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玄機閣
一塊不大的石頭朝老虎額頭飛去。
那塊石頭,雖有稜角,但份量不足,不足以令老虎受傷,卻足以吸引它的注意力。
老虎果然被激怒了。
它放棄了赫然景恆,轉向小豆。它不能容忍眼前這個小不點對它這個山林之王的挑剔,它一定要將她撕碎,嚼爛,然後吞入腹中,吞得連渣也不剩一個。
老虎仰首怒吼一聲,震動山崗,四周回聲陣陣。
小焰大驚失色,但他還未來得及反應,小豆忽然間朝遠離他的一邊衝去。
小豆一動,那老虎也動了。它咆哮著,翻身撲了過去。
「小豆——」小焰臉色發白。他只覺得自己的一顆心都停止了跳動,想救她已經來不及了。
老虎沖著小豆撲去。
小豆跑出兩步,便停下腳步。回首見那老虎已躍在半空,迎面撲來,立刻身子向下一蹲。
她身子本就矮小,這麼一蹲,正好避過老虎這雷霆一撲。老虎收勢不住,肚皮擦著她頭頂飛掠過去。
老虎身子剛剛掠過,小豆便站起,立刻向另一邊跑去。
小焰大驚:「小心!」
小豆奔跑的方向,正是萬丈懸崖。
老虎一撲不中,徹底地被激怒了。它怒吼一聲,前爪往地上一撐,腰身一擰,轉身立刻向小豆再次撲去。
這一次,老虎算準了,無論小豆怎麼蹲,它的爪子都能落到她的身上。
小豆來不及回頭。但她已經聽到身後呼嘯的風聲。
這次,她沒有蹲下,而是用盡全力,腰身一扭,縱身往一側的草地撲倒。
饒是她躲得快,那虎爪仍是擦過了她的臀部,尖銳的爪子劃過她的衣服,她只聽刺啦一聲響,然後,身側一個龐大的陰影飛過,然後一聲凄厲慘呼,那老虎居然掉下了前面的懸崖。
這一番爭鬥,只短短十餘秒。然而,小豆將時機把握得妙到毫巔,無論是奔跑的方向、躲閃的角度、轉身的力度以及撲倒的速度,都幾近完美。而老虎,也在她精準的算計之中,不但沒有傷到她,反而自己收勢不住,跳下懸崖。
小焰看呆了。
而赫連景恆灼灼的目光膠著在小豆身上,再也移不開了。
捫心自問,他自己象小豆這般大的時侯,有這樣的身手,卻絕對沒有這樣的膽識和智慧。
小豆爬起身來,走到崖邊,從崖頂小心翼翼地探頭看下去。山下,崖壁上的樹木被老虎下墜的身軀壓斷了好幾棵。透過層層的樹葉,隱約可看見崖底躺著那隻斑斕的猛虎。
小豆餘悸尚存,拍了拍胸口,感受到胸膛中砰砰狂跳的心跳,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山風一吹,身子打了個冷顫,這才發現,不知何時,身上的衣服已經全部被汗水浸濕了。
她全身發軟,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忽然感到屁股上傳來陣陣麻酥酥的感覺,用手一摸。原來,衣裙在屁股上的部位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破洞,連著褒褲也破了。草地上青草的草尖刺到嬌嫩的皮膚上,便讓她有了這種麻酥酥的奇怪感受。
想到剛才那老虎的爪子擦過她臀部時那「刺啦」一聲響,她欲哭無淚。
她的裙子、褒褲,就這樣在虎爪下陣亡了。
赫連景恆走到她面前,目光灼灼,說:「真沒想到,你會救我。」
小豆撇嘴:「是啊,連我自己也沒想到。說實話,我不喜歡你。」
「彼此彼此。」赫連景恆聳聳肩。
小豆鼻子哼了一聲,不再理他。
剛才那塊石頭,在她還沒有意識到自己要做什麼時,就已經出手了。現在分析,潛意識裡,當她看見老虎向赫連景恆撲去時,心中還是十分不忍的。
眼見一條活生生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消失而無動於衷,她做不到。
「走。」小焰向她伸出手。
小豆的臉忽然脹紅了。
雖然她只有七歲,還遠沒到達那種男女設防的地步,但是,以她一個十八歲的成年少女的心理而言,她無法將自己的小屁屁坦然地暴露在這兩名異性面前。
小焰奇怪地看著她。
赫連景恆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女人,你也有今天!」他剛才也聽到了那聲衣帛撕裂的聲響,聯繫小豆現在一臉的窘迫,他自然猜出發生了什麼,於是樂不可支。
小豆惡狠狠地瞪他,咬牙切齒:「忘恩負義的混蛋!我現在很後悔救了你。你這樣的壞小孩就該讓老虎吃掉!」
「哈,我又沒叫你救我,是你自願的!」赫連景恆理直氣壯。
說著,他脫下身上這件滿是血污的大紅外衫,只余身上一套中衣,對小豆說:「哪,別說我冷漠無情啊,我現在也救你一回。不過,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小豆眼睛瞪了他遞過來的大紅衣衫一眼,並不伸手去接,轉身對小焰說道:「小焰,把你上衣脫下來。」
小焰只著一件上衣,脫下后,就只得打赤膊了。但他什麼也沒說,點了點頭,飛快地將上衣脫下,遞給小豆。
小豆接過,將上衣綁在腰腹間,衣擺正好擋住臀部那點乍現的春光。抬頭,正看見小焰那赤*裸的上身,不由呆住。
現代,她的五哥愛運動,因長期的鍛煉,身材十分健美。她曾看過她五哥只著一條短褲的模樣,那完美的比例、那倒三角形的體型、那一股股發達的肌肉在肩膀和兩臂上稜稜地突起,無一不彰顯出力量和美。
但是,和小焰相比,她發現,仍是不足。
小焰雖然只露出了上半身,但是,那健康的小麥膚色、那緊緻的肌肉紋理、那優美的腰部線條、那寬闊的肩膀和修長的手臂,無一不象是雕刻大師精美的作品。加一分,減一分,都會讓人感到遜色。健美的頸項間,用牛筋繩綁了個白色的墜子掛在那裡,那墜子看形狀象是顆動物的牙齒。
見她直勾勾的目光投射在自己身上,小焰的臉忽然成了醬紫色。
「喂,還不走?」赫連景恆看見她一臉的呆相,又看了看小焰一臉的蠢樣,忽然覺得眼前的這一幕很刺眼。
他生氣地大叫:「我餓了,我要吃飯!你們想餓死我不成?」
這聲大叫聲,將一個不知羞一個過於羞的兩人從迷夢中驚醒。
「走,我們回家吧。」小豆清了清嗓子,掩飾剛才失態的尷尬,故作鎮定,率先朝山下的小木屋走去。
小焰沉默地走在她身邊,一路為她將攔路的荊棘樹枝撥開。
赫連景恆走在最後,看著眼前兩人的背影,心頭忽然陰雲密布。
月都,雪陽宮。
龍勍煜站在書房中,看著牆壁上的一幅字畫久久出神。
那是一副紅梅映雪圖。
宮裡的人都知道,蘊韻宮的韻妃擅長歌舞,人稱一絕。但是,很少有人知道,韻妃不只精通歌舞,還精通琴棋書畫,是少見的才女。這副紅梅映雪圖,便是有一年冬天她在蘊韻宮中賞雪,看見一株紅梅傲然開放時有感而作。後來,她將這幅圖作為他的五歲生日禮物送給了他。
也就是在他五歲生日的第二天,意外發生了,她永遠地離開了他。
這幅圖,他珍之又珍,將它掛在書房內,日日相對。看見那紅梅,他就彷彿又看到母妃身上殷紅的鮮血,象是朵朵紅梅開在潔白的雪地上。
他一直以為他的母親是柔弱的,象是那飄飛的輕柔的白雪。然而,現在他卻知道,母親柔弱外表下掩藏著一個堅韌的靈魂,就象這數九嚴冬中迎寒怒放的紅梅,默默吐著醉人的香氣。
良久,他對侍立在他身後的陸錚說道:「陸錚,現在本殿才知道,本殿錯了。」
「殿下……」陸錚驚訝。
「本殿自認為天資聰穎,謀略過人,但其實什麼也沒有擁有。」龍勍煜自嘲道,「譚欽告訴本殿,在悅來客棧,小豆遭遇到刺客追殺。小豆是殷府棄女,無權無勢,除了殷府之人,本不應引起他人注意,更不會讓人除之而後快。就算是殷府大夫人之流嫉恨她,礙於本殿,現在也不敢明目張胆地傷害她了。然而,自從成為本殿的王妃之後,她便多了許多莫名其妙的仇人。」
龍勍煜轉身後向陸錚,眼底有著深切的悔恨。
「陸錚,好在她這次沒事,逃過了一劫。如果她有個三長兩短,本殿……」龍勍煜眼眶一紅,澀澀地說道,「本殿也絕不能原諒自己!」
「殿下!」
「陸錚,本殿只恨自己不夠強大。本殿如今既沒有力量抓到傷害她的兇手,也沒有能力護她周全。就連這次父皇中毒,本殿也處處被動,讓那兇手搶住先機,令本殿無功而返。」龍勍煜氣惱致極。
「六殿下,你並非沒有擁有什麼。」陸錚似是下了某種決定,從懷中掏出一枚火紅的玉牌,雙手遞上,「六殿下,這是韻妃娘娘交給屬下暫代殿下保管的玄機閣閣主令。這枚閣主令能號令玄機閣內所有的人為你效力拚命。」
龍勍煜神情微訝,瀲灧生波的丹鳳眼華光流轉。他深深地瞥了一眼陸錚,接過那玉牌,問道:「為什麼現在才將這事告訴本殿?」
陸錚是他四歲時,母妃安排給他的侍衛。他一直就知道陸錚是母妃的人,也隱隱知道母親並不簡單,她的手中掌握著一股勢力,這股勢力神秘隱蔽,就連龍熙言都不知道。
幾年來,陸錚一直沒有向他透露過有關這股勢力的隻言片語,而他,也因為不需要,所以一直不在意。
如今,他暗自狡猾地想,該是陸錚主動提起,並將令牌交給他的時侯了。
陸錚正色道:「韻妃娘娘曾告誡屬下,如果殿下你能遠離朝堂及宮闈爭鬥,過平凡的生活,那麼屬下就不必提起此事,玄機閣就當它不存在。但是,如果有一天,殿下已涉足這些紛爭,那麼屬下就要將玄機閣交到殿下手中,以保殿下周全。」
「玄機閣?」龍勍煜暗忖,怎麼自己從來沒有聽過這個組織?
「殿下,玄機閣的力量不輸於江湖中任何一大幫派。」提起玄機閣,陸錚一臉驕傲,「這是韻妃娘娘的父親,也就是殿下你的外公傳給娘娘的。現在娘娘又傳給了你。玄機閣分五部八堂。五部分別為工部、丁部、商部、刑部和言部。工部負責玄機閣的整體建設,包括人員管理、任務分派、武器購置、設備製作等等;丁部負責吸收和訓練新人及對老成員的考核晉陞;商部負責經商理財,大凡涉及到財物的事都與商部有關;刑部負責獎勵及刑罰,有監督檢舉並調查閣內成員的權力;言部負責消息收集、傳遞及整理。每一部下各有八堂,這八堂按顏色分為赤、橙、黃、綠、青、藍、紫、白這八堂。這八堂的成員各有特色,善長的本領也不一樣,將來殿下和他們接觸過了,就知道了。五部的各部首領稱為長老,各設一正一副共兩名;八堂的各堂首領稱為堂主,各堂堂主只設一名。」
「你呢?你在哪個部哪個堂?是什麼職位?」龍勍煜問陸錚。
陸錚微微一愣,答道:「屬下隸屬工部藍堂。是……藍堂堂主。」
「哦。」龍勍煜點頭,看向手中的玉牌。
那玉牌觸手溫熱,殷紅如血,一面上刻玄機二字,一面是一個奇怪的圖騰,似龍非龍,頭生兩角,肋生雙翅,四爪凌空,睥睨四海。
「這是我們玄機閣的圖騰金爪翼龍。」見龍勍煜凝視著那面圖騰,陸錚急忙解釋。
「看來,玄機閣歷史很悠久。」龍勍煜疑惑地問,「為何三國中從未聽說過呢?」
陸錚笑道:「這就是我們玄機閣的高明之處。大凡大隱隱於朝,中隱隱於市,小隱隱於野,我們玄機閣亦如是。殿下可知如今天下武林勢力是怎樣一種情況?」
「聽駝背黃談過一點。」龍勍煜說道,「聽說如今武林以三庄三堡勢力最大,其他各幫各派不過是這三庄三堡各自的擁護者而已。」
陸錚笑道:「那殿下可知,這三庄中有兩庄,三堡中有一堡屬於我玄機閣?」
龍勍煜聞言一驚。
這麼說來,天下武林勢力,一半是屬於玄機閣所有?
忽然間覺得手中玉牌觸手火熱,份量也變得沉重起來。
「自二百年前天下三分后,玄機閣為免各方君主猜忌,從明轉暗,力量化整為零,不但改頭換面,以其他名字出現於世人面前,而且還有不少人被安插到武林的不少幫派中去。經過二百年的發展壯大,武林各幫各派都安插了我玄機閣的人,天下武林勢力已在玄機閣掌握之中。」陸錚說著,抬起頭來,雙眼閃亮,用一種既欣慰又激動的眼神看著龍勍煜,說道:「而殿下,你就是這股龐大武林勢力的真正主人!」
龍勍煜握著手中的這塊象徵著天下最大武林勢力之主的玉牌,心緒久久難以平靜。
他又看了一眼紅梅映雪圖,似是下了某種決心,幽幽問道:「這麼說來,玄機閣的勢力主要放在江湖,而朝堂上卻沒有滲透進來?」
陸錚聞言一愕,然後點了點頭。
「不夠!」年少的皇子漂亮的丹鳳眼中閃過的目光深遠悠長,絕美的臉上浮現出與他年齡不相符的凝重和深沉。
他一字一字,擲地有聲:「本殿要用最短的時間,將玄機閣的勢力滲透進三國的朝堂!我要用最快的速度,在三國的朝廷之中建立起屬於我龍勍煜的暗勢力!」
陸錚張開的嘴久久忘了合上。
他震驚地望著眼前年幼的少年,他的臉是那樣年輕,那樣美麗。然而,什麼時侯,美麗之中開始隱匿著凌厲的刀光劍影、血腥殺氣?此刻,他就象只美麗的豹子,站在山頂,悄然地向世人張開它鋒利的爪牙,俯視天下。
「陸錚,你為本殿安排一下。本殿要以閣主的身份見五部八堂的各位長老和堂主。」
「是!」
殷小豆三人慢慢地回家。此時正是下午三點左右的時間,村裡很多獵人還在山中打獵,留在村裡的都是老人和孩子。
遠遠地,小豆看見小木屋方向冒起一股青煙。
「咦?秀婆婆這麼早就做飯啦?」殷小豆奇怪地問。
山裡人都習慣太陽下山之時做飯,那時家家戶戶炊煙裊裊,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誘人的飯菜清香。
小焰也奇怪地眨了眨眼睛。恰好他們走到一個一人高的陡坡前,小焰先跳了下去,然後伸出雙手去接小豆。
小豆彎下腰去,將雙手交至小焰手中,在小焰的支撐下,跳了下去。當她雙腳踩地后,抬起頭來,眼前一點銀光在陽光下閃亮。
那是小焰脖上掛著的那個奇怪的吊墜。
「小焰,你這吊墜很奇特。」小豆將頭湊到他胸前,好奇地看了看那墜子,問,「是什麼材質製成的?」
小焰目光從後面跳下來的赫連景恆身上一掠而過,猶豫了片刻,還是答道:「牙齒。」
「牙齒?」小豆又是驚訝又是開心,「哈,我剛才也這麼猜,沒想到真被我猜中了。什麼牙齒啊?不會是你掉的乳牙吧?啊,不可能,你的牙齒沒這麼大,也沒這麼長這麼尖銳。嗯,看這形狀,好象是某種兇猛野獸的牙齒。」
「是。」小焰點頭,「狼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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