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陳堪死了
「朕也沒想到,白蓮教竟然會和建文餘黨聯手。」
朱棣的臉色有些複雜,顯然建文餘黨會和白蓮教搞到一起有些出乎他的預料。
陳堪甚至還能在朱棣的眼底看到一抹忌憚。
不過一想到太祖爺就是這樣起家的,陳堪也就不覺得奇怪了。
宗教的力量在於蠱惑人心,歷史上利用宗教對群眾進行洗腦,最後高舉反旗的例子不在少數。
最典型的便是號稱撞斷大漢氣運的太平道張角,以及日月重開大宋天的太祖爺朱元璋。
前車之鑒就在眼前,朱棣沒法不忌憚。
心中的推測成真,陳堪若有所思的問道:「陛下,不知錦衣衛追蹤的進度到哪一步了?」
朱棣皺眉道:「他們在京師周邊的落腳之地,基本上已經查出了一個大概,但他們很狡猾,從不在一個地方多留。另外,現在暫時還無法確認他們的領頭人是誰,朕怕打草驚蛇,便沒有讓紀綱對他們動手。」
錦衣衛的追查進度是嚴格保密的,但在場的三人都是朱棣最信任的人,所以他也沒有隱瞞。
「陛下的做法是正確的,他們在暗,朝廷在明,若是打草驚蛇,再想將幕後之人揪出來只怕就難了。」
道衍接過話頭,繼續說道:「憑森倒是有個不成熟的想法,或許可以將他們一網打盡。」
朱棣神色一喜:「還請姚師賜教。」
道衍微微一笑,轉頭看向陳堪:「陛下莫急,不如讓陳小友先說說他的想法,說不定與貧僧的想法不謀而合呢?」
陳堪一愣,對上道衍那雙看透一切的眸子,忽然有些心驚。
他敢肯定,道衍已經看透了他的算計。
方孝孺坐在一旁,撫著鬍鬚面露思索之色,他似乎有些明白陳堪為何要讓他大半夜將道衍和尚請來了。
朱棣也不是蠢人,當即催促道:「陳小子,你三更半夜把朕叫來,總不會是為了和朕閑聊吧?」
陳堪定了定心神,不去想為何道衍一眼便能看穿他的打算。
隨後盯著朱棣道:「陛下,臣打算詐死......」
「詐死?」
朱棣忍不住驚呼一聲。
陳堪點頭:「不錯,詐死,臣現在清醒過來的消息除了您和道衍大師與老師之外,便只有臣的管家和公主殿下知曉,臣的計劃是......」
隨著陳堪將心中的想法和盤托出,朱棣的臉色忽然變得精彩起來。
片刻之後,朱棣像是看怪物一樣看著陳堪,嘴角一抽道:「你小子就是個禍害,你知不知道這樣要死多少人?」
陳堪面色不變:「陛下此言差矣,臣這叫以殺止殺,若是不能將那些藏在暗處的蛆蟲一次性清理乾淨,大明遲早會被他們啃食得滿目瘡痍。」
「陛下,臣倒是覺得,這是一樁功德。」
朱棣和陳堪同時轉頭看向說出這句話的方孝孺,臉上同時露出驚奇之色。
這是一代大儒方孝孺能說出來的話?
見兩人的目光看向自己,方孝孺不慌不忙的說道:「子曰,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哦!」
陳堪和朱棣同時點頭,口中拖出一個長長的尾音。
而方孝孺,在說完兩句話后,便微笑不語。
道衍倒是一臉贊同的樣子,也不知道他贊同的陳堪的計劃,還是方孝孺那句這是一樁功德。
朱棣臉上忽然露出笑容:「也罷,多的人朕都殺了,也不在乎再殺一些。」
朱棣輕飄飄的一句話,代表著一個即將震驚天下的大殺劫即將成型。
眼見自己的計劃得到了三人的支持,陳堪轉頭看向道衍,一臉真誠的問道:「大師,小子自認這個計劃天衣無縫,不知大師是怎麼看出來小子心中的打算的?」
道衍雙手合十,笑道:「陳小友三更半夜請老友將貧僧叫進城裡,總不會是為了讓貧僧來給陳小友做法事吧?」
陳堪悟了。
都說道衍和尚多智近妖,現在看來,這已經不是多智近妖的問題了。
而是真正的未卜先知。
光是從一個方孝孺請他進城的信息之中便能推算出自己已經醒了,並且看透自己一切算計,這得要多恐怖的推算能力?
簡直就是妖孽本孽。
陳堪毫不懷疑,若是將道衍放在後世,他一定會是數學界一座偉岸的山峰。
見他臉上露出明悟之色,道衍雙手合十:「善哉,善哉。」
陳堪艱難抬起雙手,回禮道:「如此,便有勞大師了。」
「清理門戶,貧僧義不容辭。」
得到道衍的承諾,陳堪又看向朱棣的和方孝孺:「陛下,老師,成敗在此一舉。」
朱棣臉色肅穆:「朕絕對不會再容忍他們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興風作浪。」
方孝孺點頭致意:「好好休養身體,一切交給為師。」
......
......
第二天一早,一則消息火速傳遍了京師,並急速朝著京師四周蔓延而去。
靖海侯去世了!
這個消息一出,整個京師頓時陷入了一片嘆息之中。
沒想到,昨日才發生了兩個姐姐聯合起來爭奪妹妹家產的事情,今日作為家產爭奪風暴的中心人物就去世了。
許多百姓在得知這個消息之後,在為那位少年侯爺扼腕嘆息的時候,又忍不住將兩位公主殿下揪出來咒罵幾句。
而京師的百官,在聽聞這個消息之後,表現各不相同。
曾受過陳堪恩惠的官員,不由得感慨上天的不公。
為何紀綱陳瑛這些酷吏不死,反倒是這樣一個將百官的安危裝在心中的少年侯爺英年早逝。
上天何其不公。
而和陳堪有仇的人,則是拍手稱快,心中直呼死的好哇。
其中叫得最歡的便是左都御史陳瑛。
據說上朝前還特意喝了幾杯米酒慶祝一下。
隆平侯張信神色複雜,說起來他和陳堪之間還曾有過一段恩怨,但後來雙方合作一起做生意賣香水之後,那點小仇早就被他拋之腦後。
再者就是武陽侯徐景昌,聽說陳堪去世的消息之後,仰天長笑:「善惡到頭終有報。」
至於紀綱和李景隆府上,卻是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並且,沒有人在京師看見他們的身影。
陳堪死了。
這個消息迅速通過方孝孺的門生故舊輻散到整個江南地區。
帝國功臣,少年侯爺之死,牽動了各方的心。
朱棣下令罷朝三日,並詔令僧錄事道衍大師姚廣孝召集天下僧侶,為陳堪舉行一場盛大的水陸法會以示恩寵。
可謂是極盡哀榮。
散朝之後,許多心有疑慮的官員來到了靖海侯府附近,想要確認陳堪之死究竟是真是假。
但是剛剛走到秦淮河邊上,便看見迎風招展的招魂幡豎立在侯府門前,府上的燈籠也換成了白色。
隔著老遠都能聽見侯府之中傳來的哭聲。
百官不得不接受事實。
陳堪,那個曾經囂張得不可一世的少年侯爺。
真的死了。
雖說早在陳堪被從城外抬回來的時候,御醫就斷言陳堪已經毒素攻心,大羅神仙來了也難救。
哪怕能保住性命,也很難再清醒過來。
但當陳堪的死訊確認的那一刻,還是有許多官員感到唏噓不已。
從陳堪登上政治舞台直到現在,滿打滿算也就不到一年半時間。
但就是這一年的時間,陳堪的所作所為,用耀眼二字都不足以形容。
不僅輕輕鬆鬆將陛下最寵愛的小公主娶回了家裡,更是不費吹灰之力從陛下手中拿走了一個超一品的侯爵。
這樣耀眼的人生,本該在接下來的幾十年時間裡大放異彩。
誰能想到天不隨人願,竟如此窩囊的死於賊人之手。
猶如彗星劃過天際,怎能不令人扼腕嘆息。
中午時分,朱棣散朝之後第一時間趕到了侯府。
已經哭成了淚人的朱月瀾強忍著悲痛將朱棣迎進了府中。
朱棣這一舉動,頓時又讓百官由衷的感到惋惜。
沒想到陳堪就算死了,帝寵依舊不減。
要是他還活著,那該是何等的得寵啊?
緊接著是吏部尚書方孝孺。
此時的方孝孺,彷彿一瞬間老了幾十歲,一張老臉之上滿是悲痛之色,原本挺得筆直的脊背也不知不覺駝了起來。
誰都知道,陳堪是方孝孺唯一的親傳弟子,更是他寄予厚望的衣缽傳人,更是他從垂髻之年一手養大的孩子。
如今白髮人送黑髮人,怎能不叫人心痛。
隨著朱棣和方孝孺踏進侯府,前來侯府弔唁的官員也越來越多。
他們大多都是曾經被錦衣衛牽連,又被五城兵馬司從錦衣衛手中救出來的官員。
緊接著,就是陳堪的幾個心腹下屬,石穩、許遠、張永、鄭松、姚弛、陳安......
侯府人丁凋零,陳堪和公主殿下更是連個子嗣都未曾留下。
方孝孺只好將方中憲方中愈兄弟叫過來接待前來弔唁的官員。
最後聯袂而來的是一群勛貴武將,以神色複雜的隆平侯張信為首,身後跟著一臉幸災樂禍的廣平侯李讓和富陽侯袁容。
今日是陳堪死去的第一天,何時出殯,何時做水陸法會,日子都還沒有定下來。
據說欽天監已經在皓首窮經,一定要找出一個適合下葬的黃道吉日,以及一塊能夠讓陳堪來時投胎到富貴人家的風水寶地。
所以,今日趕到侯府的賓客還不算多,大多是一些與侯府關係不差的官員和勛貴。
而他們來的目的,就是為了看陳堪最後一眼。
像一些身份地位比較高的官員或者勛貴,如茹瑺宋禮等六部尚書,朱能邱福等國公勛貴,基本上都要到水陸法會或者出殯那日才回來露個臉。
侯府正中的大禮堂,陳堪的棺槨停在正中。
一身孝衣的常寧公主已經哭得暈死過去好幾次。
陳堪的師娘鄭氏也是哭得老淚縱橫。
禮堂之中刺鼻的檀香味和紙錢味道,讓每個前來弔唁的賓客都忍不住微微皺起了眉頭。
棺槨還未封蓋,陳堪神態安詳的躺在棺槨之中,身上被一層黃色的封紙覆蓋,只露出一張毫無血色瘦骨嶙峋的臉。
這是為了讓前來弔唁的賓客瞻仰一下陳堪最後的儀容。
而過了今天之後,唯有在下葬之時,才會再次開棺供賓客瞻仰。
禮堂改成的靈堂之中,哭聲越發凄慘,讓每個前來弔唁的賓客都忍不住有些心有戚戚焉。
「陳兄,陳兄哇,小弟來晚啦......」
忽然,靈堂外傳來一聲凄厲至極的哭嚎。
一個身著國子監監生服裝的青年踉蹌著走進靈堂。
「陳兄啊,爾還有壯志未酬,怎能如此輕易離世?」
來人正是李彤,陳堪昏迷這些日子,李彤也不止一次來看過陳堪。
只是沒想到這一次再來,就是永別。
見李彤哭得如此傷懷,鄭氏將一沓紙錢遞給他:「孩子,孩子,勿要太過傷懷,元生他命不好......」
「陳兄啊,賢弟無能啊~」
李彤趴在陳堪的棺槨邊上嚎啕大哭。
其聲悲鳴,堪稱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瞻仰了陳堪的遺容之後,嚎啕大哭的李彤被侯府下人帶往偏殿休息。
前來主持葬禮一應事宜的禮部官員看了看天色,又稍微等了一會兒之後,見已經沒有人來弔唁。
便扯著嗓子大吼道:「封棺!」
隨著棺材被合上,陳堪徹底的與世隔絕。
第二天,來到侯府弔唁的人少了一半。
第三天,除了與侯府交好的官員以外,基本上已經沒有什麼人再來侯府了。
第四天,整個江浙一帶都得知了少年侯爺陳堪終於還是沒能挺過去,在十月初八這天嗝屁兒的消息。
第五天,欽天監在長江邊上找到了一處風水寶地,據說叫什麼玄武入水,陳堪的陵墓修在這裡,不僅能轉世投胎到一個好人家,還能福澤子孫三代。
不過比較可惜的是,陳堪沒有子嗣。
第六天,隨著水陸法會的消息傳播出去,逐漸開始有各地的僧人朝著天界寺聚集。
第七天,陳堪去世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江南。
而陷入悲痛的海洋里的靖海侯府,也在第七天迎來了一群特殊的客人。
他們是寶鈔司的工匠。
今日寶鈔司休沐,他們中有人家在京師,回到家中才得知那位讓他們過上好日子的侯爺沒能挺過去。
於是自發的聚集到侯府門口,想要最後來看侯爺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