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神童,打錢!
第2章我,神童,打錢!
方來鵲不知道被帶到哪裡去了,但是方重勇並沒有被關到監牢里,而是被帶到了一個高低落差很明顯的「四合院」!
夔州城依山傍水,低矮處便是長江渡口,商貿繁榮。它雄踞瞿塘峽口,形勢險要,歷來是川東軍事重鎮、兵家必爭之地。
城后蓮花山,五座山巒相併列,其麓伸向江邊,形似一朵倒放著的蓮花。蓮池在兩山之間的中央,刺史鄭叔清的別院就在這裡。
黑燈瞎火的看不清風景如何,但方重勇猜測,這裡便是夔州最好的地段,沒有之一。
至於為什麼他知道這個緋袍官員是鄭叔清,其實老爹方有德的那封信中已經闡明了利害。
稍微想想就能知道。
但凡做賊的,必然會心虛,方重勇明白,鄭叔清出手才是符合人性與邏輯的事情。
穿過前堂與中堂來到後堂書房,方重勇這才發現這裡與自己所居住的簡陋官舍天差地別。檔次差了何止萬里。
只不過庭中兩株參天古樹,枝繁葉茂,此時在黑暗中卻顯得有些獠牙猙獰。
方重勇不太擔心自己會被搞死,如果鄭叔清想整他和方來鵲,多的是辦法,犯不著這麼大陣仗來演一齣戲。
二人於書房桌案兩側對坐后,鄭叔清就眯著眼睛打量著方重勇,卻始終不說話。他不吭聲,方重勇亦是不說話,等待對方先開口。
「你可知,你父大禍臨頭了,還會連累家小!」
鄭叔清沉聲說道,語氣肅然。
如果不是聽方來鵲說鄭叔清與方有德勢成水火關係很差,這話方重勇說不定真信了。但看了那封信后,方重勇現在如同在玩梭哈的時候,知道對方底牌是什麼一般,心中完全不慌。
「你父臨走前,是不是交代過什麼重要的事情?」
看到方重勇不說話,鄭叔清繼續詐唬問道。
「鄭使君,某應該無事,只是某猜想,使君才是大禍臨頭的那一位。」
方重勇平靜說道,與鄭叔清對視,毫不怯場。
之前他就猜測鄭叔清會有大麻煩,但並不是方有德信中說的那些廢話!
挪用夔州江關關稅,支援邊鎮節度使用兵,這種事情其實是可大可小的!因為關稅並不是一定要送回長安,歷年來都不乏關稅就近使用的例子。哪裡近,哪裡急,哪裡就會優先使用。
比如說在嶺南大庾嶺設的關隘,收的關稅基本上都是布匹與銅錢,這麼遠的距離,怎麼可能運回長安!肯定是經過朝廷中樞批准后,就近使用,比如說廣州。
鄭叔清敢挪用關稅,那是因為有李林甫在中樞可以為他批公文。只要是有公文,那麼非法的事情也變成合法了。李林甫既是運動員也是裁判員,他穩操勝券!告狀告到李隆基那邊,也不會有什麼下文。
方重勇雖然沒吃過「豬肉」,但是前世見過不少豬在跑,走位那是相當風騷。
所以說如果只是挪用關稅給節度使這件事,鄭叔清根本不必驚慌,用「事急從權」四個字就能糊弄過去。
方有德說的那些這啊那啊的「罪證」,全都是灰色地帶的潛規則!等到安史之亂后,各地還未設立藩鎮的關隘,商稅關稅都會被臨近的節度使給瓜分了!只要有藩鎮,就必然會一直出現類似情況。
當然了,現在藩鎮剛剛設立沒多少年,這麼玩還是有點犯忌諱,方重勇吃不準其中的「尺度」在哪裡。夔州就是重慶的門戶,關稅送四川使用,當然比送去長安要來得划算。
這個原則只要不是故意指鹿為馬,都是一眼就能看穿的。
「呵呵,黃口小兒大言不慚。」
鄭叔清臉上露出冷笑,心中卻是暗暗吃驚。
方有德這愣子是怎麼生出這種兒子來的?
「既然大言不慚,那某便不再說了。要殺要剮,請使君隨意處斷。」
方重勇打了個哈欠說道。
「唉!」
鄭叔清長嘆一聲,雖然知道方重勇很快就會變成一個死人,但是這種被人拿捏的感覺,真的非常不好。
「算了,反正伱也命不久矣,我就跟你實話實說吧。魂歸地下后,去怨你父就行了。」
鄭叔清死死盯著方重勇的臉,而後者非但沒顯示出害怕,反而像是想笑的樣子。
「反正是要死了,使君有話但講無妨。」
方重勇雙手合十,對著鄭叔清深深一拜說道。
禮下於人必有所求,鄭叔清肯跟自己廢話,必然是有所求的,不妨聽聽再說。
「你父是監察御史,就是……反正,他就是來查我的,這個也不是什麼秘密。我現在只是想把罪責都推到你父身上,但是……」
鄭叔清對著方重勇攤攤手,想表達的意思已經再明白不過。
他是病急亂投醫,可胡亂攀咬也是要講基本邏輯的。他就是發現自己亂搞的邏輯很幼稚,只怕會讓李隆基最後動殺心,所以才想在方重勇身上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打開突破口。
有橘麻麥皮,他現在不知道當漿不當漿。
「使君,你可以相信我,幫你渡過難關。」
方重勇再次對著鄭叔清深深一拜說道。這不是他認賊作父,而是對方已經動了殺心。沒有誰會在乎自己要不要碾死一隻螞蟻!就這麼簡單的道理!
除非那隻螞蟻非常牛逼。
「就你?也配幫我渡過難關?你憑什麼呀?」
鄭叔清彷彿聽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話一樣。臉上的冷笑都快撲到方重勇身上了。
眾人都傳言方有德之子痴愚,所以他走到哪裡都要把兒子帶著。沒想到……這位不僅痴愚,而且還挺自戀的。
「因為我是神童。」
方重勇指著自己的鼻子說道,那張未長開的稚嫩小臉一本正經!完全不認為自己在說什麼荒謬的事情。
「哦,神童啊,我大唐的神童,就算沒有一千,八百也是有的,你是哪一路的神童啊?」
鄭叔清語氣輕蔑,不以為然的反問道,他現在只想給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瓜娃子幾巴掌。
「那不重要,使君只要知道我是神童就好,神童便是能人所不能。」
方重勇開啟了復讀機模式,臉上一本正經不苟言笑。
是不是神童無所謂,他只是想爭取一個活命的機會。要不然,只怕是很難走出這間別院了。
「神童?可以呀!劉宴當年也是神童,九歲就能給天子寫頌文。你是神童,那寫首詩來瞧瞧,看能不能登大雅之堂啊?」
鄭叔清滿臉不屑。
大唐會寫詩的少年郎不是沒有,但能寫出華蓋詩篇的人,就鳳毛麟角了。況且詩歌本身其實是有套路與「創作方法」的,有點類似方重勇前世「命題作文」。唐代詩人多,除了文化氛圍外,更是因為小時候上學的課程,老師都會教他們怎麼寫詩,用什麼套路寫詩!聽聞這方有德之子因為愚笨,沒有上過一天學堂,要是能作詩,那絕對當得起「神童」二字。少時無師自通,那不是神童是什麼?只是,這一位配得上「神童」二字么?
「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
方重勇用童音「創作」出了一首五言絕句。
鄭叔清立刻就感覺一股豪氣撲面而來!有如實質!這踏馬!真是神童啊!「這……」
他立刻站起身來,不敢再小覷方重勇!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這首詩不僅大氣豪放,而且隱約表達了對方「寧願玉碎,不為瓦全」的決心!
詞簡志大,朗朗上口很是不俗。
「劍南戰事吃緊,我便調用夔州江關府庫,支援前線……這也是左相(李林甫)的意思。你父迂腐,又怎麼知道什麼叫國事為重呢!」
鄭叔清又規規矩矩的坐下,輕嘆了一聲說道。
「如此說來,鄭使君確實當得起國之干城四個字,只是……恐怕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吧?」
方重勇呵呵笑道。
李隆基會關心這點小事么?或許表面上會,或許會將鄭叔清貶官。
但用不了多久,鄭叔清就會再次起複,甚至陞官入主中樞也未可知。原因很簡單,大唐是李隆基的,鄭叔清雖然做事不合法,但卻是在為國家做事,在給李隆基做事。
開元時期的藩鎮,那可不是唐末的藩鎮啊!朝廷對其有著絕對的掌控!這點濛濛細雨一般的錯誤,根本不值得上心,畢竟,那稅款又不是鄭叔清拿給自己用的!只要不是勾結太子另立新君,任何事對於李隆基來說都是小事!「郎君確實年少有智慧。」
鄭叔清嘆息了一聲,接著說道:「問題就出在後面。章仇兼瓊事前允諾過,若是奪取了南詔的部分土地,則劫掠地方,用以償還部分江關關稅。如此一來,夔州這邊賬面上也說得過去!」
聽到這話,方重勇忍不住微微點頭。李林甫這一招確實厲害,先借錢給章仇兼瓊,然後讓他帶兵在邊鎮四處搶劫,得來的財貨用來還錢,最後兩清!國家的事情辦了,自家的事情也辦了,還拉攏了黨羽,排除了異己。
方重勇都想大聲鼓掌給李林甫叫好了!
「可是!章仇兼瓊派人送錢的隊伍,在夔州附近被人給劫了!就在我眼皮底下!」
鄭叔清激動的猛拍桌案!氣得脖子青筋暴起,連眼珠子都要凸出來。
挪不挪用江關關稅,都是小問題,肉爛了在鍋里。可是稅款被人劫了,那就是大事了!
這件事如此隱秘,知道的人寥寥無幾,是誰出了問題?章仇兼瓊那邊,還是鄭叔清這邊?
運輸財貨的漕船是在夔州附近被劫的,誰問題更大,還用說么?數目龐大的江關關稅沒了,賬目對不上,鄭叔清要如何跟李林甫解釋,要如何跟李隆基解釋?這件違規的事情,最終都是藏不住的!所以鄭叔清就想了個歪招,只要把責任推給監察御史方有德就可以了,監察御史查到這件事,起了貪念,勾結山匪水匪劫漕船,好像也……嗯,聽起來是有點侮辱智商。
方有德查案失蹤,很有可能已經死於溺水。夔州這邊的居民不少人以船為家,每年被淹死的人不知凡幾,也真不差方有德一個。若不是這樣,方有德走了一個多月,何不回來找他兒子呢?不過鄭叔清覺得,李隆基聽到這個解釋以後,應該會認為他是在欺君。
這件事就很難圓回來了。
「鄭使君,某有個問題不明白。我父並非夔州本地人,與使君一樣,居住長安多年。監察御史身邊又無多少隨員,要怎麼神不知鬼不覺,在如此機密的情況下劫掠漕船呢?」
方重勇像是看傻子一樣看著鄭叔清問道。
「可是你父死了啊!死人不會說話,出了事就應該把責任推給死人,你是神童,這個道理你不明白嗎!」
鄭叔清被方重勇的問題搞得破防,對著方重勇咆哮道,完全失去了刺史該有的儀態!啞然失笑,方重勇有點明白為什麼鄭叔清要殺他跟方來鵲了。
死無對證四個字,足矣。
鄭叔清未必有多少陰謀詭計,不過是死馬當活馬醫罷了。
落水的人總要掙扎一下,鄭叔清明白,那些用來填關稅窟窿的財貨丟失,他絕對難逃一死,不如死前瘋狂一把,說不定就把棋局盤活了呢?
方有德這麼久不出現,也沒聽說到了長安活動,估計,是真的死了。
書房內忽然陷入尷尬的沉默,方重勇發現,對方雖然攤牌了,但這一手牌,他……好像接不住!
「呃,鄭使君,某能不能冒昧問一句,截留的關稅稅款,有……多少呢?」
方重勇試探性的問道。
要是太多了,他估計就走不出這個院子了。鄭叔清要完蛋,肯定不介意多拖著幾個倒霉蛋先死,大家在黃泉路上一起走,倒也不孤單寂寞。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那是三十萬貫啊!你懂個屁!」
鄭叔清徹底失態,語音中帶著野獸一般的嘶吼。當初他鬼迷心竅的參與到李林甫的安排之中,本指望事成后可以回歸長安在中樞任職,沒想到會出這麼個事情。
「原來只有三十萬貫啊。」
方重勇鬆了口氣。
要是幾百萬貫以上,那估計真要被這座「錢山」給壓死。但若是只三十萬貫,還可以考慮運作一下。
三十萬貫的銅錢很重無法有效運輸?那確實,可是誰規定關稅就必須得是銅錢的?此時的一兩黃金,也就是37.7克,就可以折算十貫錢!三十萬貫若是在發運前都換成黃金,會很佔地方,很不方便運輸么?
方重勇腦中已經有了一個構想,只是他需要時間好好謀劃一下。
「你這……人怎麼如此自大,三十萬貫都不當回事。就算把你給賣了,又能賣多少錢?」
鄭叔清不滿的抱怨了一句,方重勇有自信當然不是壞事,可光有自信又頂什麼用?
「鄭使君,其實某認為,朝堂諸公不會在乎夔州關稅是不是被挪用到邊鎮了,也不會在乎劍南軍劫掠南詔這件事。錢上面沒有寫名字,只要是能撈到錢,把窟窿補上,這盤棋就活了。」
方重勇不動聲色的勸說道。
鄭叔清一愣,那種感覺就好像迷霧中忽然看見一道亮光一般!對啊,只要是錢,管他是邊鎮搶來的,還是自己想辦法補上的呢?
「如果郎君能想出辦法把錢補上……我便帶你去長安,送你入學堂,科舉考取功名!這件事解決了,我便與你家沒有仇怨,我們之間也沒有你死我活的衝突。
你有沒有辦法呢?夔州這裡……富戶不多。」
鄭叔清壓低聲音問道,最後還不忘提醒了一句。
很顯然,他當初想過在夔州本地殺幾頭豬去補窟窿的,只是不知為何最後沒有成行。
「給我三天,三天之內,必有答覆。」
方重勇斬釘截鐵的說道。
(本章完)