的接班人,必定能踏入中境。」
天人九境,每三境就會成為一道分水嶺,下三境,中三境,上三境。
而之所以有上下之分,自然是因為,他們之間的差距著實之大。
虯髯大漢微微蹙眉,「你既然知道這麼清楚,也應該明白這我喬家這『眾生平等』大陣的效果。」
「自然明白。」
陳寧笑了笑,「你這大陣,但凡境界突破到一境的修士、武夫都沒辦法入內,只有肉體凡胎的尋常人才可以。
而你們喬家對於外面的布置也頗有用心,喬信言,一個四境修士,水平說高不高,說低不低,放到山上不會惹眼,但放到清溪縣便是修士修為的天!他如果願意,甚至可以一夜之間屠掉清溪縣。
這樣布置,既不會引起外人注意,又能確保你們祖樹的安全。」
虯髯大漢冷笑點頭,「既然你都知道喬信言不是唯一的守陣人,我的身份和實力,你應該也清楚,還敢進來?」
陳寧打量著他,笑道:「三境巔峰武夫,碾壓任何可進大陣的一境闖陣者。但你也應該想想,我敢進來,而且還能這樣悠閑地跟你嘮嗑,總得有點底氣吧?」
虯髯大漢不屑冷笑:「大陣之內,無法溝通天地靈氣,修士本事施展不出來五分,所有法器近乎失效。而一境武夫,就算來一百個,我也殺的!」
他笑得更不屑,「至於你,小東西,你既不是一境武夫,也不是一境修士,氣息弱得如雞崽子,就算你自以為有點底氣,我會怕嗎?」
「滿招損,謙受益,懂嗎?」
陳寧低嘆一聲,緩緩抬起左手,露出一張黃色符籙,「太驕傲自大,是會吃虧的。」
他手中那張黃符,正是項悲歌給過他的神將符。
神將符能在短時間內請神將上身,提升自身實力,但需要催動的時間太長,最少需要一盞茶的時間,溝通神將。
陳寧從走進這個院子開始,就已經悄悄在袖中催動神將符了。
方才那通扯淡,只不過是拖延神將符發動的時間而已。
「哈哈哈哈……」
虯髯漢子放聲大笑,「小東西,你怕是沒聽明白,在這大陣之內,是何等神將都請不下來!」
神將符是個很神奇的符咒,它的強弱,完全取決於你請來的是哪路神仙。
一般來說,神將符要請的,都是自己宗門供奉的各路精怪,或是先人魂魄化作的神將,大概會有中境的實力,運氣好點,哪位老祖有時間搭理你,就能請個上境附身。
眾生平等大陣之所以厲害,就是無論任何辦法,外部力量都無法入內,除非你的實力強到能破壞大陣!
能破壞大陣的人,也看不上喬家祖樹這種後患無窮的邪物。
「是嗎?」
陳寧輕笑,舉起手中的符籙,猛然間紅光大作!
猩紅詭異的氣息,從那符籙上散發出來,符籙瞬間燃起紫黑色火焰,在半空中燃燒。
轟隆隆!
一道扭曲了空間的詭異雷電,在半空綻開,似乎是將虛空撕開了一道口子,發出沉悶的古怪悶響。
「你這不是請神將!你請的是……邪神!」
虯髯大漢面色驟變,陡然睜開雙眼。
他那雙眼睛沒有瞳仁,儘是眼白!
這虯髯大漢竟然是個瞎子。
「我也沒說我要請山上的神將。」
陳寧淡淡說道,提著刀,迎著那紅色光芒而去。
紅光中,伴隨著凄厲的嘶吼聲,一道高大的身影撕裂虛空,想要鑽出來,但無奈有什麼限制,祂只能伸出一根粗壯不知道是手指還是爪子的東西,附著在陳寧身上。
猩紅光芒大作,上燭霄漢,與星月爭輝!
……
……
勵耘齋,後堂。
夜風習習,穿堂而過,竟帶上幾分涼意。
蘇子由少見的沒有執筆揮毫,寫那些縹緲繽紛的篆字,也沒有站在水井前觀望清溪縣。
他站在堂前,看向城西方向,眼眸深邃。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蘇子由皺眉輕嘆,「靜修,行舟者,當謹慎再謹慎啊!」
房檐之上,貓阿四拱著身子,看向城西方向。
它那雙湛藍色眼眸在黑夜中閃爍,發出嗚嗚低吼聲,「廟他娘的都沒了!神像都碎成渣了!祂怎麼還能降臨?」
……
……
城西,荒涼破廟。
那本來已經成為野貓們歇息的地方,除了那群小野貓和貓兒老祖,很少有人來這裡。
可今夜不知道為何,那廟中的野貓都發出凄慘叫聲,炸著毛四散逃竄,鑽入黑夜中的某個角落瑟瑟發抖。
破廟陰風陣陣,閃爍著詭異的紅光。
那本來支離破碎的神像上,忽然有了色彩,各色光芒驚艷,如新出爐的搪瓷。
一縷縷紅色氣息,從破廟的各個神像上升起,向著清溪縣方向而去。
……
……
馬家,大陣中央。
紅芒越發耀眼,伴隨著越發急促的嬰啼聲,透露出詭異之感。
那瞎眼的虯髯漢子有些急了,手中長刀輕震,側臉抖動耳朵聽到陳寧那邊的動靜,身形一閃,殺了過去!
三境武夫,實力強悍,已有了尋常武夫不曾有的特質!
只見那虯髯漢子化作一道黑光,轉瞬間來到耀眼紅芒前,高高躍起,長刀舉過頭頂,狠狠劈下!
力劈山嶽!
這招大開大合,縱然是威力極強,但也破綻太多,武夫們輕易不會使用。
但這虯髯大漢起手就是這等殺招,足以見得他對於陳寧所請之「神」的恐懼。
長刀上夾帶著三境武夫獨有的勢!
這一刀,一鼓作氣,勢可劈山嶽!
氣勢恢宏的一刀,竟然將那紅光都撕裂,直奔光芒中影影綽綽的陳寧而去。
當!
可就是這樣一刀,竟然被陳寧輕易擋下。
紅光散盡,露出陳寧那提拔的身姿。
只見,陳寧身上附著著一層赤紅色,如血液般流動的氣,包裹了周身。
他胸口位置裂開一個大洞,正是那夜被洞穿的傷口,傷口中的肉太歲化作兩片薄如蟬翼的肉膜,支在身後。
肉膜上張開百十張八瓣嘴,貪婪地吞噬著那赤紅色的氣。
通過陳寧胸口的洞,甚至能看到他跳動的心臟,蠕動的半邊腸胃。
「這就是……邪神的力量嗎?」
陳寧單手持刀,輕易擋住了虯髯大漢的攻勢,將其長刀擋在半空中。
他那轉動的眼球中泛起星星點點的光芒,觀察著自己的手上流動的赤色氣息。
細細看去才知道,他眼球中閃爍的不是星光,而是一顆顆細小不可查的複眼。
「你,你竟敢請邪神上身,你不怕死嗎?」
虯髯漢子雖然看不到陳寧這幅詭異的模樣,但僅僅感受他身上那邪惡殘暴的氣息,就已經顫抖著後退。
「怕,我當然怕死。」
陳寧輕輕抬手,便將那虯髯漢子震退,「但是,比起面對死亡的恐懼,我想要你們喬家滅族的仇怨更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