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殺手鐧
眼看北漢就要內亂,高氏當然不會再留在未央宮這方「戰場」,她打算功成身退,結果卻被攔截,直接被帶到了皇後殿。
午皇后皮笑肉不笑:「如今進入戰時的非常狀態,如鎮蘭王、鎮湟王府的女眷,本宮都已經接入了未央宮暫住,剛才已經將金城公府的家眷也請入宮裡,知道女君人就在宮內,所以才幹脆將女君留下來,本宮令人收拾出西適殿,跟寶光殿倒隔得近,女君若是得空,不如多跟神元殿君及左副使走動走動,今日里娜犯病惹出的那場亂子,女君應當已經聽說了,唉,本宮實在過意不去,無顏去見豫使了,好在女君曾親自相迎於漢中,有這層舊情在,本宮還指望著女君代為轉圜呢。」
高氏被氣得怔住。
但又無可奈何。
午皇后能請得動金城公府的家眷,必然已經說服了姜白基,高氏樂意不樂意,不重要。
可當高氏一見自己的兒媳,仍然忍不住遷怒:「午皇后要扣留我們在未央宮為人質,你怎能真聽令行事?」
兒媳委屈不已:「原是夫君奉了翁爹的囑令,讓妾身帶著妯娌及孩子們跟著宮衛暫時入宮小住,夫君說這是為了家眷的安全,哪裡……」怎麼就成了人質了?
高氏雖氣苦,也只好作罷。
又說姜延,他雖然身擔著鎮守京城的重任,可事實上他無非就是個持有軍符軍印的人,那些個留守的京衛無論哪個,就連一個
大頭兵,恐怕能力都在他之上,大不必他當真行督軍的職責,大可留在他的鎮湟王府花天酒地,誰知道午皇後下令,要接他的家眷入未央宮短住,雖然沒說把他也一齊接進宮裡,然而姜延難捨賢淑夫人得很,於是自己也住進了未央宮。
說來這賢淑夫人,還真不算天姿國色,無非膚色更比常人白晳,身姿極其玲瓏曼妙,姜延又絕非多麼長情的人,論理不應對長相普通的賢淑夫人長寵不衰,可誰讓在姜延的認知中,母后說什麼都是對的,母后說賢淑是被崑崙神眷顧的女子,那麼身邊有「神眷」相伴,他當然可以長命百歲。
姜泰、姜倉兄弟兩現在潼關「夙興夜寐」地抵禦強敵,同樣被予以重任的姜延卻在青天白日躺在高床軟枕上,讓「神眷」一口口喂著羊乳酒,結果被氣勢洶洶的姜里娜直闖入內,抓住他往太後殿帶時,姜延手裡頭還拽著剛才從「神眷」懷中「竊」取的一方染透傅身香粉的絹帕,沒捨得丟。
被拖拽得踉踉蹌蹌,姜延難免有些不悅:「阿妹這麼急幹什麼,不要急嘛,真不知道母后、阿妹放著清閑日子不過,成日間這樣關心國政有何趣味?所有的事,皇兄都已經安排得妥妥噹噹了,長安城幾座城門一關,城中還有這麼多兵勇鎮守,固若金湯,要真有什麼突然的事務,皇兄當然會遣人報我,由我和金城公安排,母后
著急問我什麼話?我肚子還沒填飽呢!走慢些,我以摔了!!!」
姜里娜倒不覺姜延未去城門上督防有何不對,卻見不得他這拖泥帶水的模樣,狠狠用「手鉗」,在姜延的小臂上擰了半圈,噘著嘴道:「皇兄不在京中,雖然只交代了小兄節制京衛,難道小兄就不管未央宮的安防呢?皇兄這才離京幾日,小兄可知道,母后與我,身家性命都要難保了!!!」
「這是怎麼說的?宮裡的安防不是有午子維監管么?」
「哼,正是因為皇兄錯信了午氏部!滿宮裡的人都知道了,就小兄瞞在鼓裡,今日寶光殿,軒氏、王氏兩個賤人竟然下令東豫的賊兵斬殺了母后的內衛,還欲殺我,冉子維雖然及時趕到,不僅沒有誅殺賊徒,居然還斥責母后及我違律,未央宮現在為午子維兄妹所掌控,母后與我性命危在旦夕!」
姜延如墜雲里霧裡,先還以為午子維謀逆了,嚇得面無人色,總算姚太后雖然也憤怒,說話比姜里娜更有條理,姜延總算才聽明白午子維並沒有謀逆,只是不聽懿旨行事,他耳邊充斥著母后和妹子的「嘶吼」,腦子裡筋脈都被震得僵硬了,稀里糊塗就答應下來要去調兵攻打寶光殿,總算才恢復了自由。
誰知道在調兵的時候卻遇到了麻煩。
原來姜泰雖然把京衛交給了姜延節管,調動之事需要他這臨時任命的上京將親自出面,可姜
泰也知道自己這弟弟的德性,遇事優柔寡斷,根本就沒有領軍作戰的本領,這倒也無妨,橫豎現任的漢中都督也是姜泰的一員心腹大將,現在被抽調回了上京,若遇叛軍攻城,知道如何應對,而且為防萬一,姜泰還規定調動京衛必須出示調令,而調令上必須加蓋金城公的印章。
金城公現具監政之職,如果確定調令是出自姜泰的授意,必然不會拒絕簽發。
姜延口頭調兵,並且是要攻入未央宮,這顯然不是正常的軍事行動,將官們無人敢違背姜泰定下的規則草率行事,飛速報知都督白行,白行一問,結果是太后懿旨,知道不是出於姜泰的詔令,但他又不想直接得罪了太后,於是就拿規章說事,一竿子先把姜延支給了姜白基。
姜白基於是知道姚太後作的什麼妖,目瞪口呆半不出話來。
他這時當然明白了午皇后將他的家眷接入未央宮「保護」起來的真正原因,雖說暗暗報怨姚太後母女愚狂,多少對午皇后也滋生了不滿,姜白基當然不至於因姜延的摧促就在調令上蓋下他的官印,做出大敵當前卻批允京衛與宮衛斗個兩敗俱損的糊塗事,可卻難免計較午皇后扣他家眷為質用作威脅的行為,三兩句話先穩住了姜延,自己卻入宮去找午皇后理論了。
陛下親征潼關,京城卻被這個不知所謂的女人攪生了一場軒場大波!!!
面對著臉色
黑如鍋底的姜太尉,午皇后卻是早有準備。
「若無高女君通風報訊,長公主甚至不知陛下已經離京,如今還在執行禁足令呢,沒有長公主、高女君一左一右煽風點火,太后固然心存不滿,哪裡至於一而再再而三違旨生亂?太尉想必也知道高女君雖然是太尉之妻,但並不自視為我朝之臣,仍視趙帝為君。」
午皇后先用這話,堵住了姜白基的質問。
而後,口吻卻溫和了:「本宮當然明白,太尉必不會聽高女君唆使便背叛君國,便連太尉的嫡子,其實也是忠心耿耿,本宮又哪會將太尉的家眷視為人質呢?只是本宮料定長公主會不依不饒,她有太后維護,本宮又無法究其罪責,本宮也是為免太尉左右為難,方才故意請得太尉的家眷暫時入宮小住。
又因,光是一個長公主上躥下跳,倒還不怕她真的掀生什麼大風大浪,本宮卻擔心長安城的敵間也會侍機而動,連高女君恐怕都已為北趙視為了棄子,萬一太尉的家眷在這節骨眼上,遭遇行刺……宮外到底不如宮內安全。」
姜白基無非只是想要個說法,對午皇后的說法,他還算滿意。
確實,如果可以,他當然不願和姚太後母女發生正面衝突。
姜延在宮外「奔忙」一圈,卻徒勞而歸,不知應當如何沖姚太后交代,想回到了暫時的殿閣,自然而然就問賢淑夫人討主意。
姜賢淑早就知道她的生
母是死於姚太后的算計,可她根本不記得生母的模樣,卻自幼就知生母出身卑賤,大覺未受生母之惠反受生母之累,於是不把姚太后視為仇人,一度又因深信姚太后要將她捧上母儀天下的尊位,心甘情願「認賊作母」……可畢竟是過去的事了。
當姜泰奪位功成,姜賢淑還不認為她的皇后夢徹底破碎,異想天開著,她做為「神眷」,可以重新再擇個夫君,結果姜泰固然不願接受這麼個荒唐的「神眷」,姜賢淑又受了姚太后一記當頭棒喝,口口聲聲責令她安守婦道,把姜賢淑氣了個倒仰。
當初讓她在崑崙神廟中,委身巫臣者,居然拿「婦道」威脅她安份守己!!!
皇后夢已經成為了泡影,姜賢淑可不管北漢的存亡,太后的死活,見姜延一籌莫展,她便倚進了男人的懷裡:「殿下何必這樣發愁呢?不是殿下不孝,是殿下無能為力,殿下大可直言不諱,是太尉不肯簽章落印,沒有調令,一兵一卒都不能調動。」
「母后正在氣頭上,阿妹也是恨急了軒氏、王氏二女,我偏不頂用,只怕會受遷怒。」
「少不得,只好妾身去勸勸太后了。」
姜賢淑主動請纓,姜延求之不得,大喜過望:「夫人是受到崑崙神眷顧的福澤之人,如果夫人說軒氏、王氏必遭天譴,定能讓母后暫忍一時氣辱。」
原來姜延懦弱歸懦弱,還不至於愚蠢到當真相信東
豫使臣勾結午皇后欲謀太后性命的說辭,心裡明白這事是太后、長公主想要挾私報復,結果又再自取其辱,忍不下心中那口惡氣而已,他也很想讓生母及小妹息怒,奈何調不動兵,能有什麼辦法呢?
姜賢淑卻是藉機當面羞辱姚太后。
於是姚太后望穿秋水,沒有等到兒子帶著京衛兵援,助她奪權得勢,卻盼來了妖妖嬈嬈的姜賢淑。
「太后可真是的,把一應好處都拱手送給了陛下和皇后,如今自食苦果了,有如被關進了座金碧輝煌的囚籠里,連長公主都護不住,讓里娜白白受了兩個東豫女子的幾番羞辱,還想著逼迫殿下違抗聖旨,逼宮作亂呢?!可歇了這心思吧,妾身會好好規勸殿下,巫臣可是卜得了神祇的,得靠神元殿君祈拜天地神明護庇,大漢國的社稷才能長盛久安,若是遵從於太后的私心,加害殿君,君國立即將要滅頂之災。」
姚太后連受幾場氣怒,險些沒有直接去見姜雄鷹。
而姜里娜也總算打聽得連高氏都被午皇后「控制」了,姜白基不得不「抗旨」,偏是連大尚臣竟然又去了武關,她竟落得個孤掌難鳴求援無門的處境,悲從中來,怒火倒是矮了幾寸,才擔心著唯一的靠山姚太后被活生生給氣死,暫時歇了煽風點火的心思。
太後殿的一個老宮人,這才有了出謀劃策的機會。
「老奴尋思著,鎮湟王殿下絕不至於忤逆
太事,只恨那賢淑夫人從中作梗,偏她得獲崑崙神眷顧的說法,又獲得了太后的允同,鎮湟王信之不疑……老奴有個主意,太后得佯病,提出讓賢淑夫人來太後殿侍疾,扣賢淑夫人在手,要脅巫臣聽令行事,在長安城中散布神祇已變,務必處殺軒氏才能避免滅國之災的消息,否則,太后一病不起就是大殃先兆。
鎮湟王只要信以為真,又有巫臣施壓,姜太尉還哪敢坐視不理?」
這個老宮人,其實是文氏安插在太後殿的「樁子」,姚太后一直不察,已經吃過好幾件暗虧,現在冉朱孤逼於無奈,只好跟姜高帆結盟,於是「樁子」再次被啟動。
姜里娜的腦子,吃上百次虧都長不了一智。
姚太后的腦子同樣不好使,更何況被氣得昏昏沉沉,根本就不用佯病,真心實意覺得自己就快一命嗚呼了,被被子一蓋,立即奄奄一息。
賢淑夫人明知太后抱病一事有詐,奈何姜延這個孝子摧逼著她必須侍疾,只好再次前往太後殿,這回就成了自投羅網,有去無回,於是乎北漢的巫臣就經歷了一件讓他啼笑皆非的「傳奇」。
「姜賢淑是個什麼德性,巫臣想必清楚,別看她表面上囂張狂妄,兩三鞭子下去骨頭就軟了,膽氣就沒了,如果巫臣不遵太后懿旨,太后便只好逼著姜賢淑當著滿上京信徒的面,實話實說了,當初她在神廟所生之子,可根本不是
什麼崑崙神所賜,而是與巫臣的苟合子。」
他是巫官,又不是和尚,巫官又不受戒,照樣可以娶妻生子,而且他作為國巫繼承人,跟羌部皇室之女育下子嗣根本不算罪柄,雖然確實不應假借「神賜」一說,可國巫和太尊都已經死了,這件事的真相,姜泰這個新君又不是不知情,便連午皇后,也是心知肚明,哪裡容得下姚太后這個始作俑者,反以此事作為要脅?
巫臣口頭上答應了長公主配合行事,轉頭就把這件事告訴了午皇后。
太後作妖,是皇族內部的家事,輪不著他這巫臣去傷腦筋。
午皇后的確覺得大傷腦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