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22章

辛蕙醒過來是在商場一間辦公室的沙發上，顧承亮蹲在她身邊,拿著一張報紙不停地在給她扇風,旁邊是幾個商場的工作人員,一看她睜開眼睛,都說：「醒了，醒了。」

顧承亮臉上就露出又像哭又像笑的表情,他丟下報紙想抱她一下，立刻有人阻止了他。

「她透不過氣才會昏倒的，你讓她喘喘氣,這時候不能壓著她。」顧承亮這時候彷彿是一點主張都沒了,聽見這麼說，立刻把手縮了回去，轉身又拿起報紙，對著她扇風。

一個像是賣場管理人員的中年婦女端著一個水杯走了過來，「這是糖水，你喂她喝點。」

顧承亮扶著她，喂她喝了幾口糖水。辛蕙這時候已覺得好了點，於是安慰他，「我沒事了，不用擔心。」但她還是渾身綿軟無力，顧承亮扶著又讓她躺了下來。

圍著她的幾個人看她緩了過來，也稍微散開了點。大約商場的員工以女性為主，所以圍著她的這幾個也都是三十歲以上的女性員工，看她沒事了，就站在旁邊紛紛議論了起來。

「前兩天那個在廁所摔倒的顧客，是因為貧血，臉都磕破了，後來也是喝了點糖水，就能站起來了。」

「有的不是貧血，上個月有個突然昏倒的就是孕婦。」

她旁邊另一個人就說，「就是，有的就是因為懷孕，我表妹就是這樣。還有咱們商場原來女裝部的那個陳玉，她也是在懷孕的時候突然昏倒，她老公後來就不讓她來上班了。」

「陳玉是哪一個？」

「你是後來進來的，她以前是二樓女裝部的主管，後來去了城北商場，她老公那個地產公司現在可是做得風生水起，在江城已經數得上了。」

幾個人議論紛紛，剛才那個給辛蕙端糖水過來的女人就扭頭看向他們，「她是不是也懷孕了？」幾個人頓時都看向他們。

顧承亮的臉色就突然一白，手裡的報紙一下變了形，發出「嘩啦啦」的響聲，他扭頭看向辛蕙，辛蕙也正看著他，兩人的目光一觸，死一般的寂靜。

其他人看他們的情形，卻都誤會了，有一個就說：「是不是你們也不知道？真是夠糊塗的，回去趕緊查一下吧，說不定就是懷孕了。」

幾個人頓時都附和起來，紛紛勸著他們，「對啊，趕緊去查一下，可能就是懷孕了。」

從商場出來，他們坐了計程車回家，一路上兩人誰都不說話。下車付錢的時候，那個計程車司機好奇地打量著他們，連他都感覺到他們之間的氣氛不對勁。

下了車，顧承亮走在前面，辛蕙在他身後跟著。到了電梯哪兒，他伸手按了按鍵，兩人一直到進門，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辛蕙這時候已經有點麻木，她翻江倒海似的不知所措發生在昨天，經過一夜的沉澱和消化，到了今天，她反而比較鎮定了。只是接下來該怎麼辦，她還是茫然的。

她不知道這個孩子是誰的。

有可能是顧承亮的，可是，也有可能是虞柏謙的。其實一直以來她都很注意避孕，在g市和顧承亮的那一次大意，是真的大意。可那時候她想的是，如果不小心懷孕的話，他們兩個肯定會結婚了。

而跟虞柏謙卻是真正的意外。她唯恐懷上他的孩子，所以一直小心翼翼，做盡了防禦措施。可還是防不勝防。在那個河邊的車裡，當暮色四合，當遙遠的地平線上升起炊煙，當最後一束晚霞消褪在天際，當那個男人不顧一切想要她的時候，她根本阻止不了他的那種力量。

事後她想找藥店，可是民俗村周圍哪來的藥店，等他們回到縣城的時候，已是三天以後了。

所以她也不知道這個孩子是誰的。

這個夜晚對他們無疑是痛苦的。顧承亮後來出門去了，辛蕙在廚房，聽到他開門出去的聲音，她沒有追出來問問他要去哪裡。

一直到深夜他都沒回來。

桂妮妮反倒是相完親先回來了。她和那個it男看了場電影，又吃了頓宵夜，兩個人很搞了一些浪漫才回家。一進門，it男已經在qq上呼喚她了，她甚至都沒時間和辛蕙多說話，只問了句「顧承亮出去了？」，就埋頭和it男搞起了網聊。

辛蕙剛好也沒心情陪她說話，這樣正好，她們各自在自己的房間里，體驗著兩種滋味的冰火兩重天。

辛蕙不知道顧承亮今晚會不會回來，她一直等到深夜十二點多，才聽見門鎖轉動的聲音。她在屋裡沒出去，還是桂妮妮出來看了一下，辛蕙聽著他和桂妮妮寒暄了一兩句，然後他就進來了。

她本來在床上躺著的，這時候就坐了起來。

她沒有開燈，顧承亮也沒有開燈，但屋子裡還是有隱約的光線，手機充電器上小小的發光二極體閃著藍幽幽的光。他們在黑暗中僵持了一會兒，辛蕙聞到了隱約的酒氣，她打開了檯燈，突然的光亮讓他們同時眯了下眼睛，然後她和顧承亮染了酒意的一雙眼睛對視著。

這時候她的神智很清醒，她想，他總要爆發一次的，她只希望他的動靜不要太大，因為這個屋子裡，現在住著的不止是他們兩人。

但顧承亮卻又一次出乎了她的意料。哪怕是喝了酒，他也沒有發火，也沒有摔東西。

他站了片刻，就向她走來，到了床邊，他就蹲了下來。然後他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小小的金絲絨盒子。

辛蕙不敢相信，她知道這樣的盒子意味著什麼。從二十二歲開始，她就等待著這樣一天的來臨，她等了這麼多年，等到渾身疲憊，而今天，在她覺得最不可能的時候，顧承亮卻把這樣一個盒子舉到了她的面前。

他打開盒子，單膝跪了下來。

他們倆誰都沒有去看那枚戒指，顧承亮仰頭望著她，染了酒意的眼睛有點潮濕，辛蕙聽見他說：「我們結婚吧，把孩子打掉，我們結婚吧。」

她說不出話，許許久久地說不出話，只是怔怔地看著他。顧承亮雙手環住她腰，把頭埋在了她懷裡，過了許久，辛蕙聽見他開始抽泣，他把臉緊緊地貼在她懷裡，肩膀不停地聳動著。她受不了他這種樣子，哽咽得氣都喘不過來，眼淚更是直直地掉落，一顆一顆都滴在了顧承亮的頭上。

對他們來說，這是一個難以安睡的夜晚。

第二天顧承亮陪著她去醫院。路上他想先去一趟車站，他預訂的是今天晚上的車票回g市，他想把車票退掉。辛蕙勸住了他，她知道，現在他爭取到的每一筆訂單對他來說是多麼的重要。

到了醫院就是不停地排隊，挂號要排隊，在診室門口等候的時候也要排隊。總算輪到她，女醫生問她哪裡不舒服。

她怔了一下才輕聲說明了自己的來意。女醫生見怪不怪，瞥她一眼，就問她檢查過沒有。她說沒有。女醫生唰唰唰地開著單子，說：「你查都沒查過，就說要流產，先去做個b超，確診了再來。」

b超室門口的人更多。做b超還要憋尿，顧承亮又幫她去買水。折騰到中午，她才拿到了自己的超聲波照片。

以前辛蕙經常在電視里看見那些女演員拿著這樣的照片，她們表情各異，或悲或喜地對著男演員說：「我懷孕了。」這樣宣布一聲，然後就把照片亮了出來。這時候往往會有一張照片的特寫。

她拿著這樣的一張照片發愣。

看見有小說描寫這樣的情景，男主或是女主說：「這上面小小的一粒小黃豆，就是我們的孩子，將來ta會叫我們爸爸媽媽，你高興嗎？」

今天她也捏到了一張有這種小黃豆的照片。

她把照片給顧承亮看，他瞄了一眼，一言不發就收了起來。這時候已經是中午，醫生也都休息了，辛蕙說：「要不我們先回去吧，下午再來。」

顧承亮有些猶豫，但還是聽了她的建議。

回到家顧承亮讓她去休息，他去廚房下了兩碗面。桂妮妮上班去了，家裡只有他們兩個人。吃完面已經一點多了，其實要想快點去醫院的話，這時候又應該動身了，但辛蕙卻說她想休息一下，她有些累。

顧承亮在客廳猶豫著。辛蕙知道他很想立刻帶著她再去醫院，他就要走了，他是晚上七點多的車，他怕今天來不及做手術。他猶豫了很長時間，辛蕙看見他閉了下眼睛，再睜開的時候，他說：「那你去睡一下吧。」

她像獲得了赦免一樣，轉過身的時候，兩行眼淚就流了下來。

她一覺就睡到了三點多，等兩人趕到醫院，又排隊輪到她的時候，護士喊著她的名字，說：「今天下班了，明天早點來，記得早點來排隊。」顧承亮站在醫院的走廊里，很長時間一動不動。

她把他送上了回g市的高鐵，隔著火車車窗，顧承亮一直看著她。當列車啟動，當顧承亮的目光消失在她的面前，她的眼淚也從眼眶裡滾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