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5章 紅塵贈葯

晴朗的中午，有些熱了。

郡城之外十多里，官道旁僅有的一間『大碗茶』棚的里裡外外，被張家人和鏢師們擠滿了。農家老夫婦和十幾歲的茶夥計見這麼多人上門，心裡喜慶，腳步都輕快了許多，大量的涼茶水送上了桌，送到了每個人的手裡。涼茶水不夠了，馬上現時燒開水，熱茶也很受歡迎。

數一數，這種車隊可是極少有的大顧客，一百幾十人，那至少是一百幾十個銅幣，不少人喝了不止一碗。而且，這簡陋的茶攤，劣質的茶水，今天居然有一對主僕的貴客上門，喜上加喜。

不過，華貴公子要請一身普通薄棉袍的張衛東喝大碗茶？一大碗一個銅幣的大碗茶？

熱鬧的茶棚里為之一靜，紛紛側目。那華貴公子泰然自若，笑容和煦，絲毫不懼眾人的壓力。

「哈哈，你這是誰家的少爺？盡胡說八道！咱張醫師是誰？也不缺了一個銅幣的茶錢，還要你來請？」王海一指他，忍不住哈哈大笑。他一笑，里裡外外的人都笑了。

「真是豬鼻子插大蔥，裝蒜！」

「衣服是租的吧？還真像那麼回事！」

「頭兒說錯了，少爺，我看是兔爺兒吧？」

「哈哈——」

鏢師們都是粗鄙的人，滿口粗話不算個什麼，皮笑肉不笑的冷笑也能做到，那眼神透著警惕，手攥緊了手柄。要是換了人，鐵定被嘲諷的羞惱成怒，說不得還有一架可打。

他們有點蠢蠢欲動，有點手痒痒。果然，那小劉子的僕人氣的哆嗦，滿面通紅，抓起一個茶碗就想砸出去。但不知怎麼的，忽然又放下了。

「小心禍從口出，咱走著瞧！」小劉子冷哼了幾聲，看看神情淡漠的華貴公子一眼后，忍了忍又坐下了。

「這位兄弟是在威脅大家，回頭要找事？別把話說得太大！」陳虎臉色一沉，盯著小劉子說道。

「陳鏢頭說的對，再敢嘰嘰歪歪，讓你知道花兒為什麼這樣紅！」

「既然要找事，揍他丫的！」

「誰敢找事？」

「——」

眼看場面要失控了，尤其鄭武鏢局的鏢師們吵吵鬧鬧在聚集，張衛東朝趙弓箭使了個眼色。趙弓箭嘿嘿一笑，起身轉過桌凳，一把按住陳虎的肩膀，硬生生的按在座位上。陳虎掙著要起來，趙弓箭的手如鐵鉗，抓的他肩膀劇痛，掙扎不脫。

「陳鏢頭，出門在外，以和為貴嘛，老爺也不想看到鏢師們惹事，怎麼樣？」趙弓箭在其耳側低聲道。

陳虎的臉色幾變之後，算是接受了趙弓箭的警告，出聲壓下了鄭武鏢局的鏢師們。一場衝突頓時消弭。王海的眼神卻亮了亮，看到了陳虎在趙弓箭手裡吃癟。他心說，趙弓箭這老小子藏拙了？不行，回頭一定要切磋切磋，嘿嘿。

架打不起來，鏢師們失望了。至於對方的嘴巴上威脅，鏢師們壓根不放在眼裡。這世道，誰的拳頭大，誰就是爺，何況他們人多勢眾？

肆無忌憚的鬨笑之後，不少人深深鄙視二人。看那當主子的穿的不差，進的卻是大碗茶攤，茶水沒少喝，沒想請人喝茶居然也是大碗茶，這不是和咱粗人一樣了么？這麼被嘲諷后，居然還賴著不走？鄙視，一定要鄙視！

待哪天回了綠柳鎮，咱可以當做笑料講講。

「一群鄉巴佬！」小劉子可是氣怒了，一拍桌子站起來，一指眾人罵著。「主子請喝茶，那是你們的榮幸，祖上燒高香了，一幫子土鱉！」

嚓！

這下，連安遠鏢局的鏢師們都不樂意了，你罵鄭武鏢局的人無所謂，連他們也被罵了進去，這可不行，於是有人抽出了刀劍。小劉子卻冷笑的哼了聲，不屑、隱隱的幸災樂禍。

「都幹什麼？啊？你們可真出息，和一個下人置什麼氣，滾出去，都滾出去！」王海制止了鏢師們，他一喊，所有人都犯怵，你看我，我看你，都回了原位。

王海又道：「這才像話嘛，嘴上說說就說說，還動刀動劍，屁大點事兒？不過，不是我說你，小子，你的嘴巴真賤，我都想扇幾下了。」

那聲『小子』叫的是小劉子，王海一說，他以仇恨的目光掃了眼，哼了聲。王海雖然奇怪對方的眼神，不過也沒當回事。他回憶了下自己的仇人，似乎沒有這麼一個人。

見沒事了，水也燒開了，躲在一角的茶夥計和老夫婦很快給其餘人上了大瓷熱碗，滾燙的茶水沖滿了一個個大碗。沒有茶香四溢，但這樣的茶水著實解渴。不管是鏢師們，還是張家人，以前都是過慣了苦日子的，也喝得了這茶。

儘管沒受茶，還起了幾句爭執，但張衛東還是端起了大碗茶，朝對方示意了下，說道：「剛才的事抱歉，以茶代酒，還是多謝兄台的好意，不過，兄台恐怕認錯人了，張某並不認識兄台。」

「我姓李，雙名『紅塵』。」華貴公子又開口了。剛才鏢師們喝自己的僕人語言衝突，他壓根都沒說一句話，似乎事不關己，又或是這些人不值得他看一眼，彷彿他感興趣的是眼前桌上的大碗茶，以及張衛東，僅此而已。

「李兄！」

李紅塵笑容可掬：「聽來你是一名醫師？張醫師？醫術如何？」

一旁，小劉子插嘴，不屑的道：「主子，看他毛都沒長齊，一副病怏怏的架子，身體虧空的太厲害，醫術能高到哪裡去？小的略懂醫術皮毛，他恐怕過不了幾年了！」

張衛東皺了皺眉眉頭，放下了大碗，無視了小劉子，朝李紅塵看去，看不出一點不善，情緒平穩:「不知李兄有何見教？」

「小劉子說的倒是大實話，張醫師可能醫自己？我很奇怪，張醫師年紀輕輕，怎麼會虧空的這麼厲害？不過見面是緣，這瓶藥酒就送給你了。這茶攤太吵了，小劉子，結賬，進城！」李紅塵從身上摸出一個小瓶子丟了過去，起身便上了官道，後面小劉子在丟下幾個銅幣后，趕忙跟上。

主僕二人，兩匹高頭大馬。

「咦，這小子倒是好脾氣，出手也挺大方嘛，這瓶子難道是黃金打造的？」王海看了看官道方向，又看看那小瓶子。

小瓶子被攥在張衛東手裡，輝煌如金，不過才在眾人眼裡晃了下，差點被金光晃了眼，然後就被他收了起來，大多人沒能看到。鏢師們好奇的是小瓶子和萍水相逢李紅塵的事，而張家人則關心張衛東的身體。

許清紅了眼圈，顧不得外人在，抓住了張衛東的手：「張大哥，那人是胡說八道的，對不對？」

趙二寶一句話也不吭，眉頭緊皺，不過那眼神全是關切。他似乎明白了。原來，二弟的傷從來沒痊癒過，怪不得這幾年身體越來越差了。他有些自責，這幾年全靠二弟，自己卻沒幫上什麼。

張衛東拍了怕許清的手，正色澄清：「當然是胡說八道，放心吧，我沒事，也不可能有事！」

在茶攤上呆了有半個時辰，隊伍出發進城。王海和陳虎二人在與張衛東商討之後，基本定下在郡城休整一天兩夜。這段時間的趕路，補給所剩不多，人和馬匹都有些疲乏，正好休息一天。

齊國海山郡盛產鐵石，供應齊國三分之一的量，而且與慶國接壤，因此戰略地位十分重要。

海山郡有三大世家豪門，王、林、陳三姓，五十年來，海山郡中勢力更替無數，但三家根深蒂固，無法撼動。基本上，幾十年來，十幾任郡太守，有一半出自三大豪門。

郡太守之下，各級官員，不少出自三大豪門本家，或者與三大豪門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這一任郡太守出自王家，王家的一名嫡出的小姐王芸在幾月前嫁入了王宮，成了一名貴妃，聽說十分得寵。王家因此得了大賞賜，這一任郡太守的上任與此不無關係。

不過，最近聽說，王太守得了急症，毫無食慾，短短几天瘦了一大圈，精神不濟，體力所剩不多，什麼政務都丟下了。府上請了全城的名醫，甚至江湖郎中，都束手無策，反倒折騰的只剩下半條命了。王家急得不行，許下百金酬謝，徵求良方。並且在太守府外，都有人值守接待。

如此一來，應徵的人不少，在府門外排起了長龍，好不熱鬧。

就在大家耐心排隊時，高門裡跑出一名衙役，沖值守接待的兩名同僚喜慶的道：「喜訊，喜訊，大喜事啊！讓人都散了，懸賞撤了，老爺身體恢復了，正在陪神醫喝茶呢！」

「啊，真的？都散了，散了，沒事了！」一名衙役轉身就將懸賞的布告撕了下來，那些排隊等待的人不少不知道前面發生什麼事了，茫然的看著前面的人罵罵咧咧的散去。

王太守痊癒了？

這麼快？是真是假？海山郡哪位神醫？

短短小半天，王太守得遇真正神醫、妙手回春的事傳遍了整個郡城。許多人在好奇，那位神醫叫什麼名字，長什麼樣，哪裡人？然而，這位神醫不喜應酬，不喜有人打攪，別說王太守的下屬，就是太守夫人都沒見過神醫的面。不過，有人見到，神醫身邊有一位僕人，也是了不得的人。

不過，這和張衛東一行車隊沒關係，而麻煩事卻自己找上門了。

張家人和鏢師們交了進城費，佔了鄰近的幾家客棧，不少人還沒來得及洗個熱水澡，叫桌香噴噴的飯菜上桌，只是才進了客房，就覺得身體不舒服了，似乎渾身力氣被抽了一半，手無縛雞之力。

沒被疾病感染的人，只是少數，許清等婦孺反而逃過一劫。再者除了張衛東，連趙二寶幾人也遭殃了。

王海一個硬漢，武瘋子，忽然成了小媳婦，掙扎拍響了張衛東的房門。張衛東一開門，便看到王海虛弱的靠在門口。

「張醫師救命啊，那茶水有問題，兄弟們都中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