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8章 有高手

深夜，縣城已宵禁，街面上空蕩蕩的，冷清有風。只有偶爾傳來的梆子聲，提醒著眾人小心走火和時辰。

西街的縣尉鄭府。

鄭縣尉還未睡下，書房裡點著油燈，正在練筆，心裡裝著事。就在今天，縣衙收到了來自上頭『吳林郡』府衙的嘉獎公報。他被重點勉勵，黃縣令也沒落下，這就是政績。不過，讓他期待的升遷或調度公函卻沒有。

他的一番活動，錢白花了。

「鄭賢弟，如今邊關戰事不順，朝廷上下壓力巨大，下了令諭，尤其守關將士、邊境城池主官，無過錯一律不得輕易調動，不過，政績和功績朝廷會記下，等邊境穩定后，會加重獎勵，可堪大用！」

這是他活動的一位上官的回復，只是私信，話說的很客氣。

一句話，上面也無能為力。

這讓鄭縣尉滿心的希望化為了沉重。

他任職任縣縣尉已有五年了，撈了不少，也辦了不少實事，而任縣的通關稅收每年給王國貢獻多達1000金幣，這可不少了。這樣的貢獻是北部許多縣城的數十倍。按慣例，任縣的主官在擢升上比較有優勢。但如今，這優勢成了劣勢，因為朝廷需要邊境穩定，人員調度慎重又慎重。

事實是，現在的任縣，已是危險之地，而想調走的不止他一個。就連黃縣令也沒有如願。他可知道的，黃縣令背後靠山是吳林郡府的知府大人。

「老爺，夫人吩咐的清湯茶，讓您趁熱喝了。」一名小丫鬟端著盤子進來。

「放下吧——」

「對了，夫人還沒睡下嗎？」

小丫鬟將小碗放到了書桌一側，垂手回答道：「夫人身子不舒服，才吃了葯。」

「老毛病又複發了？」鄭縣尉的筆一滯，隨即嘆口氣放下。

上了年紀，在當初生產大兒子時落下了病根，一直這麼多年了，看了許多大夫，但從未去根。不過，他和夫人相識相戀，感情不淺。儘管他還納了兩房平妻，卻遠不如和大夫人的默契。

他和大夫人有一女一子。

大女兒嫁了人，不在任縣，在吳林郡城，大兒子也在那邊，已是秀才，還在考取功名，比他有出息。而兩個平妻卻沒有所出。這可能是因為鄭縣尉受過傷，難以有后。

這樣一來，鄭縣尉更加看重大夫人。

「老爺，聽說東街『永和堂』的大夫醫術很高，還有靈藥，就是——」小丫鬟鼓起勇氣說道。

「就是什麼？吞吞吐吐，說話也不利索！」鄭縣尉眉頭一皺。

自『永和堂』落地，他就沒再怎麼關注過，倒是之後聽過『天價診金』一事，後來『永和堂』收治了不少傷兵，無一死亡，以及胡騎營參將宴請諸位大夫，張衛東也在受邀之列，這些事他是知道的。不過，知道的也僅限於此。一間葯堂罷了，還夠不上讓他關注。

小丫鬟吐吐舌頭，說道：「就是價格太黑了，光診金就得1銀幣，吃藥就更貴了，好多人都說『永和堂』是給有錢人開的，窮人都看不起病呢。」

鄭縣尉心裡不由一動，七大葯堂的大夫都給夫人看過病、抓過葯，就連『懸壺堂』的那位曾在吳林郡王府任職過的大夫都是如此，可惜只是減輕，無法去根不。『永和堂』真有靈藥的話，倒可以去試試！

鄭縣尉可知道，張衛東是一名武者，身手在他之上，而他卻連不入流武者都不是。卻不想，張衛東還是一名大夫。

至於診金高、吃藥貴，對鄭縣尉這樣的人家來說，那壓根不是問題，只要能治好病。

「明天去『永和堂』給夫人看病！」鄭縣尉想了想說道。

小丫鬟頓時高興了：「是，老爺，奴婢這就告訴夫人去！」

被小丫鬟一攪和，鄭縣尉的心情好了許多，不僅莞爾。

......

同一時間，還有睡不著的人。

南街上有青樓，還有一家名聲赫赫的『猛虎武館』。它擁有紅布纏裹的黑底金字牌匾，更有大大的練武場地。每天一早，都有許多弟子在練武，聲勢很大，也有些擾民。

不過，任縣的許多人都知道，這『猛虎武館』和北街的『狂風武館』一樣，都是幫派駐地。它們打著武館的名頭，招收收費弟子，招納部分成員，但行使幫派的作風和權利。在任縣，只有胡騎營對幫派有威懾力。

所以，兩大幫派雖然存在，也在收取保護費，但卻不敢太過分了，否則引來了胡騎營的圍剿，那就是滅頂之災。同時，幫派和一些縣衙官員、巨富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利益交往，根深蒂固。

對於平頭百姓來說，幫派對他們有很大的威懾力，敢怒不敢言。

狂風幫卻是任縣本地幫派，石炭、木柴、蔬菜肉食等，它都有涉及，人員上數百，和胡騎營交好，時常被當做後勤力量來使用。只是它的武力不足，比不上『猛虎武館』。

『猛虎武館』是吳林郡猛虎幫的分舵，任縣分舵，靠山很硬。

猛虎任縣分舵現有一名舵主，叫江超，綽號『魔銀手』，一身功夫多在手上，兩名副舵主書曉陽、任平濤，麾下還有七十多人，經營鋪子、賭場、參股青樓，而純粹戰力也有四十多人。前段時間的官府和胡騎營圍剿黃沙盜，扯出了副舵主書曉陽的真實身份，真名書盟曉陽，和黃沙盜大當家書盟曉舞乃親兄弟。

任縣分舵戰力減損，少了一名副舵主，還有數名成員，正在潛逃。若非江超及時撇清了與他們的關係，上下打點，任縣分舵就可能被滅了。

然而幫內高層的事，詳情如何，外人不得而知。

夜已深了，除了值守的人，大多已休息了。不過江超的房裡卻還亮著燈，還有人在座，是另一名副舵主任平濤。兩人喝了點酒，吃了點東西，但未過量，交談也壓低了聲音。

「雖然書副舵主已被開出了分舵，但那是做給外人看的，黃沙盜的存在，對我分舵立足任縣也大有利處，這一點幫里已有定論。可惜，黃沙盜的人太蠢，被胡騎營徹底滅了，廢了！」江超說道。

「的確可惜。」任平濤眉頭一挑，也淡淡的說道。黃沙盜和書副舵主、任縣分舵之間的事，他也隱約知道一些，但知道不多。總之，黃沙盜如任縣分舵的一支手臂，可以做點分舵不方便做的事。如今黃沙盜栽了，分舵如斷了一臂。

而兩名副舵主，平日里不可能和諧，爭權奪利和摩擦是常有的事。

如今對手栽了，任平濤心裡高興，但卻不能表現出來，不能表現的不顧大局大義。他只是副舵主，還有江超這一高深莫測的舵主壓著。只要江超不滿意，任平濤就會忐忑不安。

二人的不和這一點，江超也是知道的，但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是馭下之道。

「舵主，您這麼晚叫我來是——」任平濤忍不住了。

「是這樣，一縣分舵至少得有兩名副舵主，如今少了一人，所以，幫內肯定會有新的副舵主下來，就在最近了。」

任平濤眼睛一跳，心裡一沉。

最近，他如魚得水，不少人上門送禮，若是新的副舵主下來，接手上一任副舵主的權利，他又得被打回原形了。名義上，他只是排名第二的副舵主。

「舵主，不知新的副舵主是擢升分舵的人，還是上頭空降？不能爭取么？」任平濤問道。

分舵還有兩大堂，商堂、戰堂，兩大堂主，還有三名供奉的分舵長老。這五人都有資格擢升，區別在於誰的資格老，誰最合適，誰的靠山更硬。若是分舵內擢升，那倒要好的多，最起碼互相了解。

江超看了他一眼，笑呵呵的說道：「幫內任命副舵主，我是沒法插手的，一直如此。」

分舵主的權利都在兩大堂、調配兩名副舵主以及供奉長老上。至於副舵主級的人事任命，那時幫內掌控分舵的手段，不容分舵插手。

任平濤一臉沉重。

江超又道：「不論誰任副舵主，你都要相處好，另外我打算讓你分管商堂，你意下如何？」

任平濤頓時大喜。

戰堂是江超的禁臠，他親自掌管，而商堂則有第一副舵主分管，至於任平濤權利就小多了，純粹屬於一打雜的，雖然負責後勤的油水豐厚，但在分舵的權利很小，他也無法真正的掌控後勤，商堂的影響更大。

如此分管，他豈不是第一副舵主了？

「多謝舵主栽培，我是沒問題，不過這樣一來，新舵主可能會有想法——」任平濤壓抑這喜悅，稍微冷靜的說道。

江超平淡的說道：「調整分舵內的事，是我的權利，你要掌握好商堂，一定要保證和以前一樣，同時，任縣分舵能否不受影響，如數上繳給幫里年金，就看你的了！」

「舵主放心！」任平濤頓時明白了江超的意思，商堂雖然由他分管，但必須在江超的控制下。

接下來兩人又聊了些年金的事。

一般在年底，各大分舵會給幫里上繳定量的年金，而像任縣這種富縣，一年的年金就有50金幣，剩下的算作分舵的運作資金。大家的收入多寡，就看剩下多少。

又呆了片刻，任平濤壓抑著興奮，告辭了。

江超看著任平濤匆匆離開的背影，眼神有點複雜。

讓任平濤分管商堂，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這次幫內任命的新副舵主人選已定了，居然和自己曾有過過節，不是一路人。商堂關係著眾人的利益，也關係著他的巨大利益，自然不能讓新副舵主來分管了。

不過，這任平濤也不是和自己一條心，好在這人平日里安分守己，懂得分寸，希望他分管商堂后也能有一樣的態度。

「不知那邊怎麼樣了？書曉陽，為了讓你報仇，我得利，我可是連戰堂堂主和幾名得力手下都讓你指揮了，可不要讓我失望！」江超悠然出神，神思飄到了東街。

......

嗖！

一名黑衣人翻牆而入，摸到了馬廄邊上，罵了聲『晦氣』。那馬廄里的味道可不好聞，隔著布都能聞到。

只是他才要前行，耳邊傳來一聲輕微的破空聲，臉色一變正要躲閃，一支利箭穿透了他的脖子，力度剛剛好。黑衣人幾無聲息的倒地。

院子里四周，影影綽綽。

但接著院子里不時響起利箭破空聲，片刻功夫，一切便靜下來了。

星光朦朧，陰暗的屋檐下走出一人，手執著一把弓，背上還有一個箭壺，只剩下兩支箭了，正是張衛東。

「十八人！」

「到底是誰和永和堂有深仇大恨？黑衣、刀劍，還有油料，打算殺人滅口后，再放一把火么？」

就在這時，牆上跳上了兩人，其中一人失態發聲了。

「咦，怎麼回事，怎麼這麼靜，人呢？」

「不對，有古怪！」另一人說道。

嗖！

又一人翻上了牆頭，也同樣壓低了聲音：「邢兄，軍師，有什麼古怪？」

「有高手！」

「兄弟們，可能，可能栽了！」

「什麼？！」

第三人似乎是主謀，也發現了不妥之處。

剛才十幾二十人翻牆進入，此刻卻靜悄悄的。

嗖嗖！

突然兩聲連貫的強勁破空聲揭開了謎底，分別射向了邢兄、馬軍師。

「小心弓箭，進！」那主謀之人發現的早，雖然看不清，但卻聽得見，反應迅疾，立即提醒。

三人一躍而起，不退反進，一躍下牆。既然被發現了，那隻能蠻幹了，速戰速決。

噗通、噗通！

兩聲倒地，那邢兄、馬軍師二人卻摔到了地上，咕咕的響了幾聲，再無聲息了。

「你殺了他們？！藏頭露尾，不是好漢！」只剩下了一人，垂著刀尖，眼熾欲裂。二十一人，眨眼功夫死了二十人，其中還有重要人物，這讓他蒙了，瘋狂了，如何向背後的人交代？恐怕得死路一條！

張衛東從屋檐下的陰影走了出來，丟了弓和空空的箭筒，而此時，幾間屋裡有了響動，顯然將許清等人驚醒了。

「好漢有三更半夜偷偷摸摸翻牆的么？報上你的來歷，讓你留下全屍！」張衛東譏諷道。

「那就讓你做個糊塗鬼，去死！」

來人哈哈一笑，狀似瘋狂，一舞刀似要拼了，另一手卻揚出一物，大力的砸向了張衛東。他不進反退，居然轉身就逃，速度很快，動作利落。

「想跑？遲了！」

張衛東一閃開，見對方是要逃走，冷哼一聲，一步丈許，快若奔雷，幾步就追上了對方，一拳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