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六
也就是說,線索,在這,斷了。
弘治皇帝冷冷的看了蕭敬一眼,蕭敬只覺得平日里在熟悉不過的陛下變得格外陌生,心裡不由得打起鼓來。
「你的意思,有人謀害皇后和皇嗣,朕,就不查了?」
蕭敬急忙再次跪下,「奴婢,奴婢絕無此意,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奴婢這就去查,定會查的水落石出。」
弘治皇帝看了眼朱厚照,發現朱厚照分外的安靜,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有說。
「太子,怎麼了?」
「父皇,兒臣在想,這葯,是從哪裡來的?這葯,應該不是太醫院的,定是宮內有人從宮外帶進來的。」
一句話,點醒了夢中人。
「蕭敬,知道該從哪查了嗎?」
「奴婢,奴婢清楚了,奴婢這就去查這幾日負責採辦的人。」
弘治皇帝如今已是疑心大起,「罷了,照兒,你帶著蕭敬去查,不管牽扯到誰,都要水落石出,聽清楚了嗎?」
「是,兒臣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朱厚照斬釘截鐵保證到。
蕭敬心都提到嗓子里了,陛下的意思很明白,陛下只要繼續追究。
宮裡這麼大的隱患,換做是誰也不會放心。這次陛下怕是不會輕輕放下,要狠狠整治一番。
他蕭敬的眼眸中惶恐,陛下如今誰都不相信了,就連自己,也是半信半疑,怕自己不盡心。
所以,此事,只有交給太子著手來查。
不管是誰,太子,絕不會心慈手軟。
弘治皇帝繼續說道:「京師這邊要加強守衛,所有出入口,都需要加派人手,不得再出任何差錯。
此事,讓錦衣衛去辦,東廠,就跟著太子查案。」
蕭敬道:「奴婢遵旨。」
弘治皇帝長嘆了口氣,心裡記掛著張皇后,揮揮手:「退下吧,至於其他的事,太子決定吧。
若是太子拿捏不住,再來朕商量著辦。」
一直紋絲不動的朱厚照應下,道:「兒臣遵旨。」
這一次,朱厚照真的火大了。
自己母后差一點就一屍兩命,就憑著這一點,誰都別想有好曰子過。
出了暖閣,天已經黑透了。
外頭提著燈籠的太監久候多時,連忙湊上來,道:「見過殿下,殿下這是?」
朱厚照想了想,道:「去鍾粹宮,對了,蕭敬,負責宮裡採買的是哪一監?今天夜裡,多半得留在那兒來查辦案子了。」
「回殿下,宮中採買,皆有內宮監負責?」
「讓人去將這些日子有關的人,全都拿來,本宮在鍾粹宮審。
對了,司禮監把相關人的卷宗調來,本宮要一一過目,把他們的住處一一搜查一遍。」
「是。」
蕭敬倒也不啰嗦,在前提著燈籠引路,足足走了小半個時辰的時間,才到鍾粹宮這邊。
宮裡的規模實在太大,哪怕是內宮的東六宮之一的鐘粹宮,也是有數里遠的路,再加上又是黑燈瞎火,小半個時辰,這都還算快的。
鍾粹宮外,密布著一隊隊的親軍,裡頭燈火通明,隱約有嘈雜聲。
外頭的侍衛見了朱厚照,連忙過來行禮,朱厚照只是點點頭。
先到的,乃是卷宗。
朱厚照一刻都不敢耽誤,細細讀起了卷宗。
這卷宗上記著的,有籍貫,年齡,更有入宮前和入宮后的經歷記載。
等朱厚照抬起頭,一時間有些恍惚。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回殿下話,丑時了……」
「殿下,內宮監和尚膳監的人押過來了,殿下是……」
朱厚照眼中掠過了一絲驚喜,「叫人把人押來。」。
如今他倒是不急了,他知道,越是這個時候越是不能急。
若是自己的陣腳都亂了,還指望能找出什麼線索?
隨即,便有十來人進來。
蕭敬介紹道:「殿下,這十來個都是內宦,尚膳監和內宮監的掌印也都帶來了。
這其中,五個是尚膳監的,其餘的,都是內宮監的人,還有一個,是內官監的監工魏席,他是專門負責採買一事。」
朱厚照掃視了這些太監一眼,神態各有。
這些人有的低垂著頭,有的臉色清白顯得惶恐不安,心裡都清楚,今日出了這麼大的事,又是半夜押來,太子親自過審,這事情,小不了。
倒是那個尚膳監,內官監的兩位掌印,還算是鎮定自若。
朱厚照倒也沒說什麼,在每個人臉上打量之後,眯著眼看了窗外黑黝黝的夜色。
朱厚照並沒有裝腔作勢去威嚇什麼,反而顯得有些心平氣和。
出了兩位掌印和一個監工還算是鎮定,其餘的,小腿肚子在微微的顫抖,畏懼的厲害。
問道魏席時,本來還算是鎮定的他,突然哭出來,道:「殿下,殿下,奴婢冤枉啊,冤枉啊。
奴婢一向恪盡職守,哪敢去做下藥的事兒。
殿下,奴婢久居宮中,連墮胎藥是什麼都不知道,冤枉啊,冤枉啊……」
朱厚照只覺得此人頗有些爛泥扶不上牆的感覺,想來也不可能……
就在這時,有人匆匆入內,「啟稟殿下,在內宮監監工魏席住處的暗格里,搜到一些粉末………」
所有人面色突變,朱厚照咬著牙,「粉末,什麼粉末………」
「經查,那是墮胎藥的……」
石破天驚,所有人都驚愕的張開嘴巴。
墮胎藥………
真相呼之欲出……
這宮裡,他一個太監,平白無故,怎麼會有這種的葯………
魏席已經傻眼了,怎麼會,怎麼會………
突然,魏席發瘋似的撲到蕭敬腳下:「干爺,干爺,救救孫子我吧,孫子真的不知道啊,真的不知道啊,干爺,干爺………」
如同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可這根救命稻草,如今,也是亂了手腳。
蕭敬面如土色,抬頭看起,卻看見朱厚照極為不友善的目光。
蕭敬打了個寒顫。
魏席這個狗東西,這是要害死咱家啊……
魏席是他的乾兒,這沒錯,內宮監的油水在大內也是數一數二,,專門負責修葺宮室,修建宮殿,還有掌握宮中的各項用度。
可以說,必能飛黃騰達,可是足以富得流油啊。
自己雖是安排不了掌印,可安插幾個人,倒也不是什麼難題………
眾人一想,覺得也是順理成章。
能把這種東西神不知鬼不覺弄到宮裡的,身後,必定得有靠山。
而且這個人,至少在宮裡不但權勢滔天,而且一直穩坐釣魚台,在宮裡一直是說一不二的角色。
這個人只有是蕭敬。
陛下對對宮裡的管理很是嚴格,只有蕭敬是極為特殊的。
司禮監掌印,東廠廠督,陛下的大伴,內相………
蕭敬身子顫抖,竟是說不出話來………
良久,朱厚照冰冷開口:「來人,將魏席收押,蕭敬,跟本宮去見父皇。」
鳳榻上的張皇后此刻臉色已有了一些血色,足足睡了四個時辰,那一雙眼眸終於微微張了起來。
本就有孕,又是這麼一番折騰,張皇后的身體可謂虛弱到了極點,醒來的時候不但五臟六腑覺得難受,而且連頭都有些暈沉沉的。
她起先是手微微地顫動了一下,隨即眼眸張開一線,看到床沿上似乎還有一個人,倚在這床沿酣睡。
時不時的呼嚕聲,顯出這個人累到極點。
她暈過去前只覺得腹痛,醒來時第一眼看見陛下,心裡頓時安穩下來。
這聲音,張皇后熟悉極了,頓了頓手,伏在榻上的人卻是突然醒了。
弘治皇帝低低地打了個哈欠,隨即輕輕地摸了摸張皇后的手,不由鬆了口氣,好像生怕吵醒了張皇后似的。
張皇后終於忍不住地低呼一聲:「陛下。」「啊……皇后醒了。」
弘治皇帝頓時露出驚喜之色,一把拉住張皇后的手,喜上眉頭地道:「天可憐見,皇后醒了,你現在不要動,就這樣躺著,御醫說你現在身子虛弱,不宜多動,要慢慢地進補,對身子和皇兒都有好處。」
張皇后的眼眶兒有些紅,都說天家無情,可陛下對自己的感情卻是真真的。
昨「嗯……」張皇后低聲應了。
弘治皇帝驚動了伺候的宮女,取來了早早煎好溫著的葯,忙去叫人準備熬一些參湯來,坐在榻上與張皇后相偎,一口一口喂著。
張皇后蒼白的臉上帶了絲暖意,撇開話題道:「陛下,臣妾腹中的皇兒?」
她最擔心的,就是皇兒啊……
弘治皇帝安慰道:」皇後放心,太醫說了,沒什麼事,只是須得好好進補修養就可。」
張皇後身子虛弱,只說了幾句話就有些體力不支了,卻還是繼續道:「陛下也是辛苦了,對了,照兒呢?還有秀榮。」
弘治皇帝只好如是說來,秀榮被太皇太后帶回慈寧宮照看了。
至於太子,則是去徹查此事。
張皇後半天悠悠開口:「照兒這次,可算是受累了。」
此時門外的小宦官低聲到:「陛下,殿下求見。」
「讓他進來。」
朱厚照進來第一眼,就看見已經醒來的張皇后。
朱厚照急忙上前,「母后,你醒了,嚇死兒臣來。」
話音里,還帶著哭腔。
張皇后強撐著疲倦,摸了摸朱厚照的腦袋,「照兒今日辛苦了,母后沒事,倒是照兒,看起來憔悴了許多啊。」
「厚照,事情,查的如何了?」
朱厚照猶豫片刻,「父皇,兒臣已經查出了了,只是,父皇,還要有個心理準備。」
弘治皇帝心裡咯噔一下,直到朱厚照說完,弘治皇帝久久未動一下。
朱厚照乖乖的在一旁做個透明人,他知道這件事,自己,插不上嘴。
「蕭敬呢?」
「回父皇,跪在外面在。」
弘治皇帝腦子裡閃過一張張畫面,陡然想起在那自己還是太子的時候,即便是有著祖母的庇佑,可依舊還是孤苦無助。
那時候的自己,身體孱弱,處境,卻是步步驚心。
雖是太子,卻連尋常百姓都不如,父皇不喜,又有一個萬氏在一邊對自己虎視眈眈,幾次想來日日夜夜都膽戰心驚,如履薄冰。
若不是太皇太后時常照拂,只怕早已不知死了多少次。
東宮中的太監,大多都是宮裡派出來的耳目,幾乎所有人都在盯著他,都在用不懷好意的眼眸揣摩著他,希望把他拉下馬。
他的身邊,只有兩個人。
一個是皇后,從那時起,無論發生了多少事,遇到了多大的兇險,被那些不懷好意的人如何窺測,她也始終沒有離棄。
還有一個,就是蕭敬。
自己是蕭敬看著長大的,雖是主僕,可二人之間可謂是一起共患難的。
當初自己懵懂無知,不少危險,都是蕭敬替他擋的。
當他繼位之後,也是在他授意之下,蕭敬順理成章的成了內相。
一般的皇帝,都是數個伴伴,權力分散制衡,唯自己所用。
可這十二年來,他一直重用的,最信任的,只有蕭敬。
這是當初司恩都比不上的。
蕭敬這麼些年來,也的確沒有辜負他………
他知道蕭敬的乾兒干孫遍地,他也只不過是旁敲側擊一下罷了。
若是別的事,他也許就不會牽連在蕭敬身上了……
只是今日的事………
「蕭敬,知道嗎?」
「這,兒臣以為,蕭敬,應是不知的。
兒臣以為,蕭敬對父皇忠心耿耿,更是沒有理由加害母后。
兒臣最後覺得,應是這魏席仗著蕭敬干孫的身份恐是夾帶私貨,將藥物帶入大內。」
「也就是說,蕭敬,脫不了干係?
魏席加害皇后,為了什麼?」
「這,兒臣不知,兒臣知道這個消息以後,第一時間就來稟告父皇。
至於魏席,怕是一套刑法下去,就會招供。」
這時,一個小太監小心翼翼稟告,就在剛剛,魏席在押送途中,趁著侍衛不備,一頭撞死宮牆之上。
弘治皇帝和朱厚照愕然。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很快,天空泛起了魚肚白。
蕭敬不知道自己這般跪著多久了,又有多少年沒有這般了。
他這心裡,驚恐,憤怒,悲哀,他知道,陛下久久沒有定奪,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第二日,聖旨傳出,魏席,加害皇后,誅九族。
原司禮監掌印太監,東廠廠督蕭敬,虢奪官職,放養還鄉。
內宮監掌印王岳,進司禮監掌印,東廠廠督。
一夜之間,大內變天,內相不在是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